三天,一晃而过。
午门的菜市场整天都是血淋淋的,围着看热闹的人。大家的生活犹如一滩死灰,仿佛只有这种别人的悲剧与鲜血才能让自己的生活起上一丝涟漪。然后再回复到一滩死水。站在人群中的李姝绛看着这些异常兴奋的人,脸上却是麻木的冷漠。
断头台上监斩官端坐在桌子前等着时候,刽子手在擦拭着手里那把泛着冷光的刀。
一个男人被两个官兵押着跪在了断头台上。一身脏污的囚服,头发凌乱,根本都看不见面容,李姝绛知道这就是那个可怜的替死鬼。若是方怀仁,定不会让自己这副落魄的样子上路,说不得还要在这时候说上几句不得志的话,以抒发自己的情怀。想到这里,李姝绛忍不住笑出来,她真的是很了解这个人啊。
李姝绛转身走了,一身男装的她走在人群的反方向,背影显得有些瘦削。
身后传来监斩官的声音;“时辰已到,重犯方怀仁,死刑,开斩!”
李姝绛亲眼看着溥礼的马车停在了岸边,此时的江边儿只有一艘船只,静静的停泊在那里。
溥礼从里面走了出来,随后又走出一人,穿着带帽的披风,看不见脸,李姝绛远远的看身形,便觉得是方怀仁无疑了。
方怀仁向溥礼行礼拜别,李姝绛准备快步的走出去想去打个招呼。可是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李姝绛的脚步都没来及迈出去。
一直站在方怀仁身后的马夫,手里突然出现的短刀,就这样插进了方怀仁的身子里。方怀仁甚至都没来及直起身子,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了头,然后跌倒在了地上。披风上很快濡湿了鲜红色的血,变成了暗红色。
溥礼只是冷眼看着,甚至后退了一步,好似生怕什么脏东西站在自己的身上。
李姝绛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方怀仁苦笑的样子让她觉得周身发冷。手里的包裹像千金重一样,甚至有些烫手,里面,是她准备的一些细软,准备给方怀仁的,只希望他在异国他乡过得好一些。
“怎么样?”身后,悄无声息出现的男人,更加的令李姝绛觉得冷入骨髓。野泽浩二看着眼前数日不见的人,眼底的疯狂盖不住。可说出口的话却异常的残忍。
“王妃?看来王爷对王妃也并不是百依百顺啊!”
“你知道?”李姝绛的声音异常的平静,一切都是她的错,错信了人,托付错了人,这些人哪里是会去救不相干的人的人,只是太晚了,害了方怀仁。
“你托人送信给我,念在往日情分上,我定然是肝脑涂地了。”野泽浩二说道,哼,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的选择。
溥礼看到他们的时候,只除了最初的一丝慌乱之后,便是难堪,可是,并非是对李姝绛食言的难堪,而是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恼怒的难堪。
李姝绛终于有了勇气,她跑过去,跪坐在方怀仁的身边。
气若游丝的方怀仁见到她,竟然眼睛里生出了亮光,嘴角的血丝在他说话的时候不停的流出来,沾到了李姝绛的衣服上。
“你来了,不要哭。”方怀仁试图抬手去擦她的泪水,可是试了好几次,竟然抬不起来,他忍不住有些懊恼,苦涩的笑了笑。
“最后能见到你一面,也算是了无遗憾了,了无,遗憾了。”
“方怀仁,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不,不是你的错,王爷也是奉命行事。”方怀仁说道,“我只盼你以后能平安顺遂,事事开心,你应该多笑笑,我喜欢,喜欢看,看你笑。”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一个字说完,方怀仁才像睡过去一样的闭上眼,嘴角甚至带着微笑,能在自己喜欢的女人的怀里死去,对他来说已经是很美的事情吧。
野泽浩二的脸出奇的冷,透着一股子疯狂,他盯着躺在李姝绛怀里已经气绝的男人,恨不得再给他一刀。
“你怎么在这里?”溥礼克制这自己的怒火,低声的问野泽浩二。
“哦,王妃托人求我帮忙,我断没有拒绝的理由。”相比之下,野泽浩二倒显得轻松了许多,口气有些得意的样子。就像一个卑劣的挑拨离间者。
“是你带她过来的?”
“怎会?我也是来救人的,只是啊,晚了一步,实在是愧对王妃托付啊!”
“你……”
“别说了,我们都是凶手!”李姝绛吼道。“我们都是凶手!”
“姝绛,你是不是从来都未曾相信过我?”溥礼说道。
“王爷,多说无益,事情已经发生的,何必再解释,我只是后悔。”
“后悔?呵,后悔嫁给我吗?姝绛,你的心是铁做的,是冰做的吗?”溥礼有些生气的按住她的肩膀,难道就为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就对他步步紧逼?让他难堪至此?
野泽浩二见状上前一个用力便将溥礼的双手格开,溥礼趔趄了好几步。
“野泽浩二,你安的什么心?你以为姝绛会跟你吗?死了这条心吧,她就算死,也是葬在我爱新觉罗家的地方,也是我溥礼的正妃。”
野泽浩二没有说一个字,可是,他抬手重重的给了溥礼一拳,正中下巴,溥礼的嘴角立即肿了起来。而野泽浩二也粗喘着气息,昭示着他的愤怒,不甘。
“王爷,臣妾今日收到家父的口信,说是身子不适,今日便回去瞧瞧,祖母那里还望王爷告知。另外,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要借用这辆马车。”李姝绛弯着腰,将方怀仁的衣服理了理,想将他抱上车子,可是依她的力气,又怎能做得到。
野泽浩二有些挫败的上前,将她推开来,将方怀仁一把抱起,放进了马车。
“你上来!”
“不牢野泽二公子费心。”
“你是想我连你也抱上车?”
李姝绛无力反抗,这个男人总是这样令人挫败无奈的接受他的安排。
马车慢慢的起开,野泽浩二坐在外面赶着,李姝绛坐在车里,陪着方怀仁。
马车后面,溥礼只是站着,看着马车远走,有些倔强的站着,甚至都没有出声阻止,就算,是自己的王妃,就算自己做错了,可那个人又做对了吗?你终究是做出了选择啊,姝绛。
“王爷,该走了!”车夫不敢多说一个字,有些战战兢兢的站在溥礼的身后。
“记住,你今天什么也没见到。若是有人走漏了一丝风声,本王必然拿你是问。”
“是,是,小的明白。”
马车行走在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一个字,良久,野泽浩二叹了一口气,投降了似的。
“你最近过得好吗?”说完又觉得自己真是把贱骨头,何必找羞辱呢。
“托王爷福,他对我很好,祖母及额娘又很善待我。我过得甚是安稳。”
“呵,安稳?你倒是说得出口。若是真如此,前几日你有为何让小梅给我送信?可见,你还是提防着他。”
“你想多了,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牢野泽公子费心。”
“哗!”车帘被狠狠的掀开,野泽浩二健硕的身子走了进来,车厢就显得狭小了不少。
“你进来做什么?出去,没人赶马,很危险的!”李姝绛有些受惊,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小腹。
“放心,溥礼的马绝不是劣马。就算是失足掉进悬崖,能与王妃死在一块,我也是愿意的。”
“可是我不想!出去。野泽浩二!”
一声一声的出去,令野泽浩二着了魔一样的发起狂来,他抓住李姝绛的手,生疼,李姝绛皱起眉头,竟然觉得危险。
“李姝绛,溥礼说你的心是铁做的,是冰做的,这话不假,你真是玩的一手好手段,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你是不是常常洋洋得意?啊?”
“野泽浩二,你疯了吗?你就算是疯了也不要牵涉我。”李姝绛因为颠簸紧张,再加上马车里浓郁的血腥味儿,受不住的恶心起来,或许是对人,或许是对事,总是她竟忍不住,恨不得将整个心都吐出来。
野泽浩二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一时间竟有些无措,不敢上前,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上前轻拍着她的背,可是他又怎么会想到身孕的事儿?他只会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她觉得恶心,厌恶。
“疯?是啊,我本来就是一个疯子,王妃越是想独善其身,我偏不让你如意。走着瞧吧,李姝绛,这才是开始,你不是忧国忧民吗?你不是深明大义吗?我就让你在乎的这些全部摧毁。这样,你是不是就会呆在我身边了?啊?”野泽浩二口无遮拦,脸上笑着,可是嘴里说出的话却令人发寒,他甚至抚了抚李姝绛的头发。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李姝绛的手腕,一片绯红,心惊肉跳。
马车终于停在了中堂府的偏门。
“李姝绛,记住,我会让你亲自回来找我的。”说完这句,野泽浩二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