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百姓的生活就很简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需要算计,很踏实,亦充实,相安无事便是幸事,仅养家糊口,就足够忙上一辈子的了。
晨曦初露,姗姗来迟的日光喷薄而出,洒遍整个农田,日光下的菜田流着水灵灵的绿色,整齐的蔬菜成畦成行,新鲜的青菜脆生生肆意的生长着,疏影暗香,令人心情愉悦,映着日光蔬菜越发的厚实,生意盎然。
农田中央两个忙碌的身影,脸上洋溢着幸福,由心而发的喜悦。
“现在就只有张府和楚府来购我们的蔬菜么?”程诺问道。
母亲弯着腰,没打算抬头回应着:“当然不是,就这两户要的多,而且是长期的,比较稳定,不过,今年也送不了几次了。”
程诺不解,急问道:“为什么”双手拎着青菜怔怔的看着母亲,等待着回答。
母亲有条不紊,不紧不慢摘着青菜,回应道:“种菜是看季节的,天渐渐变冷,有些蔬菜已经生长不了了。”
程诺听的投入,赞同的点着头,“娘,可以了吧,已经摘了这么多,够他们吃些阵子,这太阳越来越高,我都出汗了。”
说着用衣袖蹭着额头,母亲直起腰看着堆满框的蔬菜,满意的说:“行了,够了,收拾一下,我们赶紧走,尽早的给他们送去。”
挑着满满两大筐蔬菜,程诺和母亲装着自己的“小计谋”在路上不停地计划着。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街走巷,来到京城最富贵最敞亮的大街——嘉元街。
这里住的全是些达官显贵。
母亲钦差熟路,东拐西拐便来到了张府。
张府主人张名运,瓷窑商,有自己的窑厂,生产出来的瓷器分布全国各地,上釉色彩以单色为主,瓷器多为小而精致款。由于生意上的原因,张老爷常年在外地,家里的事全权由夫人处理,膝下有一子,仗着有钱,他这个儿子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不学无术是街里街外出名的恶少。不知道有多少人,为张老爷有这样的儿子而叹息。
站在赫然写着“张府”二字的大门外,程诺明显觉得‘到底是有钱人连砖瓦都不同于其他大户。“娘,这宅子可真气派,想不到这有钱的人家会向我们这种小门小户订购蔬菜,他们什么样的吃不到,只要愿意,皇宫的御膳也没问题吧。”程诺自己傻乐着,母亲阻止道:“不要乱说话,被人家听去了不好”。
走到程诺面前,帮她整理好衣服后示意她去敲门。
程诺捏着门环“当当当”敲了三下,耳朵不自觉的靠在门上,听听里面什么动静,沙沙的脚步声,程诺慌忙正着身子,只见“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程诺有礼貌的上前说道:“打扰了,请问这是张名运老爷府上吗?”
出来的是位中等个头满脸严肃,老气横秋的中年男子,面上挂着几分烦燥,最惹眼的就是嘴上的两撇胡子,瞅了一眼程诺趾高气扬的说道:“是啊,你们是干什么的?”
程诺抢先说道:“我们是来送菜的”,说着向母亲脚边的菜框指去。
那人一咧嘴,由上而下的看着程诺,说道:“送菜,哼,送什么菜?”感觉这人似乎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这一问,把原本就不是很清楚的程诺也给问住了,不自觉的向母亲瞟去。
程母忙上前搭话“您是张府的管家吧,是这样的,贵府经常定期订购我们家的菜,前些日子我瞅着菜园里的菜多半成熟了,就想着先给送过来,秦平在吗,平日里都是他来取的”。
听到秦平,管家眼中的烦躁缓和了一下,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原来如此’,拉长语调道:“哦,你就是程老太,行了,菜放下吧。”
适时,程诺搬起菜框虚怯道:“不如我给你送进去吧”,说着便向府里迈步,管家把手一挡,没好气的说道:“哎,不用了放着吧,我一会叫人来搬。”
程诺顺话道:“没事,我顺手。”
说完就要跨进府里,管家有点急了,满脸横肉声音粗亮喝道:“听不懂是不是,放着就行了,没必要进去,放下,放下吧。多少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加上上个月的一共二钱银子”程母接话道。
付过银子,管家像赶乞丐一般对他们道:“走,走,走,走,别停在这。”
管家摆手的动作,程诺才明白,原来这管家是嫌弃他们,即刻瞪大双眼,扭头想找他理论一番,头才转了一半已被母亲拉走了。
离开张府,程诺心里又气又堵:“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教训他,他算哪根葱敢瞧不起我。”
母亲平静淡定的说道:“这就受不了,以后怎么在这里做事。”
“我喷,”程诺的反应极大:“看这管家的德行,就知道张老爷人好不到那去,和这种人在一起做事,我宁愿呆在菜园,瞧他的样子,得亏自己只是个管家,他要是老爷指不定得多少人要受罪、倒霉。”
母亲淡淡一笑,全然不放在心上安慰道:“好了,跟自己较什么劲,不是还有楚府吗。”
程诺还在为刚才的事愤愤不平,自己想了会,严肃的叹气道:“娘,如果楚府的管家也是这态度,我们也别说那么多,直接拿钱走就是了,二钱银子真是太便宜了,早知道是这种情况,干脆要他个十几两,以后大家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程诺这样的态度,母亲一点也不意外摇头道:“给人数落几句就放不下,还说自己能受委屈,这如果算委屈,我想这辈子你都过不好了,天天要生多少气。不喜欢这种人不接触就行了,没必要一直放在心上和自己生闷气.........”
程诺愤然:“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可就是憋不住,高高在上给谁看啊还不是一个看门的”。
说话间,楚府已在眼前了,楚府的建设绝不逊于张府:近十丈宽的院墙,中间处分左、右、中三个门,双侧门紧闭,只有中门半虚掩着。门外三尺处两两平行,共八根半尺宽圆柱直达屋檐,每根圆柱刷以朱红色漆,面泽红润,光滑顺手。圆柱下方,是平齐于门宽的五阶台阶,台阶两侧各伫立着一尊面目祥和的石狮。正门处是用灰色方形石板铺制的街面,简朴又不失大气。
鉴于上次的意难平,这次换母亲去敲门。
‘当当当’也是三声过后,原本就虚掩的门被完全打开了。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差不多高出程诺一头半,看上去挺随和也没那么严肃,外表还算俊朗,比起刚才那个简直不知道好多少,见到程诺母女轻声问道:“您二位找谁?”
“这位小兄弟这可是楚枭楚老爷府上?”程母语气温婉
家丁半疑,回应:“对呀,您是......”
“我是城郊的菜农,是来送贵府订购的蔬菜的,这是我女.....我儿子。“程诺被母亲的大喘气吓的喘了一大口气,拍怕胸脯还好记住了......
家丁听后,顿时一脸笑意,“哦,是程大娘啊”。程母倒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知道....”话没说完,这家丁很是机灵,知道母亲要问些什么,自己便先说到:“是多郎常给我们提起,我们都是在厨房做事的,所以对您也算是早有耳闻吧”。
母亲听后呵呵一笑,家丁才意识这母女二人还在门外,便跨前一步把门完全打开做恭迎之态,热情的将二人请进府中。
被请进府中,程诺脸色稍有缓和,心中默默念叨:这人的态度还不错。随后搬起菜筐准备往里走,家丁连忙走近,双手撑着道:“我来吧,辛苦你们了。过几天我们就会去取的,还要麻烦你们大老远的再跑一趟。”说完搬起菜筐随二人之后。
程诺和母亲并行,凑到母亲耳边轻轻说:“这户还算可以。”
母亲会意的笑了笑。
走进楚府,程诺脸上大写的一个‘哇’字: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道路通达大门和前厅,路两边,巧妙的用不同的花草,隔成通往不同去处的小路,墙檐下,不知名的树冠宛如一把把撑开的绿伞,他们挨地开枝,枝干多的不计其数,枝上的叶子挤挤挨挨,一簇堆在另一簇上,间隔有序的种在整面墙下。其院中直觉的异香扑鼻,程诺不停的嗅着鼻子。
上三个台阶,便是主厅。
家丁抱着菜筐来到母女身前说道:“二位在此稍等片刻,我去请翟管家来给您结账。”说完径直的向后院走去。程诺左顾右盼,踮起脚不断的向屋中望去,口中不停的概叹对母亲道:“没来这里之前,一直觉得最好的房子就是曲三书家的,看过这个才知道什么叫气派,哎,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出于好奇,她走到一株开着白色小花的植物面前,半蹲着,轻轻闻了一下,觉的刚刚闻到的香气不是这个,皱着头,起身离开,预备在院中转转,刚想起步,便被母亲拦了下来:“不许胡闹”。
简单的提醒程诺自然明白,丧这个脸,移步到母亲身边站好,只能静静的看着在府中不停忙碌的佣人,心想,可能以后自己也会做他们这样的工作,不自觉的畅想起来,嘴角勾出淡淡的笑。
‘咚咚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本来就按耐不住的程诺,灵动的扭着脖子,向大门处望去,只见三人慌慌张张的将府门完全打开,隔着有些距离,依稀只能听见‘小心,这边’的只字片语,程诺拉长着脖子,恨不得眼睛能长在头顶,直巴巴的盯着走在前面那身着一袭黄衣的人身上。
那人朝他们的方向一步,两步的走来,程诺瞳孔放大,顿时有些惊慌失措,差点失声叫出来,立刻用手遮面,沉沉的低着头。
“少爷,这些东西放在您房间还是....”这人的话没说完,只见另一人用手肘碰了一下,打断道:“真笨,瓶瓶罐罐的当然是厨房了”。黄衣男子拿手一指后者,会意的点了下头,那人脸上一喜,朝第一个说话的人望去,前者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向后院走去。一会的功夫,乌泱泱来了五六个个男丁,将少爷买的一大堆东西统统搬进了后府。
黄衣男子的脚步越来越近,程诺快要不能呼吸一般,缓缓的出着气,身子不自觉的向后缩着。
临近二人,黄衣男子没怎么仔细瞧便脱口而出:“我娘呢”?越过几步,见无人回应,才转身看了一眼,却是一位不曾见过的妇人,疑惑道:“您是哪位”?
程母恭敬的回道:“我们在等翟管家”。
男子点头,做了一个‘哦’的表情,想是那家商铺的伙计来结账吧,没留多大意。摆手示意不远处的侍女,侍女前来,站在离程诺三尺处,男子跨前一步,轻声道;“我娘呢”?
侍女不敢直视,喃喃回应:“在房中,蒋毅好像去请了。”男子点头,侍女像是收到某种讯息,慢慢的后腿,离开。
男子跨前一步,正好与程诺站平,只见程诺的头垂的更低,几乎要扎进衣领里去了,像有多见不得人一般,还用衣袖挡在了面前。男子站在原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却被程诺这鬼鬼祟祟的动作所吸引,好奇问道:“你怎么了?”
程诺此刻多么希望天能瞬间黑下来,越黑越好,伸手不见五指更好。母亲看到诺儿这奇怪的动作,忙伸手去扯挡在她面前的衣袖,边拉边解释道:“这是我儿子”,但只觉得自己拉的越狠,诺儿扥的越紧,心下一阵的奇怪,二人在男子面前拉扯了几个来回,程诺斜眼看着母亲,咬牙轻声道“走吧”,母亲不理解,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忽的身后有人道:“大娘久等了”。
说话的正是翟管家。
男子踱步绕到程诺身后,向翟管家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母亲顾不得程诺,忙向翟管家看去,应声道:“没有,没有,”翟管家向母亲解释耽误时间的原因,母亲和和气气的表示不打紧,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叽里咕噜,呜哩哇啦的说了一大堆,程诺脑子像炸开了一样,一句也没听进去,心里只琢磨着:没动静了,应该走了吧,边想着边卸下面前的防备,头仍然低着,但眼睛不时的向前瞟着,越来越高,直至自己站直了身子,眼前空无一人,这下才长舒口气,拍着胸脯,一脸‘有惊无险’相,抬手抹了下额头,今日清风凉爽可程诺却觉的热的紧,脑门出了一层汗,右手在脸颊边煽动着,伸了下腰,才想起翟管家来了,早就想见一见,心里不停的想着: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原地打了个转向后转,登时苦笑两声,悔之无及!
见识的不是翟管家,而是自己刚刚一直躲着的黄衣男子。
程诺哪里知道,在母亲和管家说话时,男子已移步到自己身后去了,这样潇洒的转身,二人正好对立而站!
男子着实有些吃惊,随即也像程诺一般冷笑着。程诺咧着嘴,双目紧闭,像谎言被戳穿一般,渐渐的觉得尴尬,无语,甚至是担忧!
男子向她迈了一大步,离程诺不足两尺近,她的目光开始飘忽,左看右看,就是不直视,男子觉得好笑,先开口打破局面:“是你。”
原来这男子,就是那日街上的富家子,也是这楚府的少爷--楚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