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楚府便是一片忙碌,前厅在管家的指挥下开始彻底的大扫除,连平日里根本不会注意的墙角灌木,也被清洗的犹如初生。
江寒他们收拾好后,几人一拥,挤抗着出了门,亦天拍了拍还在床上的程诺:“你赶紧啊,即便你不吃早饭,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亦天说完,随手关门,跑向厨房。
程诺猛然掀起被子,坐在床上迅速的穿起衣服,她真心感觉女人在男人堆里的不易,为了不被发现,程诺要么是第一个起床的,要么是最后一个,她很庆幸亦天的好习惯,每次都随手关门。她提起裤子,盘起头发,带上帽子,简单的梳洗,前后也就半刻钟,便来到了厨房。
他们几个饭都吃了一半,亦天招手,示意她坐到已经放好饭菜的位置上,程诺气喘吁吁的坐下,缓了口气,喝了一大口汤,长长的舒口气,萍姐盯着她:“程诺,少爷的饭菜”。
程诺紧着眉,夹了几口菜,咬了几口馒头,嘴里塞的鼓鼓的,端起饭菜出了门。
一路上程诺都在嚼一嘴的饭菜,到了少爷房间,也消化的差不多了,她缓了缓神情,敲门,走进了房间。
和往常一样,原本想着放下饭菜就可以离开,谁知楚子然却道:“在府上的日子,如何?”
程诺愣了一下,有点惊讶,微微点头:“还行”。
楚子然在她手间来回环视,像在找什么一般。程诺低头站着,心里嘀咕着:要说什么赶紧说,我可不想长时间面对你。楚子然平视程诺,有些意外道:“你的手…没事吧”。
程诺心里咯噔一下,掐了一下自己,这才抬眼看向楚子然,楚子然依旧一脸平静,程诺则有些吃惊,有些磕磕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喃喃道:“…小伤,早好了……”。
楚子然放宽了些心,微微的点着头。
程诺觉得尴尬,试探的问道:“少爷…还有其他吩咐吗?”
楚子然:“哦,没有”。
“那我…”程诺怯怯的指着门口:“能走了吗,今天还挺忙的”。
楚子然自然知道为何而忙,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
出了门,程诺一头雾水:这少爷是不是吃错药了!程诺懂世俗却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她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回到厨房,程诺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刚刚吃饭的位子,顿时泄了口气,本想着送完饭还能回来填饱肚子,岂料,东西早就被收拾走了,稍有些失落,搬起角落的木箱,照萍姐昨天的吩咐,要将这些全都冲洗干净。还挺沉,程诺连拖带拽将木箱拖到了水池边。小心翼翼将里面的瓷具取出来,程诺发现,这些餐具都是成套的,色泽通透,质地醇厚,饶是不懂行的也能感觉出不是便宜货。原本的小心翼翼变成了更小心翼翼,程诺甚至不能理解,有必要吗,过个生辰,还要订购成套的餐具!虽有些鄙视,但还是认真的冲洗着每个瓷具。洗完这些,程诺不清楚这些要放在哪里,刚想找人,却见亦天朝她这边走来,程诺连忙冲他招手。
亦天指着不远处的木架:“放这个上面就行”。
程诺眼中一亮,嘴角扯出一点笑:“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什么?”
亦天帮忙将洗好的餐具摆在架子上:“这很难吗?一看你就知道了”。
程诺撇嘴,不以为然,看着眼前整齐的餐具,心中还是有些许成就感的。
“给”,亦天突然将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递到程诺眼前。
程诺瞪大眼睛,伸手接过亦天手中的东西:“什么啊?”拨开油纸,竟是刚刚自己咬过的馒头,惊喜之余更有些激动,眼中一亮:“想死我了,刚刚还在怀念这个”,掰下一口放在嘴里,含含糊糊道:“亦天,你真好,总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一个馒头也能吃的如此美味,亦天也是被他的满足所折服:“赶紧吃,吃完我们还得把那边的柴劈了”。
程诺嚼着满嘴的馒头,看向亦天所指的方向,深深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今天的量至少是平时的三倍!程诺大致看了一圈,没发现江寒他们,刚想开口,却见亦天一脸“你管别人的表情”看着她,程诺立刻将手里剩的馒头全塞进嘴里,将油纸胡乱的团成一团,塞进了衣服里。
肚子填饱了,感觉浑身都是力气。程诺走到半人高的柴堆前,拿起斧子,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一截木头瞬间断成三四段,程诺脸上一喜,感觉这对自己来说实在太容易了。确实,程诺自小就很独立,家里的重活也都是她来做,虽是女子,一点也不娇气。她老说我们这种过日子讨生活的人,和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是比不了的,所以她很容易满足,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从不妄想得到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除了母亲,她可能任何人都不会放在眼里,当然她也不想去得罪任何人。没一会,程诺已经劈了三分之一,感觉出了一层汗,不自觉地扯着领口,来回的煽动。
亦天从厨房出来,看到程诺也有些吃惊,走过去开玩笑道:“可以啊,这才吃了一个馒头,要是吃个鸡腿,这些恐怕早劈完了吧”。
程诺刚举起斧子牟足了劲儿,却被亦天的话逗笑了,泄气般放下斧子,半弯着腰看着亦天乐道:“那你倒是去拿啊,刚好我又饿了”。
亦天一愣:“又饿,忍着吧”。说着走到程诺跟前,拿过她手中的斧子:“歇着吧,我来”。
程诺看了他一眼,抬眼想要看着亦天的眼睛,却发现这样的距离,亦天竟比自己高这么多。亦天握着斧柄,迎合她的目光,一个俯视,一个仰视,二人同时一笑,程诺退后几步,想让自己看着更高些,咬着嘴唇意外道:“怎么以前不觉得你这么高”,说完上下打量着亦天。
亦天站在原地摊开双手:“兴许是又长了吧”。
程诺一个白眼,觉得亦天古板的印象正一点点的消逝,指着他道:“拉到吧,还长,你以为你多大”,说着心念一转,补充道:“对啊,我真不知道你多大,你到底多大,感觉你大不了我几岁”。
亦天挥动着斧子,看着没用多少力气,可断出的柴大小均匀,切口平整,程诺看着他:“喂,你还没说你到底多大”。
又是一声脆响,亦天仍没有回应。
程诺有些不耐烦,心里嘀咕道:不理人是吧,边嘀咕边找着什么东西,一脸诡笑,拾起一粒石子,反手借着些力道,精准的打在亦天右膝盖上,亦天只觉得右腿一软,一个重心不稳,险些跌坐地上,猛然回头看向程诺,程诺双手负于身后,一脸无辜相,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亦天一瞪眼,扔掉手中的斧子,程诺身体一紧,觉的不对,拔腿就跑,跑了几步觉得身后没什么动静啊,转身看到亦天原地站着,冲着自己咯咯的笑着。程诺一叉腰,知道自己反被耍了,一脸无畏的走向亦天。
“不用你了,我自己来”,程诺有些小情绪说道。
亦天撇她一眼:“恼羞成怒啊,是你先惹我的,该”。
程诺还要说些什么,被一阵嘈杂声打断了,四五个伙计随着江寒他们把整箱的食材放在厨房门口,怪不得程诺一早上都没见江寒,原来是和萍姐一起去取食材了。
萍姐接过伙计手中的清单,一一对照着。
一向少来后院的蒋毅手里不知提了什么东西,叫了亦天过去,俩人说了几句,亦天接过蒋毅手里的东西,交给了江寒,便随蒋毅去了前厅。
江寒看着手里的油漆,神情镇定,一点也不意外,程诺出奇的探着身体,不明白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江寒转身,对上程诺的眼神:“要不要一起”。
程诺望了一眼身后的柴堆,剩不了多少,去去再来应该不会耽误什么事,况且自己确实对这是干什么的还挺有兴趣的,冲着江寒重重点头:“好啊”。
“走”,江寒带着程诺绕道花园另一侧,到了以后程诺突然就明白了这油漆是干什么用的了。原是花园的另一侧有一条三人宽左右的小石道,石道一侧是平整的草坪,一侧是花园的花卉,两侧都有过膝的竹篱笆,这油漆就是为了给篱笆上色,使其显得更翠浓,更能和周围的景致融为一体,显的浑然天成。
“这也是为了少爷的生辰?”程诺问道。
“不是”,江寒蹲在地上认真的为篱笆上着色,“这次估计是赶上了吧每年也会刷次”。
程诺松口气,还好没她想的那么夸张。她拿起另一把刷子,学着江寒的样子,将这原木清漆一点点的刷在篱笆上。
“江寒你是本地人吗”,程诺问道。
江寒摇头:“不是,我记得老家是益州的”。
程诺不解,为什么是记得呢,难道自己的家还能记错:“益州?离京挺远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说来话长,我一路颠沛到了不知多少地方,后辗转才到了京城,幸好遇到了楚老爷被收留在了府里,不然现在还在大街乞讨呢”。江寒带有自嘲的语气,使得程诺也不好意思细问事情的始末,不过她倒是想起,亦天说过他们都是孤儿,既如此,确实不便再问。
“那你来府中多久呢?”程诺问道。
江寒锁了下眉,转动着眼珠:“二年多吧,我和吉多朗差不多一起”。
程诺脱口道:“那亦天呢?”
“亦天”,江寒朝下个篱笆挪着步子,动作明显比之前熟练好多,继续道:“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他应该是府里的老人了,他人真的很好,我们刚来的时候,他都很照顾的,替我们留饭,替我们劈柴,凡是一个人能做的,他绝不麻烦别人,所以我们三个都很尊重他,他挺好的,不过有时我也奇怪,明明不熟的时候对你很热情,反倒熟了,变了冷漠了,亦天现在话挺少的,可能随着年龄增长,不愿和我们这些小的说太多了吧”。
程诺眼睛一闪:“年龄大,亦天大不了我们几岁吧?”
江寒又挪了几步,语气比之前活跃道:“你觉的他比我们大多少呢?”
程诺一脸笃定,信口道:“也就三四岁”。
江寒一脸窃笑,像是料到程诺会这么回答,更像是习惯了这样的答案。一字一句道:“亦天大我们七岁”。
程诺张着嘴,眼珠都快掉地上了:“不是吧,真的假的,一点也不像”。
江寒点着头:“我刚知道的时候和你是一样的惊讶,哎,我才想起来,亦天是比我大七岁,我还不知道你多大呢?”说完不自觉扫了遍程诺。
程诺道:“我十八啊”。
江寒满意的点着头:“那我们是一样的,看来,真的是亦天最大呦”。程诺斜眼看着他,怎么从话里听出点兴奋的意思,江寒接着道:“我们都比少爷大,少爷明天才十八”。
“少爷命真好啊,不受苦,不受穷,生来一切全都有”,程诺叹息道。
江寒却道:“不愁衣食,但愁其他啊”。
程诺提高嗓子:“他还愁啊,要什么有什么,还愁?”
江寒一撇嘴:“你刚来,久了就知道了,各有各的愁。我的涂完了,你呢?”
“马上,”程诺加快速度,还得回去劈柴呢……
重新上色的篱笆,新颖,夺目,使得这边的景致更流畅,衬得院中又多了一些生机。
等程诺返回时,惊讶的发现,柴不知被谁劈完了!她左顾右盼,最终还是觉得亦天的‘嫌疑’最大,便径直的找亦天去了。亦天正在切菜,知道了他的年龄,像是知道了一个天大秘密一般,程诺直直的盯着他,嘴角挂着浅浅的不怀好意的笑。
走近亦天,程诺玩笑道:“劈了这么多柴,您老人家的腰没事吧!”
亦天手下一顿,抬眼看着她:“这还得谢你给我一个锻炼的机会啊”。
程诺绷紧脸,强忍着不许自己笑出声,同样看着亦天:“客气,以后这样的机会,多的是”。
亦天咣一下,将刀刃落在俎板上,程诺一挑眉,身子向后缩,双手抱于胸前:“怎么,难不成还想劈我啊?”
亦天没说话,继续切着菜。
程诺知道亦天不是野蛮人,嘴上仍玩笑道:“我又不想做什么无名英雄,机会给你更合适啊”。
亦天道:“有力气贫嘴,不如去休息,别忘了你今天可得加工呢”。
程诺一撇嘴,沉着脸:“我知道”,说完捏起板上的青菜放入嘴里。
“喂,这是生的”,亦天忙阻止,却见程诺已津津有味的嚼完了。
亦天摇头,一副想笑又笑不出的表情。
“午饭后,你休息下吧,申时再来”,亦天道。
程诺帮忙将亦天切好的菜放入盘子里,平静说着:“可以吗?会不会扣我工钱呢”。
亦天:“……不会”。
程诺一耸肩,心里窃喜,没一会,进进出出的厨房停止了忙碌,不见萍姐,午饭仍是江寒在负责,庞轩,吉多朗,挨着程诺坐下,三人成排都巴巴的望向江寒。江寒的厨艺虽不如萍姐,但做出的菜也可称香美可口,安排好府中所有的午饭,他们五人相对而坐,悠闲的享受午饭时间。
“唔,好吃,你这个比萍姐做的好”,庞轩吧唧嘴,拿筷子示意他们几个也尝尝。
吉多朗和程诺同时摇头,二人都不喜欢辣。
“不辣,尝尝,真不辣”,庞轩又夹了两口,眼都不眨的咽了下去。
“你喜欢吃,就多吃点,不是你喜欢的别人都喜欢”,江寒道。
“这本来就不辣啊”,庞轩回应。
江寒一瞪眼,庞轩不再说了。
“程诺”,江寒把一碟青菜推到他面前:“吃过饭休息会吧,晚点再来,你晚上得呆到丑时,明早还得照常起,你呀,肯定顶不住”。
“是啊,休息会吧”,吉多朗附和道。
庞轩也重重的点着头。
亦天平静的吃着饭。
程诺嘴里含着食物,半张着嘴,抬眼一扫四人,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暖意,自己没什么朋友,从小独惯了,混市井的日子使她处事很圆滑,从不让自己吃亏,没和外人生活过,也很少在意什么人,甚至觉得只有母亲对自己的那种关心,才叫关心,可眼前四人几乎一样想法的举动,让她觉的很温暖,放下筷子,眼含暖意,姗姗道:“你们几个,真是好人啊”。
众人:“…………”。
午饭过后,程诺回到住处,在桌前坐了下来,剩自己一人,心中没太多警惕,随手扯下帽子,垂下乌黑的长发,她毫无睡意,在桌边呆坐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