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叶的眼睛有些红肿,脸颊上也隐隐挂着泪痕,看来是刚哭过。
“那天谢谢你,”白叶对天昌说,“虽然后面我晕过去了,什么都没看见,但我知道,是你救了我们。”
“没什么,是我舅舅救了我们。”天昌坦诚地说,他确实是这样以为的。“我能进去吗?”
“啊?哦,当然可以。”
白叶忙让开了身,天昌回头看,仆人早已不见。这人说不定是舅舅手下的心腹密探,如此神秘,像舅舅这种级别的官员,手下总会有些能人异士的,既然他走了,天昌也懒得去管他。
进到灯火通明的屋里,一瞬间被温暖和光明包裹,外面那种黑暗和阴森仿佛是一个幻梦,从来没存在过。
这是一个有两间屋子的密室,陈设比天昌住的那间更加简单,石头墙壁看起来很坚固,用来软禁人倒十分可靠,只有一个口字型小窗,从那里能看见巴掌大的星空。
房间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以及另外一种更加难以忍受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白叶坐回到床边的圆凳上,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白枫,神情凄楚。
只不过三天,白枫的脸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脸比月亮更苍白,他的眼眶是那么的深,足以容下两个核桃。他的皮肤松弛得像七老八十的老人,下面没有一点肉,紧挨着他的骨头。
“他怎么了?”天昌走到床前,“怎么……”
“那晚你见到了,”白叶说,“哥哥那种变化虽然能获得强大的力量,却是有代价的。得到的力量越大,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
“他们说……他们说他没救了。”白叶呜咽着说,“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如果他也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也许是想到伤心处,也许是终于有个人可以倾诉内心的哀伤,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不断地用手去捂住眼睛,徒劳地想止住如决堤之水的眼泪,她抽噎着,哭得像个孩子。事实上,她不过是个大一点的孩子罢了。
天昌想递手帕给她,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出门那身睡衣和披风,根本什么都没带,他将披风脱下来递给白叶,白叶愣了一下,然后接了过去,捂住脸继续哭。
天昌觉得该让她哭一会,把心中的伤心委屈哭出来,也许会好些,他静静地站在那,倾听他的哭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叶哭完了。
那块巴掌大的夜空中,星星更加璀璨了。
“他现在还活着,就有希望。”天昌说,“永远不要放弃希望,因为它永远都存在,就像太阳,此刻你虽然看不见它,不能表示它不存在。它不过是去打盹休息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能救他吗?”白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热切地看着天昌,“如果你能救他,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不会医术。”天昌不情愿地说,要是会医术多好啊!他想。
白叶眼中刚亮起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那副失望的神情令天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但是我认识很厉害的郎中,对了,陈御医,他一定能救你哥哥!”天昌兴奋地说,仿佛白枫已经得救。“陈御医是太医院院正,他一定有办法!”
“你能请来御医?”白叶有些怀疑,“那可是专给皇帝治病的郎中。”
“交给我吧!”天昌保证道,“我答应你,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一定会帮你救你哥哥!这是男子汉的承诺,说到做到!”
“我现在就去找他!”
天昌从房中提起一只灯笼就出门了,留下一脸茫然的白叶。出得门,才想起一个严重问题——刚才来走了这么长的路,自己一个人怎么走得出去。
但随即他就傻了眼,眼前确实有一片竹林,但很小,小到他能看见对面那座假山的轮廓,假山旁边有棵大树的影子,正是那棵有喜鹊窝的桑树!
原来,此处离他住的那栋楼不过百十步!
斑斓宫中藏龙卧虎,大内高手们和他说起过一种奇门遁甲,阵法虽不大,人一旦进入,不知就里的话却很难走出来。看来,冉府也有某种类似的阵法。
自己这个舅舅,可真不简单呐,天昌不由感叹。要是他能安安分分就好了。天昌甩开接踵而至的杂念,来到马厩牵了匹马,从冉府后门出来后,便骑着马朝陈府飞奔而去。
一个时辰后,大约亥时,他带着一名背着个小木匣的郎中重又出现在冉府后门,他对冉府轻车熟路,领着那名风尘仆仆的郎中,来到花园中,那条竹林小径又变得望不见尽头。
他可不想又被这障眼法耍弄一次,时间就是生命。早一分赶到,就多一分希望。
于是,他闭上了眼。“陈老,紧跟着我,您最好也闭上眼,这里有阵法。”
“使不得!”陈御医见天昌似乎要硬闯阵法,急忙劝说,“既然是阵法,乱闯可是很危险的,何不按着阵法的路线走,更妥当一些。”
“我们没时间了。”天昌说完,一把抓住陈御医的手腕,不由分说,凭着某种直觉走入了竹林中。
他每走一步,便有无数喊杀声在耳边响起,像是有人拿着刀剑向他冲杀而来,他无动于衷,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对的,没有走错。
随着他一步步的前进,各种响动都钻进了耳朵。恐怖的怪叫声,妇孺的哭喊求救声,奇怪的脚步声,斧头在地面拖行的声音。它们是那么真实,仿佛就在身边,他有一股想要睁开眼睛看个究竟的强烈冲动,他知道,绝不能睁眼!
“不要睁眼。”天昌嘱咐道。
透过手臂,他能感觉到陈御医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但陈御医毕竟不是一般人,虽然没有回答天昌,却也没有太过失态。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整个竹林的平面呈现在他的脑海中,它像是一把锁,而他手中,却握着一把万能钥匙。他能感知自己处在竹林中的具体位置,并按照唯一正确的路径前进,就好像,他生来就知道。
这在以前,是从来未有的!
很快,他便来到了那扇伪装成墙的门前,敲响了门,三轻,三重。
“真是不可思议!”陈御医感叹道,“都说二殿下不学无术,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没想到对阵法却如此熟悉,这可是很复杂的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对阵法也是一窍不通。也许是运气好吧。”
“不不不,”陈御医摇头,“殿下不必自谦,绝不可能仅仅是运气好,老夫闲来无聊时也曾了解过阵法。但凡阵法,生路便只有一条,而死路却有无数条。具体的说,连最初级的阵法,都有上百条死路。”
“都御史大人何等人也,他府上的阵法,岂能简单?殿下却闭着眼睛轻松过关,了不得,了不得啊!”
这时,白叶打开了那扇门,将他们二人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