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心殿。
笑宫之中,言语晴拿着鸡毛掸子正在收拾正殿的卫生,一边擦着师父的宝贝花瓶,一边哼着小调调。
“爱的魔力转圈圈......”
忽然之间,言语晴眼前一黑,一双手覆盖在言语晴的眼睛上。
“猜猜我是谁?”一道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传来。
声音明显是被改变过的,根本听不出是谁,言语晴放下鸡毛掸子,摸了摸捂着身后人的手。
手背细嫩,但是虎口处有一点粗糙,再联想一下会和自己这般玩闹的人,言语晴甜甜一笑,说道:“哎呀别闹了~思思姐姐我在干活呢。”
幕思思松开捂着言语晴的手,声音恢复原状,语气无奈的说道:“小语晴这么聪明,看来下次手也要做伪装了。”
“思思姐姐,我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好不好。”言语晴重新拿起鸡毛掸子说道。
幕思思倚靠在柜子边,笑嘻嘻的捏了捏言语晴的小脸,等来一个大大的白眼才说道:“在姐姐心里你一直都是小孩子呀。”
“才不是。”言语晴撅起小嘴说道。“我已经长大了。”
“为什么这么迫切的长大呀,长大可是很累的,开开心心的做个小孩子不好吗?”不顾言语晴的眼神反对,幕思思戳着她的小脸说道。
“才不要,小孩子不可以恋爱,我还要去找我的小哥哥呢。”言语晴反抗着说道。
“啧啧啧啧啧啧,恋爱的酸臭味呀。对了,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幕思思好奇问道。
“我还没敢找他说话呢。”言语晴低下头。
“......”幕思思无语,看着言语晴。
“人家不知道说什么嘛。”言语晴小声说道。
“你呀你,还没说过话就成你的小哥哥了?”幕思思戳了戳言语晴光洁的额头教训道。
“只要他不讨厌我那就是我老公了,嘿嘿。”言语晴丝毫不觉得不对,继续说道。
幕思思拧住言语晴的小脸,无可奈何的说道:“你这个不知羞的小姑娘呀。”
“喜欢总要主动一点嘛。”言语晴挣开幕思思的手振振有词的说道。
幕思思抱住言语晴,言语晴的小脑袋顺势靠在幕思思的肩膀,幕思思怜惜的说道:“小语晴,喜欢可以,但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笑宫永远都是你的家。”
“知道啦。”言语晴的小脑袋在幕思思肩膀蹭了蹭说道。
沉默了一会,言语晴低着头看着自己,有点难过的说道:“思思姐姐,你说他会不会嫌弃我呀。”
不明所以的幕思思看向言语晴,发现她正盯着自己,随即好笑的点了点言语晴,惹得言语晴连忙抱手后退。
“思思姐姐你怎么耍流氓!”言语晴嗷嗷叫道。
“傻丫头。”幕思思摇摇头说道,“那个男人如果真的喜欢你,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真的?”言语晴疑惑问道。
幕思思嘿嘿一笑,说道:“应该是真的吧,我也是听情宫的小姑娘说的。”
言语晴将信将疑,这时候幕思思拍了拍脑袋,说道:“哎呀,忘记了,庄白刚才说让你去她房间一趟,好像有什么事。”
“师父找我?那我先过去啦。”言语晴说完就朝门外走去。
“去吧去吧。”
庄白寝宫,数十年如一日的素雅。笑宫宫主庄白端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青花瓷盏轻抿茶水,桌上搁着一沓厚厚的纸张。
不一会儿,轻轻地敲门声传来,庄白倾听一会儿过后,轻声说道:“小语晴,进来吧。”
门开,言语晴蹦蹦跳跳跑进来,抱着庄白的手臂甜甜喊道:“师父,你找我呀。”
庄白捏了捏言语晴的小鼻子,说道:“你这个小懒虫,流光剑法练到几重了?”
见师父要检查作业,言语晴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四重左右吧。”
庄白捏着言语晴的手转移到耳朵,增加了几分力气,然后数落道:“你这个小丫头又偷懒,以你的资质早应该领悟七八重才对吧。”
“哎呀~轻点师父。”言语晴痛的嗷嗷叫,赶忙辩解道:“我有很努力的练习流光剑法了,可是我还要修炼笑心帝诀,还要修炼其他武技,剑法进步哪有那么快的嘛。”
“还狡辩,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不上心,不然现在十重也有了。”庄白哪里吃这一套,继续数落道。
言语晴吐了吐小舌头,不敢说话。
“哦,对了。”庄白忽然想起来什么事一般,说道:“流光剑法大成之后,好像是可以和玄宗那个小子的流云剑双剑合璧的。强强联合,如影随形,珠联璧合,成双成对哦。”
“师父你怎么不早说!哦,不是,师父你成语这么用不对的。”言语晴开始的时候情绪激动随后变得义正言辞的说道。
“是吗?”庄白斜着眼睛看言语晴。
“那个,师父。”言语晴声音如同蚊子一般细小说道,“流光剑法有办法速成吗?”
庄白狭促的笑。
言语晴大声说道:“我才不是想什么双剑合璧,人家只是想多一点自保手段而已,而已!”
“哦,没有。”庄白干脆的说道。
言语晴撅起小嘴,不再言语。
庄白忽然问道:“你最近有找花落聊天吗?”
言语晴噘着嘴巴,耸耸肩说道:“没有。”
庄白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说道:“我就知道,靠你这个丫头自己估计这辈子都找不到男朋友。”
“人家害羞嘛。”言语晴皱着小鼻子小声说道。
“你再害羞人家就被别人抢走了!”庄白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说道:“喏,这是你去青洲学府的交流学习的资料,我好不容易才在副殿主那里撬了个名额,好好珍惜哦。”
“青州学府?去那儿干嘛?”言语晴疑惑的问道。
花落是玄宗长老呀,去青州学府做什么?
“这就是你这个小丫头消息不灵通的坏处了,不主动去找人家,现在连人家在哪都不知道。”庄白抿了口茶水说道。
“花落长老在青洲?”言语晴大眼睛闪亮亮看着庄白问道。
“不然嘞,我费那么大劲把你弄青洲学府去是干什么?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青洲学府和玄宗交流学习,玄宗方面带队的就是你的花落长老哦。”庄白说道。
近日六洲闹得沸沸扬扬的一件大事,就是青洲学府和玄宗公布了交换生学习的事宜,这件事,让六洲所有的高端势力虎躯一震,尤其是其他的三大势力,羽神教,中洲王朝,心殿,当天便召开大会,研究玄宗和青洲学府的深意。
六洲的曾经的五大势力之间,其实关系一直微妙,既是对手,又不是对手,只是算不上朋友。某种意义上来说,五大势力各自都是各自领域的第一,皇权力量,宗教信仰,修炼宗门,古世家,修心圣地,可以互不干涉,相互协同发展。可是五大势力毕竟不是一家,他们虽不处于同一体系,却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资源。
每一家的高层都有不同的目标,但都需要资源,中洲王朝君临天下,皇权至上需要大量资源;羽神教传播教义,神权为尊,需要大量资源;左家浸淫机关术,意图改变世界,需要大量资源;玄宗修仙问道,追求超脱,追求世间的大逍遥,同样需要资源;心殿研究人心,参悟七情六欲,也需要资源。而且各势力高层都有不同的立场与目标,有时候某些决定会影响到另外几家的根本。
比如当初左家覆灭,便是因为机关术的发展衍生出的源能手机,从根本上威胁到了羽神教的教义传播,所以羽神教联合了利益同样有损失的中洲王朝,对左家发动了战争。
为了自家的利益,哪怕没有过节也不会手下留情。
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只有拥有强大的实力,才有资格追求自己的目标,所以各势力的高层都要拼命的提升实力,可是在这个修炼者多而修行资源少的世界,说到底,各大势力的矛盾最终还是要汇聚到一点处,资源。
如今有了自保实力的青州学府代替了左家的位置,并且和五大势力之一的玄宗有了更深一步的交流,自然让六州所有的势力都警惕起来。
假若玄宗的高端战力联合起来青州学府的尖端科技,其他的几大势力必须好好思量一番,有哪个能不重蹈左家的覆辙?
最先有动作的就是心殿,作为六洲第一大势力,心殿副殿主亲自拜访青洲,在得到青州学府仅参与学术交流的承诺后,要到了十四个青州学府交流学习的名额。
其他的,像中州王朝和羽神教,则就没这个脸皮走一趟青州,只好商议别的对策。
言语晴这个名额,便是十四个名额之一。
其余的还有十三人分别是:怒宫,韩硕天,张明远;哀宫,陈思卓,韩媛媛,章婷彩;惧宫,林昭元,孟云霓;情宫,长孙悦,王芊芊;厌宫,杨奋虎,林志勇;欲宫,周风云,李潇潇。
因为笑宫人数实在过少,再加上怒宫宫主奉橙暗中操作,这些名额本来是要分给其余几宫的,言语晴有名额纯粹是庄白厚着脸皮跑到副殿主洪鸿那边要来的。
“师父,谢谢你。”言语晴弯下腰朝庄白深深鞠躬,随后起身说道:“我一定会努力的。”
庄白摸摸言语晴的小脑袋,说道:“师父当年也是女孩子,也同样喜欢过一个人,可惜师父命中有缘无分,所以呀,师父只盼着你能有自己的幸福。”
“师父......”言语晴抱着庄白久久无言。
“好了傻丫头,等你搞定了,有机会把他带回来给师父瞧瞧。”庄白摸着言语晴的脑袋笑着说道。
女孩子谈恋爱,哪有不带回家的道理?
如果不是一心一意对小语晴好,别怪我庄白不顾吴道玄的情面。
、、、、、、
魔洲,玄宗。
自从来到玄宗,尘星落总觉得恍若隔世,这里太大了,大到想要刻意去找某个人,都无从下手。
十多年来,尘星落的生活一直都被束缚在青洲,他见证了青洲城从一片废墟重建成高楼林立,参与了机关术的现代化崛起,他为青洲付出了很多,代价,便是没有机会把目光投到青洲之外。
魔州和青洲大不相同,自打穿过青林,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苍莽的气息,就好像回到了农业时代,各处道路尚还多是石板路,不像青洲城,遍地柏油路。尘星落从没有见过如此宏伟的山山水水,风景秀丽的七十二峰,飞流直下的山涧瀑布,这在早已满是机械气息的青州城,是半点都见不到的。
尘星落忽然有些迷茫,机关术对六洲的改变,真的是正确的吗?
未来,这里会被钢筋水泥贯穿,地下布满各种管道,地上接通高压线,柏油环山路也会铺就在这片土地,会有无数机车可以在这山水之间畅通无阻,无数游人哪怕没有修为都可以来这里领略这极致的人间绝色。
可是,那样的七十二峰还是七十二峰吗?
尘星落边走边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刚才似乎遇到了许多条岔路口,尘星落一直都下意识的选择一条继续走,走着走着,才发觉迷了路。
这是哪?尘星落迷茫的看着四周,出门走的匆忙,别说指南针,就是连源能手机也落在房间的包里,现在哪里还有办法分辨方向。
尘星落叹了口气,心中懊悔道,“今天出门怎么这么不小心,连手机都没带。”
算了算了,慢慢走走吧,总不能把轩墨廊道拿出来赶路吧。
走了几分钟,尘星落忽然意识到不对,抬手间,一把刚领到的玄宗弟子长剑自项链萧瑟中出现。
这个地方有种熟悉感,刚才似乎走过。
剑尖轻轻划破地面的石板,留下一道印记,尘星落继续往前走。
又过了几分钟,尘星落低头,眼神凝重的看着脚下的印记。
迷阵!
王镜九重的自己,竟然不觉间着了道。
数序帝诀疯狂运转,萧瑟轻轻飘起悬浮在尘星落胸前,其内轩墨廊道气机时隐时现。
被困阵中,第一件事情就是破阵,不然敌暗我明实在被动。
只是尘星落不光要破阵,还要在破阵的瞬间反制对手。
禁闭的眼眸中淡蓝色光芒流转不定,尘星落右手持剑,左手按在锖青色萧瑟宝石上,渐渐地感应并联通上了轩墨廊道。
帝镜气机充盈尘星落身体,尘星落睁开双眼,瞬间,阵破,右手长剑如龙出水。
下一刻,剑尖悬停在对方眉心,尘星落呆愣原地。
似乎,是他闯入了别人的秘境。
眼前是一个姿容绝美的女孩,用惊艳二字形容绝不为过,乌黑长发,明亮眼眸,她身穿黑色纱织长裙,鸭子坐坐姿,手里正拿着一个粗糙的石质圆环,似乎是个发箍。
尘星落看着女孩,女孩也看着尘星落,二人都好像被按了定格建,呆愣许久。
过了一会儿,尘星落看着眼前容貌有些熟悉的女孩,想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但其实尘星落见到这个面庞的第一眼就可以确定了,这就是曾经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那道光!
话没说出口,下一瞬间一道强大的气息传来,驻守附近的巡逻处长老出现,瞬间制服了举着长剑的尘星落。
“小绽,这个小贼没对你做什么吧?”巡逻处长老方迴赶忙问道。花绽可是整个玄宗的掌上明珠,玄宗的小公主,怎么能被外人伤害。
尘星落因为心境原因,数序帝决都没能运转就被方迴抓住,被扭着手臂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按在地上。
丢死人了,以后有机会再相认吧。尘星落把脸埋在地上。
花绽反应过来,却还是有些失神,只是下意识的摇摇头。
“我这就把这个凶徒带回刑狱峰。”方迴说完之后利索的给尘星落上了镣铐,随后拖着尘星落就朝刑狱峰飞去。
花绽看着远去的尘星落和方迴,想说什么却没能组织出语言。
刚才那个男生,有种好熟悉的感觉。
...
玄宗的小公主都敢迫害,活腻了?
巡逻长老忽然之间又想起来十年前花绽来到玄宗的那天。
因为左家战事,那年招收弟子到规矩改变,以往文试统统取消,只留下明德峰上那道考核阵法。
阵法会源源不断的凝聚出战灵虚影,按照规则,无论使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够斩杀一只战灵虚影就可以被认定为玄宗弟子。
有人独自前往,也有人组团而行。
因为战灵虚影非常特殊,每一个都具备凌云镜后期的能力,而且并没有疼痛等感觉。
还有一个重要的情况,战灵虚影是成群结队的!战灵,本就是战灵军队!
哪怕耗尽一切办法,很多人都无法靠近战灵半步,更别提引诱出一个来斩杀。
就在当年的考核长老感觉失望之时,一个震惊玄宗上下所有人的消息流传开来。
一个少年,一手持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身后背着一个熟睡的小女孩,一剑一剑,生生杀穿了明德峰!
、、、、、、
中洲,翰林海。
一个胖子,一个瘦子,脚步匆匆的冲过翰林海的朱红大门,冲过之后,就要往里奔跑。
而在这时,二人忽然被门丁拦下。
门丁虽不认识瘦子,可是胖子是认识的,但想到那个老人的话,只得颤巍巍的说道:“二......二位大人,且先停下。进......进门之后要关门的。”
胖子自然是匆匆赶回来的翰林海书院院长韩士林,瘦子则是当代钦天监监正,武麟海。
武麟海在来时路上便被韩士林告知了今早发生的事,不由心中惴惴不安,一路上冷汗直流。
那个老人,可是镇压了整个王朝庙堂一百五十年之久啊。
韩士林被拦住,一巴掌就拍到门丁脑袋上,破口骂道:“活腻了!敢拦老子路!”
门丁被打了一巴掌,怒都不敢怒,赶忙解释到:“这是刚才那位老爷大人吩咐的,说是,既然翰林海有这么多规矩,那就好好守一守规矩。”
韩士林听到这话,赶忙朝后跑了两步将门关闭,没有丝毫犹豫。
书院规矩之一,便是进者闭门。
本就紧张的武麟海顿时更加紧张,手心之中冷汗止不住的流出。不知为何,他有种一进入书院就进入某位老人眼睛里的感觉。
二人来到院长办公室,韩士林先是站在门口调息了一下,随后才敲开这个昨天还是自己办公室的门。
敲门声响起,办公室门外的扩音器传出声音:“进来。”
二人推开门紧张的缓步进入,去发现屋子里除了老人还有另一人。
这个人,他们两个都认识,或者说,庙堂里五品上的官员,只要在京都待过,都认识。
皇帝直属羽林卫,北衙禁军,黄晃。
这时,黄晃看都没看来人,躬身对老人说道:“张大人,卑职告退。”
张宗正轻抚着手里的青铜虎符,嘴角含笑,说道:“下去吧,稍后从北衙禁军调一批人过来,资历越老越好,我有大用。”
“是。”黄晃抱拳应声,随后倒退两步,转身离开房间。
黄晃走后,张宗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新来的两人。
一个是自己的学生,在自己手里结过了翰林海,一个出身高门,在自己之后掌管了钦天监。
张宗正和煦笑着,对钦天监监正问道:“武麟海,武家的孩子吧,武尚书现在如何了?”
“谢张大人惦念,家父已在五年前致仕归家,如今在老家寒城颐养天年。”武麟海恭敬的回答道。
张宗正叹了口气,感怀的说道:“唉,在外漂泊的时候不觉得,回来才发现,当年在叱咤风云的那些人,如今也都老了啊。”
当年武家出了叱咤文坛的武德彪,在文臣唯唯诺诺之际,敢于踩着整个庙堂的脸面,公然叫骂张宗正“刚愎自用”。
要知道,那时候张宗正可是威严最盛的时候,朝堂内积威深重,哪怕指鹿为马也无一人敢说不是。
武麟海心中惴惴,额头上已经有了细密的冷汗。
张宗正看到武麟海的样子哈哈一笑,说道:“放心,老夫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不然武德彪那小子做不上礼部尚书。再说了,老夫现在可不是那个庙堂首辅了。”
武麟海心中松了口气,不过听了后半句话心中不免暗自吐槽,“您手里若是不拿着羽林卫虎符,这话还有几分可信度。”
皇帝陛下既然选择托人把虎符送过来,自然代表着绝对的信任。这份信任,本就比首辅的虚名更加实用。
韩士林在一旁看的冷汗直流,生怕武麟海流露出半点不妥。
“麟海,钦天监监人、监事、监天下,你能做到几分呐?”张宗正此时就像一个家中老人一样询问武麟海的勘察境界,甚至连武麟海的武字都省略了。
钦天监不仅要勘察天时,也要负责找寻身负文武气运的人才,所以监正一职,便需要学会特定的技能,比如这监人,监事,监天下,便是监正独有的修为境界。
其中监人境界最易,监正通过识人望气,便可以看出一个人是否身负文运武运,为国家积蓄人才。这一境界比较浅显,有些道门弟子通过识人相面也可以做到。监事境界相对较难,要通过近期发生的一些大事小事特殊事,预测对国家产生的影响,从而令朝廷早做准备,比如旱灾运水,洪灾挖渠,民反调兵。而最后的监天下境界,才是极难有人能做到的。夜观天象,知天下大事。如当年龙气散落中洲,便是监天下境界的张宗正在天象预测中一点点收束归拢在一起。
张宗正和煦,武麟海却没感到半分轻松,拘谨的说道:“属下监人势已然纯熟,监事势程度尚可,监天下,属下愚钝,使用极难。”
其实这才是历代钦天监监正的水准,当年的张宗正少年时便可将监天下运用的得心应手,只能说是得天独厚,前无古人。
张宗正也没有失望,笑着点点头,说道:“不错了,比我上一届的监正好的多,上一届监正连监事一道都磕磕拌拌,实在是贻笑大方。”
武麟海跟着张宗正笑,不过笑容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行了,今天起,钦天监迁到翰林海里来,辅助我监察天下大势。”张宗正忽然正色说道。
武麟海深吸口气,知道正头戏开始了,张宗正这种人,叫他来自然不可能是为了嘘寒问暖的。不过武麟海仍是不敢直接答应,钦天监干系着国运,没有圣旨,他武麟海如何能承受得住这份罪责。
张宗正见武麟海不说话,于是自己说道:“麟海啊,不必担心,一切有我担着。”
“是,张大人。”武麟海低头允诺,接受了这件事。
其实张宗正说的话本身就已经接近圣旨,武麟海要的,只是张宗正后一句话而已。
张宗正把目光转向韩士林,还没说话,韩士林便说道:“师父,既然您回来了,这翰林海书院自然是您说了算。”
韩士林深知自家坐师的为人,官阶虚名并不在乎,在乎的是实权,所以书院院长的职务提都没提。
张宗正点点头,说道:“把我之前办公的明理楼腾出来,你继续做你的翰林院长。”
说完之后,张宗正瞪了一眼胖子,说道:“我会好好看着书院的。”
言下之意,翰林海如果还是现在的风气,那你这两百斤肥肉就等着被刮下来吧。
韩士林打了个寒战,说道:“放心吧师父,保证还翰林海一个原样。”
这些年翰林海已经渐渐成了皇朝各家子弟镀金的地方,似乎一个平庸的孩子,在翰林海进修一年便能变成经世之才,进了庙堂便可以一帆风顺步步高升,后来这种风气愈演愈烈,直至现在,翰林海已经没有一个凭本事考进来的寒门子弟,所以门卫拦着张宗正也是一番好心,怕他冲撞了书院里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官宦子弟。
其实韩士林心里也苦,张宗正走后,韩士林如何管束的住庙堂上上下下的达官显贵?再说了,这些身份显赫的翰林海学子,怕是没几个有真才实学,韩士林有时候就担心,万一哪天皇帝陛下发现翰林海书院走出来的学生做了官员都是这幅鸟样,怕是要震怒之下把他凌迟处死呐。
噔噔噔,这时,敲门声响起。
张宗正抬手按住桌边按钮,门外扩音器打开,说道:“进来。”
然后,门开,一队十二人鱼贯而入。
十二个身穿北衙禁军特制青衣官服的羽林卫昂首挺胸的站成一排,为首的黄晃说道:“天组禁军,甲号,黄晃,听从张大人调遣。”
随后的众人,也纷纷报上了名号。
“地组禁军,甲号,韩天元,听从张大人调遣。”
“玄组禁军,甲号,莫振山,听从张大人调遣。”
“黄组禁军,甲号,云中,听从张大人调遣。”
“风组禁军,甲号,林绝影,听从张大人调遣。”
“林组禁军,甲号,万木生,听从张大人调遣。”
“火组禁军,甲号,冷瑰焱,听从张大人调遣。”
“山组禁军,甲号,王大石,听从张大人调遣。”
“穷奇组,甲号,空,听从张大人调遣。”
“梼杌组,甲号,诸葛陶,听从张大人调遣。”
“混沌组,甲号,周婉晴,听从张大人调遣。”
“饕餮组,甲号,韩元泽,听从张大人调遣。”
这十二人仅仅自报名号,声音中便带有一阵阵压迫感,甚至每出现一个名字,韩士林脑门上的汗水便会多几分,尤其是听到四凶组头头的名字出现,韩士林只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小命不保。
北衙禁军四凶组,穷奇,梼杌,混沌,饕餮,这可是皇朝里最令官员们闻风丧胆的存在,若是哪位官员的贪赃枉法进了北衙禁军的眼睛,那么四凶组的人连刑部都不必报备便可以直接动手。
上午动手,下午南衙禁军便包围宅子进去洗地,据说从宅院外下水道流出的水,流个大半天还是血红色。而且衙门曾经发布过公告,并不禁止百姓或官员围观,所以各位朝廷命官才更加明了的知道四凶组的恐怖。
北衙禁军十二特别行动组,乃是北衙禁军中精锐的精锐。共计十二组每组十二人,代号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天地玄黄四组,主要是负责皇宫安保,将整个皇宫保护的像一个铁桶一般;风林火山四组,主职消息刺探,谍报收集,在整个六洲暗线密布,可以说在这四十八人眼里,六洲没有秘密;最后的四凶组最为血腥,是北衙禁军的执行机构,拥有中洲王朝培养的无数死士刺客,为中洲王朝解决见不得光的一些事情。
张宗正微微笑着,点头对眼前的十二人致意,
这十二人,有的年轻,有的年长,对张宗正的态度不尽相同。
年长的,大都认识张宗正,也感受过当年张宗正对于这个皇朝的掌控力,比如地组韩天元,一个瘦削的老头,看着张宗正的时候,眼神中都是尊敬以及眼底的深深惧意。
而年轻的,比如混沌组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周婉晴,妩媚的身姿尽显媚态,看着眼前的老人则是心底有些许轻视。
其实这也是张宗正自己的原因,当年张宗正掌权之时,给那一代的老人心中留下了太多的惧意,以至于在张宗正离开之后,那批老人连谈论张宗正的事迹都是小心翼翼,他的凶名自然也就没有流传开来。
打过招呼,张宗正不再废话,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刚刚打印好的纸张递给穷奇组的空,空接过纸张,入手尚有余温,他看着其上罗列出的名字,不解的看着张宗正。
张宗正微微笑道:“今晚出手,一个不留。”
没有解释,只有命令。
周婉晴瞥了眼空手中的纸张,又看了看微笑着的张宗正,娇柔身躯不由的一阵寒冷。
纸张人名不少,三十几人,可是这三十几人里,二品大员吏部侍郎张庭芳和三品大员腾中刺史白照临等朝廷命官赫然在列!
没有解释,这些人竟然说杀就杀了?而且死在四凶组的手里,事后可就算是遇刺殉职,没有半点说法可得的。
周婉晴的目光再也没有轻视,只有敬畏和小心翼翼。
布置完这个任务,张宗正的目光离开四凶组,看向了天地玄黄:“这是他们四凶组的活,至于你们,天组和玄组回宫保护皇帝陛下,地组和黄组留在书院,以后会给你们安排任务。”
“喏。”张宗正安排完,天组黄晃和玄组莫振山行礼,转身离开办公室,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二人离开,十二位北衙禁军还剩十人,张宗正看着风林火山四组,说道:“你们风林火山四组任务最重,即日起,风组负责中洲、羽州、西洲的谍报事宜,时刻注视中洲羽州各王朝世家内部动向,以及监察西洲匈奴是否有再犯之势,务必做到无错。林组负责青州、魔洲、东洲的相关谍报,与风组共同在六洲铺一张大网,我要让整个六洲的都逃不出我的眼睛。火组接手所有安插在各大势力之内的暗探细作,务必时刻掌握各大势力最新动向,以及掌握每个势力最顶尖人才的名单。山组就不必去外面了,把人都撒到京城里,玄宗心殿羽神教青洲的密探,全部都给我挖出来,我气量小,京城自家地盘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同时,四个组都要注意打探六洲最近出现的奇人异事,整理成文册时刻向我汇报。”
林绝影,万木生,冷瑰焱,王大石四人抱拳,沉重的答道:“喏!”
十二人通通离开之后,屋子里只剩下张宗正和韩士林与武麟海三人。见人走的差不多,武麟海也起身告辞,说要回去准备搬迁事宜,张宗正没有阻拦。
等屋子里只有张宗正和韩士林的时候,张宗正站起身,走到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凝望窗外。
窗外是翰林海的内院,整个院子铺就青石板,夫子下课后学员总会三三两两到内院散步闲聊、吟诗作赋,不过现在学堂还在上课,院落冷冷清清,院落中心是一颗巨大的银杏,时值深秋,满树金黄,风吹过,落下满地金黄,顿时整个院落都是金黄色。
张宗正在窗边抬手,似乎是要接住正在飘落的某片金黄,可是下一刻一阵风吹过来,更多的金黄叶片簌簌落下,伴随着之前的落叶,共同在地面铺就了金黄地毯,再也找寻不到之前那一片。
呵~,张宗正轻笑一声,收回手掌,还畏寒一般的双掌并拢搓了又搓。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张宗正轻声说道,“老喽,老喽。”
“师父又说笑了,您万寿无疆怎么会老呢。”韩士林赶忙谄媚的说道。
张宗正斜视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没外人了,装什么装。”
听到师父的话,这个胖子脸上谄媚的神色忽然消弭的无影无踪,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张张嘴却又闭上。
“人,总会老的。”也没理会韩士林想说什么,张宗正百感交集的说道。
“可是在我心里,师父永远不会老去。”韩士林说道,只是这次说话时没有了谄媚,变得非常正经以及......伤感。
张宗正目光又转到窗外,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一时感叹,无关痛痒,何需再言。
“士林,知道我为什么失望吗?”张宗正问道,始终背对着韩士林。
他对自己这个弟子期望很高,所以回来之后的第一站便是来到翰林海,可是翰林海的门丁撵人让张宗正管中窥豹,大概猜出了韩士林现在的境遇,所以韩士林很失望,正是因为失望,才会目不斜视的踏进翰林海大门,才会视若不见的踩过韩士林的手背。
这些失望张宗正没有明说出来,只是问道为什么失望。然而韩士林听懂了,一时间沉默不语。
“我以为,你手里至少暗中握着六部里的兵、礼、吏三部,现在来看,恐怕就只有一个翰林海院长的虚衔了。”张宗正语气依旧淡淡的说道。
韩士林依旧沉默。
“犹记当年,你小子可是我学生里最渴望荣华富贵,封侯拜相的,怎的,成了这副模样?”张宗正这个问题不知是在问韩士林,还是在问自己。
韩士林还是沉默。
“韩士林,我一走,你就是没老虎的狐狸是吗!我一走,你就是没长毛的雏鹰是吗!非得我手把手带着你?非得我站你后面撑住不让那些老小子反抗你?你给老子说话,老子问你呢!”张宗正忽然转身,看着韩士林大声道问道,竟然微微喘起粗气。
一时间,窗外的银杏树无风自动,金黄的树叶簌簌飘落,阳光洒下,似是下起了金光灿灿的黄金雨。
韩士林慢慢跪了下去,腰低低的弯着,头埋在地下。
过了会儿,待张宗正的气息平定下来,韩士林声音略呜咽的出现,“师父,我以为您不会回来了,朝堂上上下下包括皇帝陛下,都以为您不会回来了。您走之后没多少年,朝堂变了模样,贪污受贿、徇私舞弊竟然都快摆到牌面上了,寒门再也出不了贵子,百姓里的读书人越来越少,京城里的纨绔子弟无法无天,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告到京都府,结果京都府尹连审都不审,直接一句越级不接诉将百姓打落尘埃......师父,没了您的朝堂,徒儿不喜欢!这样的朝堂哪怕握在手里又怎样,徒儿嫌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