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翰林海。
紫禁城占地百万倾,人口数千万,这里的人,不知道盛产石料的方石阁人也许不多,但是不知道翰林海的绝对没有。
翰林海非海,而是一家书院,取自翰林之学,渊深如海。书院传承千年,在这千年时间里,翰林海为中王朝输送了无数的翰林学子,现如今朝中高官,有三成便是出自这翰林之海。
书院高墙巍峨,朱红大门,门眉有四枚六角门簪,分别雕刻春兰夏荷秋菊冬梅,门上两枚铺首,材质青铜状为螭兽,猛兽怒目露齿衔环,辅以七七十四九枚门钉,细细考究,竟是王府规格。
翰林海规格如此,其内学生也是无一凡人,各个都是王公大臣们的子弟,个顶个官宦之家,真真是往来无白丁。
寅时,翰林海大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身穿麻布衣的老人,老人鬓发皆白,形若枯槁,但是那双眼眸,明亮的摄人心魄。
门开,首先见到的便是守夜门丁,门丁尚在打瞌睡,被老人扰了清梦,便要发火,将老人轰赶出去。
然而老人瞪了门丁一眼,不怒自威,震慑的门丁一时间不敢动作。
门丁愣神许久后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自己竟然被一个糟老头子吓住了,再加上被扰了清梦,哪里还忍得住暴脾气,抄起扫帚就要撵人。
“糟老头子,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冲撞了贵人你担待得起吗?赶紧麻溜的哪凉快哪待着去。”
老人被门丁推搡至门外,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发觉已身在翰林海外的老人看着紧闭的朱门,愤怒的浑身发抖。
多年未回,书院已经变成这般模样了吗?!
朱红大门被猛地推开,门丁恼怒的抄起了刚刚放下的扫帚正要出门,这时,一块平日极少见到的白玉象牙牌飞了进来。
同时,飞进来的还有一句话:“叫韩士林滚到这里来见我!”
翰林海书院院长,皇朝军机处大臣韩士林,庙堂里桃李成群,风头一时无两,连内阁大学士上官平阔对他都十分礼敬,平日里谁敢直呼其名!
门丁也不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人,到了这步田地大约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敢多做停留,捡起白玉象牙牌赶忙朝书院内跑去。
兴许走的匆忙,朱红大门尚不合礼数的开着,其上螭兽衔环丁玲作响。老人并未进门,站的挺直,伫立在高高的门槛之外。
虽还未至学院早课时分,可一些勤奋好学的学子却已然来到门前,陆陆续续已有三人,但是三人都被门前老人挡住了去路。
第一个来到的学生名为赵清平,已经而立之年,见人拦路并未着急走侧门进去,而是温言问道:“老先生,不知来此所为何事?”
老人并未说话,转头看向三人,幽深的眸子盯得三人浑身不自在。
同是而立之年被赵清平生拉硬拽过来的李学庸躲闪开老人的目光,不敢与其对视。
堪堪及冠之年的上官云策腰别明珠玉佩,走路时珠玉相交之声叮铃悦耳,面对老人目光,上官云策毫不闪躲,反而直视过去,说道:“老爷子是不是书院里有人欺负你?放心,跟我进去,有什么事我给你摆平。”
说罢上官云策就要带老人进门,赵清平想要拦一下说一句不合规矩,不过伸出的手到了半空又放下,黯然想到,云策何需在乎这些规矩。
就在上官云策上前的时候,朱红大门那一头,忽然有个肥胖的家伙连滚带爬的冲到门口,二话不说伏跪下来,额头紧紧贴着地面颤颤巍巍的喊道:“学生韩士林,恭迎先生。”
骤然发生的情况惊的门外三人哑口无言,什么情况?平日里位高权重的韩院长竟然跪在一个没人见过的老人面前,还喊老人先生?
上官云策伫立当场,年龄尚小的他对老人没有丝毫印象。
赵清平愣神片刻,想起来老人是谁,赶忙拉着身边的李学庸跪下,恭敬行礼道:“礼部侍郎之子,学生赵清平,见过张大人。”
“学生李学庸,见过张大人。”
经赵清平一说,上官云策也反应过来,脑海中闪过一些名词和老人的名字。
翰林海前院长,庙堂前首辅,前钦天监监正,张宗正。
张宗正回来了?那个权倾朝野、指鹿为马却选择隐居远游的老首辅回来了?
张宗正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韩士林,没有温度似的说道:“我若是再晚回来几年,是不是连这条翰林街都走不进来了,嗯!?”
本就颤抖不已的韩士林顿时手脚冰凉,口中急忙喊到:“是学生失职,请先生指正,哦不,不是,请先生责罚!”
张宗正没有再说话,幽深的眸子从韩士林身上移开,转而看向身后的三人。
只看了一看便忽略了怯懦不已的李学庸,尽管他也算一个八竿子打的着的皇姓。
目光汇聚到跪拜着的赵清平和仍旧站立的上官云策身上,张宗正笑了笑。
这才是翰林海该有的年轻人。
张宗正拍了拍上官平策的肩膀,然后对跪着的赵清平说道:“起来吧,这里是书院不是庙堂,不必多礼。”
赵清平连忙起身,神态仍旧恭敬。
不过没敢拽起李学庸。
“想做官?”张宗正看着赵清平问了一个直击内心的问题。
虽然张宗正脸上笑眯眯,可是上官云策在一旁总觉得这个老人还有其他含义。
赵清平拂动宽大衣袖,恭敬的拱手行礼道:“是。”
没有丝毫遮掩。
张宗正依旧微笑,没有嘲讽也没有赞许,这么多年他问了很多人这个问题,几乎见过所有的反应。他们有的欣喜若狂,欣喜自己被首辅大人另眼相看,马上就要平步青云,也有很多聪明人想要引首辅大人注意,刻意的掩饰着自己想法,委婉的说自己一心扑在圣贤书中。
“为什么想做官呢?”张宗正继续问道。
赵清平恭敬地回答:“学生想要着山河无恙,四海清平。”
张宗正哈哈大笑:“好一个山河无恙,好一个四海清平。”
读书能读得出一个四海清平吗?
张宗正迈着佝偻的身子走进朱红大门,路过伏跪的韩士林,那双磨损严重的布鞋鞋底踩着韩士林的手背过去,在韩士林手背留下一道灰黑泥印。
韩士林不敢多说半句,等老师走过之后,才抹了把汗缓缓起身。
张宗正停下脚步,脑袋微侧,说道:“你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以后膝盖不要弯的那么快。”
“是,老师。”韩士林这般说着,肥胖的身躯仍是哆哆嗦嗦的跟在张宗正后面,仿佛下一刻就会跪下。
“别跟着我了,去把钦天监现任监正叫来。”张宗正说道。
“是,老师。”韩士林赶忙带着自己肥硕的身躯小跑着跑出翰林海大门。
看着韩士林离开,门丁颤巍巍的站在角落不敢动弹,不过张宗正根本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自顾自回了自己曾经的房间。
门外,赵清平和上官云策两两对视,赵清平面带激动之色,上官云策则一副云淡风轻。
“至于这么激动吗?”上官云策问道。
赵清平压制下自己的情绪,说道:“云策你前途无量,不会懂的。”
官场的升迁,绝不只是读书有多努力就能决定的,背后有无一只推动的手,在官场的境遇可谓截然不同。
赵清平家里只有父亲是一个临时补缺的礼部侍郎,随时都会被替补,而上官云策的爷爷,乃是内阁大学士上官平阔,上关云策的父亲,则是当代兵部尚书上官槊。
、、、、、、
魔洲,玄宗,绽灵峰。
虽至深秋,绽灵峰上还是一片山花烂漫,并非这里气候如何在特殊,实在是吴道玄神通广大,直接在
绽灵峰与暮垣峰布下四季春秋大阵,以绽灵为春,暮垣为秋。所以绽灵峰上,年年春色,处处山花烂漫;暮垣峰上,落日残阳,日日叶落知秋。
绽灵山腰山林深处,修有百十条蜿蜒曲折的小路,条条不重合,处处不相逢。其中,第七十二路某处‘私人秘址’,花绽端坐在柔软的草地上,一身黑色纱衣长裙,裙摆铺撒满地。四周,点点细微的光亮围绕着花绽飞舞,忽闪忽闪好似萤火虫,当然这并非什么萤火虫,这是玄微阵诀达到某种境界之后幻化出来的玄微之灵。
玄微之灵并非实体,乃是一种道韵的演化,可以帮助布阵着修补阵法,查缺补漏,更快的布置出更复杂的灵阵。玄微之灵平时外显为点点星芒,花绽喜欢叫它们荧惑,萤火虫的古称,她还是觉得这些小精灵们像是有真正的生命。
花绽身上其实还有另一道灵,花灵,只是并不外显,像一道流光一样每时每刻围绕流转在她残缺的花相四周,阻隔着花绽与残缺花相的联系。
花族最特殊最强大的手段便是花相,每个花族之人都可以在十二岁将花相觉醒,只不过花相的强弱,除了花族人本身的强弱,更是由花朵本身的力量决定的。
花绽拥有的更是三大至高花相之一的虚空魇神花,威力极强!只不过处于半觉醒的状态,花绽并不能使用。因为每一个花族人在十二岁都要在启灵台进行的花相觉醒,花绽在六州根本没机会参加,于是强大的花相反而成了累赘,若是没有花灵守护,虚空魇神花便会每时每刻侵蚀花绽的身体,直至把花绽变成自身成长的养分。
当然也不是全无好处,因为虚空魇神花的特性,花绽可以在六洲修炼天界神力,不必像花落一般,苦兮兮从头再来转修灵气。
神力运转三十六周天,早课做完,花绽不再是正襟危坐的姿态,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手肘抵着膝盖,手掌撑着俏丽面颊,花绽灵动的大眼睛眨啊眨,左手手指不断在半空中划过,荧惑闪动,追随着花绽的手指飞舞,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弧线。
哥哥走了好多天了,最近都没有给自己聊天,哼。
舞动着的手指停下,荧惑随之悬停,半空中,一座还未完全的残阵明亮了片刻后开始缓缓消散,荧惑也随着纷纷起舞。翻手间,素白手腕上的粉宝石手链荧荧发光,空间律动,最新款全面屏源能手机凭空出现在手里。
拿出手机,花绽撅起小嘴,嫩白指尖滑动着屏幕,看着花落灰暗的头像,愣神了片刻。
哥哥应该是在忙吧,花绽无精打采的耷拉着眼皮想着。
算了不找他了,等他忙完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漂漂亮亮可可爱爱生死未卜的妹妹,再来想办法哄我吧,哼。
将袖口微微往上拽了拽,花绽将手链摘下,这是当年守墓人爷爷送给自己的宝贝,是罕见的单靠精神力就能使用的储物工具,还好有这个宝贝,不然没有灵气的自己在这个世界想带什么东西都不容易。
想了想,花绽小手轻轻挥舞,一瞬间,一座遮掩气象的防窥阵法便构筑成型,将附近的区域都尽数笼罩。
嘿嘿,闲着也是闲着,清点一下自己的小金库。
将手链提在手里,储物空间的门户打开,一件件物品自其中飘出,缓缓地落在身前的草地。
物品分成了三堆,从不重要到重要,从不值钱到值钱。
这第一堆,也是最大的一堆,唉,不值钱的东西向来最不缺,花绽叹息一声。这一大堆东西大都是宗门里的小师妹们送给花落却被转手扔给花绽的礼物,或者为了套近乎接近花落直接送给花绽的小礼物,贵重的有,侧重心意的也有,都被花绽收纳起来。
用花绽的话来说,这是在帮哥哥纪念青春。而且以后哥哥欺负她的话,她就把这些东西给未来嫂子看。
一想到手里握住了哥哥的把柄,花绽娇憨的笑了笑,挥挥手把这堆小礼物收了起来,收着收着,反正也不占地方。
至于这里为什么没有宗门男弟子专程送给花绽的小礼物,这就要问她的好哥哥了。
开心的眯了眯眼睛,花绽的目光飘到第二堆“资产”。
这些可都是花绽名副其实的资产,是花绽偶尔去山下布阵收到的报酬,两张大额银票,一锭纹银和一小堆散碎银两,还有三十二枚铜钱,样式都是最新的,磨损极少,因为不好看的铜钱都被花绽花出去了。用花绽的话说,它太丑了,不配待在我的钱包里。
说实在的,山下布阵收费绝对不止于此,不过花绽这几次布阵,遇到的都是一些布置极难,资费极低的疑难杂阵,每次布完阵,花绽的阵法道行都要提升一大截。至于为什么这几个疑难杂阵被花绽遇到,这就要问她的好师傅了。
用阵法大师吴某某的话来说,女孩子还是不要太有钱,不然容易招来一些不想努力的男孩子心怀不轨。
目光终于转到最后一堆物品,花绽眼神渐渐温柔下来,嘴角微微扬起,笑容明媚。
这可都是宝贝哦。
这一件是赵国的翠云石墨砚台,文坛无数文人墨客追捧至极,素有一两翠云千两黄金的美誉,年产极少。
最最重要的是,这是哥哥第一次出门做任务时带给自己的礼物,当时还特意找了赵国砚台雕刻大师赵墨言在上面雕了一幅云间山水。可惜自己对书法实在没什么兴趣,所以这块放在外面会被抢破头的翠云砚台只好委屈的放在储物手环里吃灰了。
这一件是古蜀国的白玉箫,传闻古蜀国盛产白玉,其中数白玉箫用玉最白,最润,后来古蜀灭国,白玉箫制作技术失传,这世间的白玉箫数量便成了定数。花落送给花绽的这枚,取的都是白玉髓中精品中的精品。
只可惜,自己对音律一道,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现在还记得音律长老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这一件是水韵宗的紫竹扇,水韵宗的紫竹林天下一绝,只可惜早就被封禁起来,不让外人踏足,据哥哥所说,这把紫竹扇可是他悄悄潜入水韵宗,砍了里面最粗壮的一根竹子做的,可惜技艺不精,浪费了所有竹子也只做出来两把,一把给了自己,另一把哥哥自己留着。
这件事花绽只觉得花落是在逗她玩,不过后来听说水韵宗宗主跑遍了所有宗门哭诉着要找凶手,几乎哭遍了六洲所有宗门的山门。
花绽轻轻抚摸过紫竹扇,划拉一下,扇面打开,其上写着四个俗气的大字,平安喜乐,也是这四个字让花族放弃了把它拿出来使用的想法。
暖暖一笑,花绽合上扇子,将它放到一旁。
这是颜明国的闭月琉璃梳妆镜,镜子照人可好看了......
这是北溟海底捞出来的夜明珠,可惜光芒惨绿,大晚上拿出来瘆得慌......
这是小时候哭闹着要哥哥买的芸秀彩倪裙,仙气飘飘,不过胸前布料有点少,那天哥哥买来之后说二十岁前不许自己穿......
这是......
一件一件,都是花落出门远行带回,或者陪着花绽逛街买的礼物,这些年,两人虽不是聚少离多,却也是时常分离。
花绽将这些小东西一件一件的整理,排列整齐,忽然,一枚暗淡粗糙的石质发箍从芸秀彩倪裙里掉落下来,翻滚到花绽脚边。
花绽将彩裙放在一旁,弯腰捡起发箍,翻转着看了两圈。
突然,发箍明亮,散发出淡蓝色光芒,不过下一秒,光芒熄灭,本该早就没有能量的夜萤石发箍,就好像是要提醒花绽什么一般。
记忆汹涌而来。
忽然,阵法破碎,花绽回神之时,锋利的剑尖已经抵达额前一寸。
、、、、、、
青洲,一家酒馆。
焦糖色五花三层的红烧肉的一筷子夹开,玲珑琥珀般的肉皮早已熬到了火候,没有丝毫阻隔,香气随着热气腾腾翻滚到鼻尖,轻轻一嗅,便忍不住陶醉在这肉香之中,迫不及待夹一筷子放进嘴里,肉质细嫩入口即化却有些烫嘴,不过吸着凉气也舍不得吐出这滚烫的人间美味,赶忙嘬一口温凉小酒,哇,绝了!
自打上菜,花落就没有停下过筷子,风卷残云一般的扫荡着桌上的食物。小二没有吹牛,这一家酒馆的红烧肉,当真一绝!于是待清蒸鲈鱼上桌之时,红烧肉已经被花落吃掉了大半碗。
有了这红烧肉珠玉在前,花落觉得,这摆盘精致的鲈鱼哪怕没那么美味这一趟也值了。随后花落把木筷伸向鱼肚子,加了一块鱼身上稀少的肥瘦相间的肉放进嘴里,连带着的还有两根洒在鱼身上点缀的细碎葱丝,猛然间,花落眼睛瞪大,惊艳!味道极鲜,极香!最最画龙点睛的便是那几根葱丝,把鱼肚子上鱼油的肥腻消弭的无影无踪。
还未咽下,花落瞪大着眼睛就冲着店小二比了个大拇指,店小二会心一笑,说道:“客官满意就好,您的喜欢就是对我们酒馆最大的肯定。客官您慢慢吃,小的先下去了,有事您随时叫我。”
摆摆手,小二离开。花落也不着急,有了红烧肉垫底已经不觉太饿,接下来慢慢的解决这条鲜美鲈鱼。
半晌后,花落让店小二撤下了两个空盘子,只留了老醋花生和一壶杏花村在桌上。
接下来就是慢慢的喝酒了。
既是要看看这一家酒馆的经营情况,看看凌双横这个弟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顺便想想如何劝说谭桂生回宗。
也是想放松一下,沉浸在这微醺红尘片刻。
想一想,其实以后闲暇下来,找个小地方开家酒馆似乎挺不错,找几个机灵的店员打理酒馆,自己则每天开张之后找个窗口一座,接一壶酒水一喝就是一整天。
说不得以后小绽还会时不时的来讨酒喝,不行,不能给,女孩子怎么能喝酒呢?
正想着,一个身姿俏丽的女子风风火火的从店外快步走进来,朝柜台上扔了几枚铜板,也不叫小二,拿个碗自己就到酒缸舀起一瓢酒,倒入碗中刚好没过碗口,随后女子酒瓢一扔,仰起头咕嘟咕嘟喝光了碗中烈酒。
看着喝酒如喝水的女子,花落目瞪口呆,又看看附近的人,却都好像早已经习惯女子如此。
待女子喝完碗中酒,忙碌着接待客人的店小二朝女子打了声招呼:“梦璃姐,老板在楼上睡觉。”
“知道啦。”梦璃回应一声,就要往二楼走。
“呦,梦姑娘终于想通了要去爬老谭的床了?看来以后要叫老板娘了。”正喝酒的客人显然是酒馆熟客,高声调笑道。
一众酒鬼纷纷附和,笑声淫-荡。
梦璃停步,转头说道:“老娘敢爬,他敢硬吗?”
说罢,笑声戛然而止,梦璃继续上楼,脚步不停。
花落朝小二招了招手,店小二小跑过来,问道:“客官有什么事?”
花落小声问道:“刚才那位是?”
店小二嘿嘿一笑,说道:“这位啊,打我来这酒馆工作就在了,千杯不醉的女中豪杰,仰慕我们店长很久了。”
店小二说完这话,二楼栏杆处探出一个脑袋,瞪着店小二说道:“再敢跟新来的胡说八道老娘要抽你了!”
说完这话,店小二给花落告罪一声,悻悻然跑到别的桌忙活去了。
梦璃瞪了一眼花落,把头收回,过了会儿,嘭嘭砸门的声音传来。
“谭桂生,给老娘出来!”
不一会儿,谭桂生打开房门侧倚在门框上,揉了揉惺忪睡眼,说道:“干嘛呀,这么大火气,更年期啊。”
梦璃见到谭桂生就像火药桶见了火星,砰的一下就要炸,“是不是你找人把我的目标做掉了!”
“不就是一个王镜密探吗,多大点事。”谭桂生小声嘀咕道。
“还真是你!”梦璃大怒,掐着谭桂生的脖子说道。“你知不知道老娘为了给他错误信息废了多大力气!就差侍寝了,好不容易成功,结果你丫的说办就给办了?啊!”
谭桂生看了眼楼下聚精会神的人们,无奈的挣开了梦璃的手,抓住梦璃的肩膀把她拖到房间里,一边关门一边说道:“别丢人了,进来再说。”
房门关闭,大厅里的众人就再也听不到什么了,只好把竖起来的耳朵耷拉下来,接着,一群酒鬼里不知谁说了什么,传出一阵猥琐笑声,随后笑声愈演愈烈,一群人更加激动的讨论起来。
花落听到什么什么坐莲就赶忙屏蔽了那边的声音,咱可是正经人,怎么能让这种污言秽语污染了我纯净而幼小的心灵,听不懂,听不懂。
不过随后,花落手掌放在桌面,听觉渐渐朝二楼房间散发。
咳咳,咱只是想了解一下玄宗在这一块的任务细节,细节。
精神力触及二楼,花落感应到什么,猛然将精神力收回,拿起酒杯若无其事的喝起酒来。
房门开了,只不过开了条缝就停下,门内的人似乎纠结了一下就又把门关上了。
门内,梦璃环抱双臂,美目圆瞪,看着刚刚凝重的转身开门却又回返的谭桂生,满脸寒霜。
“装,继续装,你这招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梦璃寒声说道。
谭桂生眨眨眼睛看着梦璃,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能告诉她刚才感应到一股强大的神识然后瞬间消失不见了吧,估计也不会信。
女人可不好哄啊,尤其是自己理亏的时候。
忽然,谭桂生脸上变得面无表情,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梦璃,梦璃一愣,不明所以,然后,谭桂生猛地向前两步,梦璃受到惊吓一般退缩到了墙角,眉头轻微皱起,不知道谭桂生要干什么,接着,谭桂生抻出一条手臂按住梦璃身后的墙壁,一招标准的壁咚成型,梦璃懵在当场。
应该是镇住她了吧?谭桂生想道。
“你以为你很聪明?且不说你这次的任务,怒宫入门第一课就是止怒,你看看你现在,止怒呢?”谭桂生没有温度的声音传到梦璃的耳朵之中。
梦璃愣愣的,听着谭桂生和平时截然不同的语气,一时间没缓过神来。
“说回你的任务,你以为你真的成功了?”谭桂生继续说道。
“不然呢?”梦璃终于想起来说话,语气中居然有了些许哭腔。
“愚蠢!你知不知道,就你这点微末道行,在那些精通阴谋诡计的密探面前什么也藏不住,你以为你目的达成了,不过都是别人让你觉得你的任务达成了。”谭桂生呵斥道。
“不可能,我在心殿的心理研究课程年级第一,任何情绪上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谭桂生,只有你眼里的我才会那么差劲。”梦璃反驳着谭桂生的话,声音隐隐呜咽。
“哼,那你知不知道,今天你的午餐柠檬汁里会有三人份量的迷魂散,就你这幅平平无奇的小身板,估计人家连先奸后杀的流程都懒得走,直接就给你尸沉黄浦江。”谭桂生淡淡说道。
梦璃眨动着大眼睛看着谭桂生,眼神中有盈盈泪花闪动,说道:“你怎么知道?”
谭桂生笑笑,后退一步放弃了那暧昧的姿势,从怀中掏出一颗浅黄色的立方体说道:“巧了,他在我这里进的货。”
梦璃沉默了,低沉的低下头,片刻后推开了谭桂生一个人跑出屋子。
屋外所有人瞬间瞩目,见到女汉子眼眸中盈盈泪花的跑回自己房间,都开始大骂谭桂生禽兽不如。
屋内,谭桂生摇摇头,指尖弹动,浅黄色立方体飞到空中,下一刻,谭桂生张嘴接住,微微一笑。
“嗯,柠檬糖味道不错。”
、、、、、、
中洲,紫禁城。
紫禁城内城的东南角一般是不允许百姓踏足的,因为有一座关系皇朝兴衰的宏伟建筑屹立在此。
钦天监,占地不大,只有三间瓦房、一座高塔和一处广场,整座建筑都是黑白两色构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钦天监如此简陋,却是个神气内蕴的地界,尤其是高塔之前正门广场之上,刻画的巨大阴阳八卦阵图,仿佛时时刻刻都在转动,生生不息,流转不灭。
钦天监高塔名为寒雁塔,塔高六十四米,塔身枋、斗拱、栏额均为方石阁谷凿出的黑玄石砖仿木结构。塔内有楼梯,可盘旋而上。每层四面均有拱门,可凭栏远眺。塔底层四面皆有石门,门楣上有精美的线刻符印。
寒雁塔极美,却并非只为好看而建,它是钦天监监测天下运势,缝补国运的重要枢纽,在塔顶,诸天星象皆现,监正时时刻刻都盘坐在这里注视着天象的流转。二百年前中洲王朝皇帝忽然驾崩,龙气散落中洲,诸位皇子都年纪尚小,未立太子,新帝难决,群臣纷纷站位,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朝廷内部的庙堂之上,权力的角逐场里,血腥气渐渐的浓郁起来。三年后的某天,钦天监忽然发声,紫微星隐,可是风雨飘摇的庙堂哪里管这些,三个月后,西部匈奴国入侵中王朝,长驱直入,抢尖直指京都,群臣心思仍在夺权,无人能樱其锋芒。那年,钦天监寒雁塔顶层走下来一个年轻人,那是钦天监历史上最年轻的监正,这个年轻人手握一团金黄光团,只身入皇宫。那晚,年轻人找到了当时败势已现将要流放的二皇子,彻夜长谈。次日,得势的三皇子身患重疾,三皇子背后的兵部尚书在家中暴毙,中立的户部、吏部尚书忽然投到二皇子麾下。没多久,二皇子当政,称新帝,三皇子离开皇城,云游访仙,一心修道,其余兄弟,皆得善终。年轻监正册封相国,庙堂首辅,于朝廷之上叱咤百载,风头最盛时选择退隐离开。
那位年轻监正正是张宗正,而当年他手里的那个光团,则是钦天监收集的天下散落的龙气。
不过今日的钦天监没有丝毫神气,广场之上,一众身穿官服的钦天监官员正恭敬地给步履匆匆的胖子行礼。
胖子则是没有丝毫客气,指着监副的鼻子说道:“赶紧把你们监正拽下来,跟我去趟书院。”
监副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韩院长,且不说监正大人此时下塔合不合规矩,您似乎没有权利这么做吧。”
自从两百年前钦天监出了个张宗正,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很特殊的地方,独立而超然。哪怕监正官职只有五品,可一般二品大员也会对监正礼敬有加。
韩士林瞪大眼睛看着监副,说道:“给老子闭嘴,快去!”
监副虽然一副为难样子,脚步却是没有挪动半分,仍旧擦着汗问道:“韩大人可有请来的圣旨?万一出了事咱们不好往上边交代啊。”
韩士林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老油条,讥讽说道:“我师傅叫我来的。”
监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右手拍了拍脑袋,‘卧槽’一声,赶忙转身超塔顶跑去,连对韩士林的基本礼节都顾不上了。
别说礼敬韩士林,此刻的监副恨不得把那个胖子按地上抽一顿,玛德,你师傅回来你不早说!你早说我还跟你费什么劲。
张宗正,那可是钦天监所有人眼中的高山!
不,什么高山,那是神啊!
钦天监自成立以来只有两种状态,有张宗正的钦天监,没有张宗正的钦天监。而那个有张宗正的钦天监,六部尚书在这里也不敢大声说话。
不一会儿,胖子韩士林和钦天监现任监正走向翰林海,脚步匆匆。
皇宫深处。
寝宫内,中洲王朝的皇帝陛下正倚靠在青洲进口来的沙发上看书,暖帐催人眠,皇帝陛下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
将睡未睡之际,太监传话声到来。“陛下,羽林卫北衙禁军黄晃求见。”
皇帝陛下睁开眼睛,放下书本说道:“让他进来。”
羽林卫,直属皇帝陛下管束的私人卫队,分北衙禁军和南衙禁军,南衙禁军人数众多驻扎外城,负责守卫皇城,镇压逆贼,北衙禁军则在内城,甚至就在皇宫之中,负责情报收集,百官监察,直接对皇帝陛下负责。
北衙禁军的黄晃身穿禁军甲胄持剑入殿,毫不拖泥带水的走到皇帝陛下身前,单膝跪地,说道:“陛下,张宗正回京。”
本来打瞌睡的皇帝陛下瞬间来了精神,好奇的看着黄晃问道:“哦?张大人回京之后都干了什么?”
黄晃仍是低头跪着,说道:“张宗正昨日巳时进京,在同福连锁客栈住了一夜。今早寅时,张宗正进入翰林海,随后韩士林匆匆出门,朝钦天监去了。”
皇帝陛下听完汇报便不再说话,右手食指不断敲击着左手的和田玉扳指,思考着什么。
皇帝陛下不说话,黄晃也不敢乱动,安安静静的跪着。
片刻后,皇帝陛下停止了手指敲击,对黄晃说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喏。”黄晃答道,站起来躬身朝后退去。
黄晃还没走两步,皇帝陛下又说道:“等一下。”
黄晃停步不动,等待皇帝陛下吩咐。
“你去把羽林卫虎符交给张大人。”皇帝陛下说道。
黄晃抬起头,惊讶的神色浮现面庞,随后反应过来自知失礼,低下头说道:“喏!”
羽林卫虎符,这是除了皇帝陛下本人,唯一能够指挥羽林卫的方式,而且这枚虎符能调动的,是整个南衙禁军和北衙禁军。可以说,现在毫无官职的张宗正,拥有了皇朝最精锐的军队。
黄晃走了,寝宫又安静下来,皇帝陛下坐在沙发上再也看不进书,眼眸注视着远方,神色莫名。
“朕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与此同时,尚书府邸。
上官平阔,上官槊,上官云策,一脉三人,站在议事厅里。
上官平阔和上官槊看着逃课回家的上官云策,消化着刚刚知道的消息。
上官槊眉头深深皱起,看着父亲上官平阔,沉沉说道:“这个老家伙回来,怕是会有不少事情要发生。难道要乱?”
上官平阔没有理会儿子的话,遥望书院的方向,想起当年六部尚书齐聚翰林海书院议事,强硬的张宗正硬是逼着六部尚书同意改革事宜。随后喃喃说道:“翰林海,要热闹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