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赵府绿珠难认赃 逐出府门赵崞暂免
[喜冤家]紫铜炉,金纱冠,只爱那富贵场地。一味的巧取豪夺构陷成性。偷眼看,侯门公府酒肉臭;下作的,昭德门外似仇雠。叹英魂芳魄,千载荡悠悠。
列位看官,这年月,有钱的,分外照应,无钱的,只说报应;有那多情公子、千金小姐怜悯心起,遇到落难百姓流落街头,看到孤儿寡母衣衫褴褛,必定出手善待穷苦之人;而这世间大多公子,只留恋声色犬马、迎风弄月,哪管得路边冻骨,破漏之家。
上回书说道,那司琪从馒头庵回到赵府的路上,一路上心绪不宁,一是知晓了夫人的些许底细,究竟是心腹之人还是偶尔为之,二来便是这锦仙居尤子红居然出现在扁食庵,这尼姑庙可这是庙小妖风大,各路人马聚集于此,看来要小心些;正思忖间,只听得马车夫驻了车子,恭敬地回道:“大姐,到了府门了。”
司琪理了理发髻和鬓边,看起来妆容肃立,有些仪态,才下车来了;看见府门前的两个小厮树立左右,端正的看着门前走过的老老少少,果然是大家气象,赞赏了一会子,便从大门侧的角门径直走到后院厢房,按照主持的意思把信封递交了黄夫人。
这黄夫人脸色矜持,喜怒不形于色,见天色已晚,只是微笑道;“司琪,此番辛苦你了,吩咐账房下月利钱多加300钱,另外我已吩咐厨房留着饭菜,一会子你去厨房吧。”司琪装作欢喜,感激不尽,就踩着碎步出了厢房,心道,这到底是是夫人抬爱,还知晓我未吃晚饭,看来是我多心了。
黄夫人见司琪走了,心道,这司琪还算懂规矩,看她情形这信未拆开过,再考察一番。想到这里,便吩咐丫鬟去回禀老爷,“你说我娘家来信了,有些事需要老爷商议。”那丫鬟答应了一声,便去回禀赵老爷。此时,已是戌时三刻,天空中月亮似弯钩,看着就寒冷侵袭之感,不一会黄氏便穿上貂绒里子的夹袄穿在身上,等着老爷到来。
黄氏想些府中大小事,自入秋以来;早吩咐管家赵福按照惯例去江西采买木炭作为取暖之用,赵福带着老都管赵四和四个小厮、聘请的脚力十人已经去了十天,到现在还未回来,按理说采买三千斤木炭不是难事,只是赵显仁老爷素来不喜点火的木炭起青烟,因此采买需要费费心,也就耽误了时辰。
不一会子,便看见丫鬟点着灯笼,赵显仁大人身着常服,也穿着一件貂绒夹袄进了黄氏的厢房,也因是正室厢房,比起王氏、李氏和何氏的大了整整四分之一的面积,尤其是床边的镜子是宫内赏赐的,据传说是西洋的平面镜,这也只是官家妃子、太后和王爷王妃专一使用,另外赏赐朝中重臣,可见一斑。
“老爷,这几日赵福该回来了吧,这府内日渐凉了,各屋的炭火笼子都在预备,没有木炭这冬季也是不爽利,昨个儿成都的大郎、成仁的二小姐都有些咳嗽,吩咐郎中来府中看视,只说是天气冷,穿衣少,跑动多了见了风。”
“夫人,昨日小厮回来禀报了,赵福再过两日就回来了,现在在吉安府界内,不出四日便到。至于两个孙辈,我也去看过,先喝点姜汤也就好些了,不必挂心。”赵显仁这几日难得散朝早些,也就去后院看看孙辈们,倒是对他们一视同仁,你不论是嫡长子的孩儿还是成都的孩儿,都是关怀备至,府内自然是无话。
赵显仁顿了顿,喝了一口毛尖云雾茶,随着热气慢慢蒸腾上来,形成一股清气,便接着说道;“刚才丫鬟说,你娘家有事,说来听听吧,今年还是要比去年多一些年例送去。”赵显仁大人显以为是平常事,无非就是这年底的年货供应和拜礼礼单,每年都要说上一回。赵府自然是多多预备,黄氏娘家也是客套一番。
黄氏并不说话,只是从身后拿出信封,这信封是绢布面的,内里自然是纸质信笺,看着老爷的神情,随即把信封递过去,自顾自的喝着茶。
赵显仁狐疑了一下,顺手还是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信纸,慢慢的看。不过一刻,赵老爷看完信,若有所思起来,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心道,这次的请托,怕是要斟酌斟酌。遂对着黄夫人说道;“夫人,门生便天下也不是甚好事啊,照实说这五件里面前面三件不难办,只要是打点得当,宫里太监们走一走也就可以了,只是这其他两件,怕是只能回绝了。”
黄氏听完,脸色还是微微的严肃起来,说道;“老爷,这前三件我也看过,不难办,这第四件只是说盐引的事儿,成义在那里,盐铁司只要开开门,也就办了,老爷不必如此多心,况且盐铁司的司官与府中来往,如此熟稔。”
“夫人,你不知晓,这盐铁司的盐引历来是官家派人盯着的,历来是在边塞垦荒的商人换取盐引再转卖食盐,这虽说官家即位以后有些疏远,不以为意,可这每年获得利益几十万两可是有一半直接进内府的,况且这盐引一年不过千张,九成都是为了边塞战事的缘故,这剩下的一成里面水深得很,李国相、冯大人都在其中。盐引若是再拿出一成,着实要考虑一番,今年军督院那边战事吃紧,这几日早朝商议出征事宜,此时去动盐引的心思,倒不如战事过了再说不迟啊。”
“老爷,既然如此,那我就回绝了。这剩下的一件,如何难办。”
赵显仁此时倒不急在这回话,坐下来喝着毛尖清茶,清香扑鼻,喝着也是沁人心脾,舒服的仰着头靠着太师椅的椅背,说道;“这第五件,调任杭州知府的事儿,可以做,但是要等时候,这些日子杭州缫丝业不景气,工人们开始闹僵起来无非是为了一二两银子的工钱,已是三个月了,闹得太监们的蚕丝税收的惨淡,官家有些恼怒,但还没有到惩办杭州知府的地步,让他等一等吧,如是替换这杭州知府,倒是可以进言。”
黄氏见老爷如此说,也就点点头,心道,还是老爷心细缜密,这贤侄的事情,老爷还是分得轻重,最为挂心。原来这杭州知府的请托人便是黄氏的堂弟动了心思,他本是景帝三十七年的探花,如今是剑南西道剑州府尹,这剑州远在西川,早已是心念念南都气候,到这杭州地界,倒是便宜;愿意用三千两作为打点之用到这杭州任职,如若成了,每年五千两的进项道府中。黄氏知道这倒是有转圜余地,便内心安稳,去书房回话去了。
五日后,这管家赵福领着众人回到了赵府,这木炭拉了九辆大车,足足三千斤木炭,上面放着稻草,免得雨水浸湿;此刻府内小厮在后门往库房搬运,忙着卸车。
赵福吩咐着,见众人搬运爽利,也就吩咐赵四老都管看视,自己擦擦头上的汗,拍拍木炭灰尘,径直走到前院正厅去见老爷,这后门虽是不繁华,可是百姓们见这阵势,还是啧啧有声,果然是大户人家,买炭也是千斤之多,四五个孩童围着嬉闹。
赵显仁还未回来,黄氏在前堂坐着,见赵福过来了,便吩咐道;“给管家看茶。”
赵福忙躬身施礼,站直了身子,说道;“夫人,此次采买三千斤木炭,总计三十两银子采买费,已到账房点卯,小的们在后门卸车,请夫人示下。”黄氏慈眉善目,示意他坐下喝茶,歇息歇息。
赵福喝着茶,见四周无人,这丫鬟们也在门外清扫地面,便走近夫人,回道:“夫人,按照你的吩咐,这带去的五百匹绸布在江西南昌府售卖一空,因是寻着好价钱,耽搁了两日,南昌市价三两银子一匹,比这京城贵了一两三钱,这是银票宝钞两张,本钱和利钱均在其中,银庄便是京城的顺丰钱庄,即日便可取。”这赵福谄笑的说完,低着头不去看黄氏,心道,这一路还是赚了二十两体己钱,具是划算。
黄氏拿过宝钞,笑颜如花,心道,这赵福倒是会做事做人,想必也是赚了钱的。便笑道;“这一路辛苦了,我看这路上还算安全,老爷说你在吉安停顿一日,我便知晓你这买卖顺利,往日吉安市不停的,好了,下月利钱加四两银子。”
这赵福自然是欢喜,他每月利钱是十两,这还多了三两,加上一路赚取的,虽说分了三两给路上喝酒吃食,这到手还是二十一两,划算。便恭敬的拜别夫人,出了正厅。
黄氏拿着宝钞,小心的放到柜子里,在本子上记录好明细:令和十九年九月二十七,绸布得银五百一十五两。此刻,赵显仁老爷散朝回府,虽是下午四五点钟时分,太阳却还在天上。黄氏见老爷回府,便吩咐丫鬟泡茶。
赵显仁今日散朝早了些,身子却有些乏,见着夫人准备好茶,便笑着喝起来,询问其家事。黄氏自然是把赵福归来的事宜说了说,倒不点破丝绸之事。也吩咐丫鬟把赵福叫来,等到赵福到来,赵福回禀木炭已经搬运到了库房,今晚便可以分派到各房,作为取暖之用。
赵显仁没有多训话,只是吩咐,小心火烛的话,赵福便按照指示出去了。
这后门口,只见得老都管赵四拍拍身上的木炭琐屑,正看着梅娘的丫头在角门张望,心知是找他有事,便跟着到了后院成都的厢房。那梅娘早已是坐在桌子旁,手里拿着针线在绣花,两个孩儿在内房安睡,一派祥和之气。
“夫人,小的回来了,夫人吩咐的事儿我有眉目了。”
梅娘抬起头,温和的笑道;“老都管,你说说看,别光站着,坐下说话。”
赵四也不拘束,站起身,看看四周无人,也见绿珠不在梅娘身边,便小声道;“夫人,成义娘子的玉镯的确有两只,除了她手上那只,还有一只却是被下人捡去了,便是前院守门的刘五,那日他到后院仆人卧房去睡觉,脚下踩着一样东西,硬邦邦的,便捡起来一看是玉镯子,起了歹心便收起来拿到当铺去当了十五两银子,现在镯子还在当铺,当期三月。”
梅娘心道,原来如此,看来果真是被人拿了。暗自佩服这老都管查得如此仔细。笑道;“难为老都管了,这事你都查的如此清楚。”
“夫人,这也是和刘五喝酒,他醉醺醺不无得意讲的,我想这边是夫人要找的东西,夫人的吩咐敢不尽心。”
梅娘点点头,从卧房拿出一锭银子,约莫十两重,示意老都管拿去。
老都管见分量如此之重,便躬身施礼,顺手拿过去了。刚想走,却被梅娘叫住,说道;“老都管,还有一事,叨扰老都管了”。这老都管只好听着梅娘吩咐,站立着。
梅娘不紧不慢的说:“老都管,这银子可不白拿,我再给你十五两银子,你去赎回来。
老都管寻思了一会,眯起眼睛看着梅娘,便说道;“夫人吩咐,我照办就是,只是这事情怕是不光彩,如知道咱们府中之人去赎当。”
梅娘不言语,好一会才说了一句;“我知道老都管自是有办法,办好了,自然是老都管少不了好处,这事情关系着赵府的门面。”也不忘补了一句,要是办不好,老都管可要都安稳了。
老都管不禁吸了一口凉气,这梅娘他是不敢惹的,要知道赵成都可是枢密使,加上梅娘的娘家势力之大,自己是胳膊领不过大腿,自然是唯唯点头,心道,还是让我的侄儿去赎回来,免得节外生枝,便退出去了。
梅娘见老都管走了,心道,这第一件便是了了,看来还要布局第二招。想到这里,她却是有些怜悯之心,要知道这绿珠平日服侍梅娘和孩儿们却是尽心,自己也是欢喜;可是想到她私下勾搭小厮,如此无礼,若是再珠胎暗结,勾引公子少爷,如何是好。便心坚硬起来,吩咐丫鬟道:“小红,去和你绿珠姐姐说,这几日放她回家去,我这里有你服侍即可,这孩子也是半年未曾到过家门,也该回去看看了,赵福那边你就说我吩咐了,给她记上,回来销假便好。”小红听完吩咐,便快步的去找绿珠。
绿珠作为梅娘的大丫鬟,也和司琪一样有自己的卧房,就在梅娘卧房的东边角门内,虽说只有三米见方,倒是比一般丫鬟的大通铺强多了,也算是有些地位,此刻她正卧房内为成都的千金修补衣服。
听得门外小红欢快的声音;“姐姐,姐姐。”
这绿珠忙起身,迎着小红到房中说话,笑着说:“你这猴急的,甚么好事,你还叫嚷起来。”
“姐姐,刚才夫人让我传话,放你三四日的假,准你回家,你看看,这是不是好事,喜鹊都要叫啊。”
绿珠听说如此,也是欢喜,心道,这半年未曾回家,倒是挂念父母和妹妹,真还真是好事。便点了小红的头:“你这丫头,传喜讯了,待我去找官家点卯去。”不待绿珠起身,小红便把梅娘吩咐的说了,自是无话,绿珠便收拾包袱,小红也帮着收拾,过了半刻,便收拾停当,去厢房和梅娘拜别。
刚到厢房,只见梅娘和成都都在厢房说话,绿珠和小红便在门外施礼。这成都见两人在门外施礼,便朗声说道;“你两人进来吧,不必拘束。”
绿珠眼看着成都公子,眼神微漾,眼寒春水,而这一切均被梅娘看在眼里,她却不知晓,绿珠忙到两人跟前,道个万福,说道;“夫人,少爷,我已收拾停当,准备回家里看看。”
这梅娘看着成都,成都会意,笑道;“夫人和我说了,辛苦你了,这半年的确辛苦,想必家中父母姐妹挂念,你回去几日也是进了孝道,一会子你拿上夫人准备的四两银子和一匹绸布,拿回去吧。”说完,梅娘便指指西边桌子上的包袱。也说道;“绿珠,不必谦让,拿去吧。”
绿珠见此,倒头便拜,说道;“夫人,公子如此对待,感激不尽,定回去禀告爹娘,感恩赵府恩德。”
成都看着绿珠,也是一种暧昧之情,见夫人在此,只是摆摆手,绿珠便跟着小红拿起包袱,出门去了。
梅娘见二人走远,看着成都,说道;“官人,这三年官人也是辛苦了,我想给官人选一位女子,作为妾室,你看如何?”梅娘心绪平稳,说起来这事儿倒是不气愤,也不揶揄。
成都见此,倒是惊讶,梅娘是大家闺秀,嫁入府中,处处妥帖,自己也是爱慕非常,倒是在这妾室一事也没有多大心思,尽管内心还是有些,忽看到梅娘提起,也觉得不好意思,便笑道;“夫人,我和你俱是亲密,这侍妾倒不是要紧的,还是缓缓再说不迟。”说完,便起身回到中院去了。
梅娘起身给成都施礼,心道,官人还是有心思的,但绝不能便宜了绿珠这个丫头。想到这里,便狠狠的把茶杯顿在桌上,内心思索起来。等到小红回来,小红说了说绿珠已出的府门,回家去了。便吩咐道;“小红,去把赵福找来,说我有事吩咐。”
小红见状,也就起身去找赵福,等到赵福来到,梅娘便吩咐小红可先忙去了。赵福见如此,也就探头探脑的走进梅娘,说道;“夫人找小的,有何吩咐。”
小红出的门来,只是远远的看着夫人和赵福说话,但是却听不清说什么,心道,这夫人平日彬彬有礼,说话昂昂,今日怎么如此,我还是少打听,唉,还有少爷和小姐的衣服要浆洗呢,真真烦死我了。想到这里走到后院去,老老实实的洗着衣服。而此时赵福早就不在梅娘厢房,看似平安无事。
看官且听,绿珠本就半年未曾回家,这次回家了却心愿,她的家在山塘街南岸的河道边,有两间齐整房子,楼上两间便是她和妹子的卧房,爹爹周翔在街上叫卖木梳饰品,倒是每日都有进项,家中不算寒酸;之所以送这绿珠到马尚书家,也是寻着大户人家会管教,并非为了银钱,因此这绿珠衣服服色较其他丫鬟举止优雅些,父母和善,倒是美事,自从随了梅娘嫁入府,这半年没回家,家里也是想念,好几日让妹妹去府中打问,不想这几日回来,家中自是安排一番。
绿珠没有叫车,也就徒步回来,这紫石街离着山塘街不过四五里路,也就二刻时分回到家中,看着自己的父母和妹妹在门面中忙活,忙快不过去,说道;“爹爹,娘亲,妹妹,我回来了。”
周老爹见女儿回来,欢喜的停下来挽着女儿的手臂,忙让进去,吩咐道;“他娘,快引着珠儿去后房歇息,这前院我和六耳忙活便可。”说完,周大娘领着女儿就说笑着回到后院。
这后院摆设简单,只是有一座假山,倒是不大,放在鱼池之上,鱼池内游着五六尾金鱼,也算是个景致。绿珠跟着娘亲,看着往日情景,不由得有些伤感,也有些欣喜。
绿珠见无人,忙从怀里拿出银锭,从包袱里拿出绸布,笑道;“这是夫人给我的,这四两银子和绸布,娘亲拿去使用,我见妹妹衣服旧了些,可用这绸布做身衣裳,也给爹爹做个夹袄面子,娘做个褂子,倒是合适。”
“阿弥陀佛,我儿啊,看来这夫人对你不薄,都听人说赵府人好心善,可见我儿遇上了,真真欣慰。”周大娘拿着东西,收拾起来放在柜子里,手里攥紧这银子,好一会才放下。
绿珠看到此,笑了笑,便说;“娘,我上楼歇息去了。”周大娘连声说好,一会子吃饭再下来便好。这三日绿珠在家中自然是祥和安乐,哪知道回到家中便是一场秋雨。
说起这赵崞,本是成义少爷年少时在街面上看到一个破落妇人正倒在街上,奄奄一息,旁边一个孩童在嘤嘤哭泣,叫嚷着;“娘,娘,你醒醒。”看着两人衣衫破烂,脚上竟然连鞋子都没有一双,甚是凄惨。成义少爷见此,吩咐小厮去询问,才知道湖广水灾,这二来来自九江县,因洪水过境,大水冲了街巷,爹爹被水冲走,娘亲只好带着她沿路讨饭,这几日吃的少,加上下雨,怕是染了风寒加上饥饿,也是不行了。听到回话,成义怜悯,下的轿子过来看视。
这妇人艰难的挣开眼睛,看到一个华丽公子,眼睛微微抬起,嘟囔着,听不清。成义说道;“你二人如此,我这里有散碎银子,快去治病去吧。”
这妇人心知自己已是不行,便坐起身子,扣头道;“善人少爷,我和孩子从江西一路走来,半饱半饥,我怕是不行了,我这孩子身子壮实,万望少爷拿回去做个使唤小厮,吃口饱饭,我给少爷磕头了。”说完,就要磕头,成义见夫人奇袭文弱,知道已是膏肓,有些不忍,呵斥小厮退后,忙道;“也好,让他在我府中做事,你可放心。”
这妇人听到此处,眼泪婆娑,颤抖着看着自己的儿子,微弱的说道:‘孩子,跟着少爷,这不会饿肚子了。’还没等说完,就忽的倒地不起,这孩子再叫唤也是不起。
成义叹气道;“你快去处置吧,这孩子一会子等料理完领到府内。”说完,便乘着轿子回府,只留下这孩童哭泣不止,似乎这街面上见怪不怪,只是赞赏这公子阔气。
到了府中之后,便取名赵崞,作为成义的亲随,每日便是和成义去酒肆茶坊,烟花之地,玩乐非常,每次回到府中便和丫鬟们打闹嬉戏,说些烟花之地的趣事,早已和几个成年丫鬟做起勾当,只是不曾出事,也就无甚追查。素养放浪性子,加之是成义照拂,自是有些得意,府内小厮有些嫉妒,也有些羡慕。
赵崞这几日倒是安生,赵成义因盐铁巡察去了山东,所以他没有跟随,毕竟是官家事务,不是游山玩水,在府中只和几个小厮玩耍,也不招惹丫鬟们。忽一日,管家赵福派人传话:赵崞酉时二刻到中院自在堂说话。赵崞听了传话,赖洋洋的点点头,想必只是寻常家事,也不挂心。
到了下午,赵崞若无其事的来到自在堂,看见这场面有些愣了,你道如何,自在堂的正中太师椅坐着梅娘和黄氏,左侧坐着何氏和李氏,右侧坐着王氏和青鸾,赵福立在黄氏旁边,严肃的就像关公。而黄氏面前站着绿珠和丫鬟小红,似乎这是一场审问。
赵崞见此情景,不由得有些腿软,预感到不妙,也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只听得赵福厉声道;“赵崞,今天你要老实回话。”赵崞只好点头,听着问话。
“这几日府中查到,你和丫鬟绿珠厮混,而且还偷到青鸾娘子的玉镯送给绿珠,我已在绿珠房中找到玉镯子,你还不承认。”赵福一五一十的说着,如霹雳下地,声声入耳。
赵崞听到这些,脑袋嗡的似乎炸开了,忙跪下说道;“各位夫人,小的真是冤枉,这平日里我和丫鬟们嬉闹倒是有的,就算是绿珠姐姐也是说书笑笑而已,如若是做的丑事,天打五雷轰啊。”
赵福倒是厉害,说道;“大胆的小子,你道是撇的干净,你偷盗玉镯该怎么说。”
“这更是冤枉,我遂好贪便宜,可决不敢去偷盗东西,何况是玉镯子,小的真是不敢。”
“小红,你说说看。”
“回各位夫人,我这半月倒是看见赵崞有事便到绿珠姐姐房中说话,每次都是房门经闭。”小红还未说完,梅娘便打断了,说道;“绿珠,你说说,你们在房中商量什么,从实讲。”
绿珠本是站着,此时也只好跪下,回道;“回禀各位夫人,如说是赵崞到我房中说事的确有此事,至于这玉镯子,我真是不知晓,请明鉴。”
“夫人问的是你和赵崞在房中说什么,快讲!”赵福厉声讯问。
绿珠本想夫人们说几句怜悯求情的话,见此情形,低头不语。赵福眼神锐利的盯着赵崞,赵崞知道家法厉害,忙不迭的说;“每次和绿珠姐姐说事,主要是绿珠姐姐想买些香粉,所以才找我。”
“胡说,你这小厮,却不老实,如说是买香粉,府中吩咐便是,何牢去什么房中,关着房门,来啊,小的们,重打二十大板。”不由分说,两个健壮小厮拿起赵崞,到了天井中打了起来,打得赵崞嚎叫一番,哎呦哎呦。
绿珠听见打板子,身子不住的颤抖,却不敢回话。小红回头看见赵崞的屁股已是鲜血印染,也是头皮发麻,畏畏缩缩的。不一会子赵崞被抬到门前,赵福提溜着赵崞的耳朵,说道;“快说,不然由你好看。”
赵崞早已是疼的呼气都急促,说道;“绿珠姐姐找我买些能吸引男子的奇异香粉,不同于一般的香粉,所以才要秘密说话,至于玉镯子,却是不是我偷的给了绿珠,讨饶一二。”
这堂中的夫人们却似乎并不惊奇,似乎出奇一致,就算是那青鸾娘子也是冷脸不语,也不求情。梅娘见此,说道;“各位娘亲,青鸾娘子,看来这绿珠真真是有心了,倒是想吸引起少爷公子。”没说完,何氏接话道;“哼,这绿珠看来是吸引不到公子们,倒想是府中的小厮么沾染了,这赵崞居然偷盗玉镯子讨好这贱婢。”
青鸾此时想想也该是说话了,就说道;“各位娘亲,姐姐,这镯子既然找到,也就算是了却,至于这绿珠,我看倒是有心,望各位娘亲处置,至于这赵崞和绿珠的丑事,还是要细细查访。”青鸾想到赵崞毕竟是成义的亲随,如若是这番赶走,成义必然恼怒。
黄氏见此,也不给赵崞机会,见绿珠早已是瘫倒在地,不再言语,只是嗫嚅说道:“夫人,我,我的确是买些香粉,可是我和赵崞的确不曾有亲,这玉镯子着实我不曾见。”
黄氏吩咐道;“管家,按照家法,如何处置。”赵福大摇大摆的站起身,说道;“启禀夫人,按照家法和官家制度,绿珠身为丫鬟,私通小厮,想做勾引男子的下贱之事,应逐出府门,贴榜公示,这赵崞可暂时关押柴房,再做处置。”
黄氏看看众人,见无反对,朗声道;“赵福,即可拿着贱婢,收拾停当,逐出府门,念绿珠是马家丫鬟,就不贴榜公示,算是恩情。至于赵崞,按此办理。”
赵福唱喏一身,便着了小厮提留这绿珠,踉跄这走出正门,到后院去了。小红也跟着出去,看着夫人们的脸色,脸色紧张的走了。
黄氏便和几位夫人回到各自房中,只留下梅娘和青鸾。梅娘笑道;“姐姐,都是我这丫鬟坐着等丑事,连累了姐姐那边的小厮,往姐姐责罚。”
青鸾见状,说道;“这也不是你能处置的,小厮和丫鬟们毕竟有自己的心思,只是这绿珠竟然有如此心机,可是真真的可恶了,至于赵崞,也要官人回府再做处置了。”
青鸾看着桌子上的玉镯子,觉得肮脏,说道;“妹妹,你吩咐人把这玉镯子处置了吧,这东西被这等下人摸过,我不用了,多谢姐姐帮我找回。”说完,起身便走了。
梅娘也不好在说什么,点点头,便吩咐赵福,把玉镯子收回府中,按照府例兑出银子算作青鸾房中花销。赵福点头拿着玉镯子回到后院。梅娘嘴角微笑,显出一番得意的神色,看着门外寒风打起,倒是不冷,觉得暖洋洋的,哪知道此刻后门外小厮们喝着绿珠出去,只有这绿珠穿着薄衣在寒风中颤抖着,恍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