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迟的事，姜绾没有代为回答。

　　从长庆帝屋里出来，陈邵君和她一道并排往回走着，人有些沉默。

　　到了半路，他才终是开口问她，“小绾，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张太医在给皇上做事之事？”

　　“以及……皇上称呼孟兄为四弟，他们这是——”

　　他没有停下步伐，似是不经意问起那般，但所问之事皆恰好是姜绾隐瞒的两桩，姜绾叹口气，“你都知道了。”

　　“张太医之事，是我瞒了你，当时我以为你若是知道了，便不会再往下查了……对不住，我没想到后来你会选择让王婉柔扎你一刀。”

　　“至于孟迟和皇上，他们两人的事，你若想知道，可以去问问孟迟。”

　　姜绾承认自己因私心做了隐瞒，陈邵君捂着胸口轻轻咳了咳，温和道：“我没有生你的气，不必说对不住。”

　　“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是我从前没有让你足够信任，小绾，你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对面的是谁，我总是会优先选择站在你这边的。”

　　“我希望，你我之间的其他事，也能像合作买卖那般，有无间的信任，小绾，你可以信任我——任何事都可以。”

　　陈邵君说罢又咳了咳，他从未有机会这般剖明自己告诉她他会站在她这边，是以说得格外认真，令姜绾愈加愧疚，若是一开始挑明来说，或许他也不会选择这样自伤的方式去做事。

　　“好，我记下了。”

　　“方才你和长庆帝请旨的事，多谢。皇帝见过了，你记得把药吃了，让苍杌记得按时给你换药。”

　　“伤口如果有不适或是化脓变化，不可耽误，记得要请大夫。”

　　姜绾带着歉意，格外嘱咐了两句，说罢，眼看前面就是住处，预备告别，陈邵君突然又叫住了她，“你有空吗。”

　　“怎么了？”

　　姜绾停下脚步，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略微低下头看她，“觉着伤口有些疼，想请你看看。”

　　他说罢便微笑着等她，姜绾方才才交代了伤口有变化要请大夫，这会儿人开了口，哪好意思推辞，“我去那个药箱。”

　　“药箱让苍杌去取来便是。”陈邵君脚步已经换了个方向，若叫姜绾回屋去，孟迟必会跟来作梗。

　　他只是想要一点能和她单独相处的时间。

　　姜绾想了想，把药箱的位置告诉了苍杌，跟着陈邵君的方向，“走吧。”

　　陈邵君在码头附近的住处就在先前关押着王婉柔的房子附近，不大的小院子收拾得很干净，比他以往住的地方都要小巧精致，只有两进，前面做了书房，后边是起居的地方。

　　姜绾把看伤的地方挑在了书房，书案上还摆放着厚厚的一摞账册，镇纸压着一幅未完成的画，画的是一幅月夜雪景图，图中只画了白皑的雪林和一点篝火，姜绾只匆匆瞥了一眼，就收拾起来摆在一旁，空出位置带会儿好放药箱。

　　“你坐这儿吧，我先看看上。”

　　她把椅子摆在近窗的位置，晚春白日风暖，从窗沿徐徐缓缓地拂进来，还带着一点花香，这个位置光线既好，人坐着也舒服，姜绾等陈邵君坐下来，命他解开衣裳。

　　陈邵君目光慢慢由窗外落在姜绾身上，闻言手扶上襟扣，他极少能有这样让她看诊的机会，雪林里是第一次，前几日是第二次，今日，便是第三次了。

　　伤口上的纱布解开，姜绾仔细看过伤口并没有恶化，她坐在桌前铺开纸写药方子，“伤口恢复得还行，如果觉得疼，我调整一下方子，还有之前给的药记得吃。”

　　“待苍杌取来药箱，我会把药重新配好，先前护理得都不错，还是照着来就行。”

　　“这几日就尽量少吃辛辣刺激的事物，酒不要沾……”

　　姜绾边写边嘱咐，陈邵君静静听着没有插话，姜绾说了半天没有回应，抬头转过去看他，才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问，“不必有顾忌，大夫看诊不分男女。”

　　“是么……”陈邵君低头，微微笑着，只是笑容略微有些僵硬，“那你给孟……”

　　“绾绾，你要的药箱。”

　　窗外孟迟大步走来，他手里提着姜绾的药箱，身后十步开外追着苍杌。

　　孟迟一进屋子，就把药箱搁在书案上，格挡了陈邵君看向姜绾的目光，他站在桌前，弯腰看姜绾写方子，“写好了？药箱我带来了，要用什么药？”

　　姜绾把药方子给了后到的苍杌，“这上头的药我身上还能配出几副，你留着方子过后再抓药时候用。”

　　她说着打开药箱，一边把药往外头取，一边道：“明后日如无意外，我们就要启程了，如果药用完了，照着方子去抓就行，伤口我看过，愈合得还可以，苍杌先前照看得很好，之后也照着来就行。”

　　苍杌拿了方子，转交给陈邵君。

　　陈邵君吃惊地看着他俩，手里的方子险些掉落在地上，“这么快？”

　　“不算快了，已经在这儿耽误了不少时日，之后即便水路更快些，也要加紧着赶路才行。”

　　姜绾把药箱收拾好，等着苍杌给陈邵君伤药包扎完，才和孟迟一同道别离开。

　　陈邵君没有出来送他们，只是让苍杌跟着去，嘱咐了明日务必打点好船上的一切，好叫他们后日能顺利出发。

　　翌，一大早姜绾就起身和阿阮收拾东西，蒋翠屏劳累了好几日，裴永的案子判了，人也轻松下来，带着啾子在码头钓鱼玩儿。

　　苍杌指挥着商行的人，把一箱箱的衣物干粮搬上船，送进船舱，一直忙活到日落。

　　啾子钓上来些虾米河蚌，拎着篓子兴奋地在甲板上横冲直撞，险些撞到姜绾身上。

　　“啾子，慢些跑，别摔了。”

　　蒋翠屏跟在后头，看到姜绾扶住了啾子，松了口气，“这姑娘，跑起来跟河里的鱼游似的，抓斗抓不住。”

　　啾子把篓子举起来给姜绾看，“仙女姐姐，啾子捉的。”

　　蒋翠屏笑着走上来，“啾子说要找厨房的做一锅羹，想邀你一起吃呢。”

　　“谢谢啾子。”

　　姜绾摸摸啾子的头，一松手，她就抱着篓子往船舱里跑去了，阿阮担心小姑娘摔着，忙跟上去看着。

　　蒋翠屏和姜绾留在了甲板上，左右看看不见孟迟，她便问：“小绾，怎不见孟公子，这一趟他还随我们走吗？”

　　“听说他要回去做王爷了，是不是真的？”

　　姜绾惊讶地看着蒋翠屏，“你从哪儿听说的？”

　　这事她和孟迟都没有往外说过，她今日到了船上，孟迟才去的长庆帝那儿，这会儿也还没有任何圣旨宣告此事，消息都是从哪里走漏的。

　　蒋翠屏神秘兮兮地凑近些，“我在码头都听说了，他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从小流落民间，这次皇上来码头，明面上是为着安王的桃花债，实际上，是为着他专程来的吧。”

　　“码头上都这么说。”

　　蒋翠屏道，“说是没想到在咱们这儿还出了个民间王爷。”

　　“我听人讲得有模有样，才想着来问问你。”

　　姜绾听着总觉有些怪异，“有模有样？怎么个有模有样法。”

　　蒋翠屏看看左右，无人在近旁，才给姜绾撂了实话，“我都给你打听过了，说是夜里附近有一家茶楼，专说这世上的奇闻秘辛，近来有一段贵家公子和星宿神女的凄美故事，闻者落泪，但私底下隐有人在传说，这遮掩去信息的贵公子，就是先帝，那位神女则是西南观星世家的一名奇女子，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