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间,跃武打来电话,说他在山间购置了一处老屋子,邀请我隔天去喝茶,我欣然同意了。电话放下时,窗外已经下起了大雨,我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山影,唇边已经升起茶香。
天亮了,雨已经停了,天色还是青灰的,空气中凝结着水汽,我出发了。一场夜雨过后,绚烂的山花大都被打下枝头,芒果花被大片、大片地打落在山坡上,吸饱了雨水的青草被覆盖上一层“花雪”。紫色的坚果被风雨从枝头打下来,东一簇、西一堆地散落在大树底下,裂开嘴的浆果露出白色的肉核,有的干脆把白色果浆流了一地,仿佛牛奶洒在草地上。零落的紫薇花很惹人心疼,落红把树盖下几百米长的石板路铺满了,花泥把山路染成紫红色,被吹落下来又溅到旁边的石壁上。山涧的溪水从山岩的缝隙中汩汩地流下,渗进草木深深的山林里,自顾自地去寻找江河。攀过石崖,爬过山脊,眼前是一处深达百米的绝壁。我紧贴着山体,快速地穿过这段狭窄而危险的羊肠小道,转过山口,就又走进了紫藤缠绕、青碧浓深的林间石板路。各种鸟儿在看不见的绿林深处鸣叫着、呼应着,仿佛在开着山间早会。我只会倾听,却没法理解它们的意思。就这样,不知不觉走到了山的那一面,离跃武的老屋应该不远了。
当我吃力地拂开障眼的长草,撩拨树木的枝丫,在雨后的湿气中喘息的时候,眼前忽然开阔起来。一段整齐、坚固的木栈道把泥泞山路顿时引向通坦。沿着它走了大约一公里,我来到了一处视线开阔的地带。这里背倚坚实的山岩石壁,栈道旁边的树木被人有意地砍断了,剩下一排矮木桩子。我的眼前直面一个山坳,山坳右侧是一片参天巨木,身姿挺拔,向天而立,无数青萝缠绕在树干上,垂落在枝丫间,相互撕扯,难分难解。山坳左侧是一大片菜地,已经完成开垄沟、点种子的菜园井井有条,一些应季的菜蔬趁着昨夜的雨水绿油油地从垄间冒了出来。在菜园后侧有一个沙包围成的小水塘,水塘上面支起了一棚竹架,丝瓜之类的架生植物已经在竹竿上攀爬绿蔓,一支钓鱼的竿子躺在水塘边。在山坳的正面是一大片芭蕉园,蕉叶肥大浓密,仿佛一堵篱墙把山和后面掩映的老屋隔开。老屋前后被疏落有致的竹林环抱,竹林的叶子一半翠绿,一半棕黄。从山路上望过去,只能看到老屋的飞檐是仿古式的,青黑的顶瓦好像很有来历的样子。当我把目光往山坳上的天际移动,就可以眺望到闽江明亮的江水与天色相衔。在栈道向山坳下行的坡口,细心的主人专门造了一个小木头门,用两块蒲板搭起门檐,远看有些歪斜。我推开门,走下山坳。
刚刚接近老屋,三只大狗咆哮着向我奔来,领头者跑到离我还有五米远的地方横向踅住,直挺着粗壮的脖子凶猛地向我吼叫。我是个有经验的山行者,当然不会怕这些善叫的狗狗。因为,会叫的狗狗一般不会轻易咬人,它吼叫的目的是质疑、询问来者,还有一些问候的意思;而那种咬人的狗是不吼叫的,它会低低呜鸣着直接扑向猎物,毫不犹豫。
“有客人!是游山的客人!”随着洪亮的声音传来,转眼间,快步走来一位衣着朴素、健壮的中年汉子。他驱散了狗狗们,耐心地反复和狗们讲明道理:这是游山的客人,游山的……
“你是跃武先生的朋友吧?”中年男子打量着我,问道。
“是的!”
“跃武先生今早有急事,出山去了。他叫我告诉你不要等,有空再来。”
“哦!”我笑了一下,说,“那我先回,等跃武有空再来!”
“好的!”他随和地向我摆手道别。
我返回山道,继续朝出山的方向走去。此时,山风急袭,雨细密地下了起来。我乘兴而来,带雨而归,收紧领口,独自出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