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家》·赵武灵王胡服·整合（上）

　　赵国地处北部边境，国内民族杂糅，主要是中原民族和胡人民族，比如代地，与三胡相交，无论是文化习俗还是地理环境极其相类。

　　处于中原地区的会对边境胡地有着心理上的歧视。作为三胡的游牧民族，对赵国形成的威胁并不存在亡国之患，但对于赵国在中原地区的壮大却有着极其严重的掣肘，这也是赵武灵王意欲胡服骑射征服三胡的原因。归根结底赵武灵王是一个有野心的君王。

　　北定三胡，然后西向强秦，南进中原，一统天下，赵武灵王的蓬勃壮志全赖于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三胡就是制约赵国进取中原的最大障碍。

　　赵国的执政者层面看，政治势力也有两大类，以胡人出身的肥义、楼缓等重臣，以公子成为首的国内贵族阶层。赵武灵王在下决心胡服骑射前做过严密的实践考察，亲身去胡地环境体验，反复思考，召集肥义、楼缓研讨在赵国实施胡服骑射的可能性，得到了肥义楼缓等人的坚决支持。胡服骑射有没有可能在赵国推开，赵武灵王先与肥义、楼缓做了推心置腹的深刻交流，最终赵武灵王决定施行。

　　既然对胡服骑射的重大影响做了研究，下一步就是推行的问题，赵武灵王面对的最大的阻碍来自公子成，就是赵武灵王的亲叔叔，公子成是老牌权臣，对赵国功劳甚大。要知道赵国自赵武灵王之前几代君王的即位都面临着国内的政治动荡，都不是和平接班的。而赵武灵王很幸运，即位时十四岁，这么小的一个少年坐上了国君的位子，依照赵国的政治传统，居然和平即位，很出乎国际预料，魏国之所以纠合五国大兵压境，五国会葬，就是预料到赵国会因为新君即位出现政局不稳，趁火打劫。但是魏国的愿望破裂了，赵国不仅和平安定，而且动用外交手段，成功瓦解了五国的阴谋。这里面不能说没有公子成的强力支持。因此，胡服骑射公子成的态度至为关键。

　　使王緤告公子成曰：“寡人胡服，将以朝也，亦欲叔服之。家听於亲而国听於君，古今之公行也。子不反亲，臣不逆君，兄弟之通义也。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叔不服，吾恐天下议之也。制国有常，利民为本；从政有经，令行为上。明德先论於贱，而行政先信於贵。今胡服之意，非以养欲而乐志也；事有所止而功有所出，事成功立，然后善也。今寡人恐叔之逆从政之经，以辅叔之议。且寡人闻之，事利国者行无邪，因贵戚者名不累，故原慕公叔之义，以成胡服之功。使緤谒之叔，请服焉。”

　　赵武灵王事先写信给公子成，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说，我现在要在国内改革，首先就是从服装上来推开，过几天要开朝臣大会，我想带头穿上胡服，当然希望得到叔叔你的支持。从私的角度上看，您是我的亲叔叔，我有理由要听从您的意见，从公的角度上说，我是一国之君，叔叔您是臣，您有理由听从我的安排，我们之间应该互相尊重。

　　如果我的政令首先在您那里被反对，实话说，以您的威望，一定会影响到国家上下很多人，恐怕我的设想就完蛋了。我觉得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国家不受侵犯，保护老百姓安居乐业，必须建立在有利于百姓的基础之上，国家的宗旨是为人民，这是大家都懂的道理，一切能对百姓有好处的政策，就应该做到令行禁止。

　　一项利国利民的举措，必须由上层开始执行，做好榜样。现在我希望胡服骑射，并不是为了我的私心，贪图逸乐，或者为了我自己的野心，四处征伐劳民伤财。我不是为了满足自己才愿意这样去做。我所以首先征求得到叔叔您的支持，就是担心我们之间有分歧，当然，我把话说透了，我就是希望借助叔叔在国内政局的影响力，帮我一把，让我顺利推行护肤政策，成就我实现国家强大的梦想。现在我写信给您，请叔叔支持。

　　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固闻王之胡服也。臣不佞，寝疾，未能趋走以滋进也。王命之，臣敢对，因竭其愚忠。曰：臣闻中国者，盖聪明徇智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贤圣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人道，逆人之心，而怫学者，离中国，故臣原王图之也。”使者以报。王曰：“吾固闻叔之疾也，我将自往请之。”

　　公子成回信了，君王要胡服的想法我听说了。很不好意思，最近身体不好不能帮助君王参谋。既然君王来信，我也看了，我也说说我的想法。我们中原的国家，是礼仪之邦，有边境蛮荒向我们学习的，我没听说一个文化发达的地区反而向落后地区学习，现在君王要背逆传统的做法，舍弃先人的文化，我希望君王再考虑考虑。赵武灵王知道会是这种答复，吾固闻叔之疾也，我将自往请之。我也听说叔叔最近身体欠佳，我亲自去拜访您。

　　王遂往之公子成家，因自请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礼者，所以便事也。圣人观乡而顺宜，因事而制礼，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夫翦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黑齿雕题，卻冠秫绌，大吴之国也。故礼服莫同，其便一也。乡异而用变，事异而礼易。是以圣人果可以利其国，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礼。儒者一师而俗异，中国同礼而教离，况於山谷之便乎？故去就之变，智者不能一；远近之服，贤圣不能同。穷乡多异，曲学多辩。不知而不疑，异於己而不非者，公焉而众求尽善也。今叔之所言者俗也，吾所言者所以制俗也。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东有燕、东胡之境，而西有楼烦、秦、韩之边，今无骑射之备。故寡人无舟楫之用，夹水居之民，将何以守河、薄洛之水；变服骑射，以备燕、三胡、秦、韩之边。且昔者简主不塞晋阳以及上党，而襄主并戎取代以攘诸胡，此愚智所明也。先时中山负齐之彊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鄗，微社稷之神灵，则鄗几於不守也。先王丑之，而怨未能报也。今骑射之备，近可以便上党之形，而远可以报中山之怨。而叔顺中国之俗以逆简、襄之意，恶变服之名以忘鄗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

　　赵武灵王去见公子成，他说，不管是我们现在的服装还是日常生活中的礼仪，最终的目的是便民便事，都是为了方便老百姓的。老祖宗制作礼仪规范目的也是利国利民，这个方向没错，我们知道吴国越国这两个国家，跟我们中原国家文化上有根本的不同，体现在服装礼仪上尤其明显，为什么呢？不还是因为他们的国情地理不同吗？他们也都是最大限度的为国为民才建立起来的文化传统，他们跟我们比起来，确实有着异样的文化，但是跟我们都是一样为国为民着想的。

　　叔叔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仍然比较保守，仅仅局限于普通人的想法，而我所要做的恰恰是与世俗相反，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叔叔您最清楚，我们国家四战之地，水陆都面临着强敌的侵犯，陆地上三胡侵扰，我们打不过，军备战术都不符合他们的地形作战，水上我们没有水军，

　　无骑射之备。无舟楫之用。当年我们的先人赵简子赵襄子，他们为什么要攻伐代国，和三胡呢，就是因为他们威胁到我们国土的安全。

　　现在中山负齐之彊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鄗。中山齐秦魏燕韩，都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一旦发生战事，我们前后不能相顾，不想法子突破这种困境，国将不国，我们就要亡国灭种了。今骑射之备，近可以便上党之形，而远可以报中山之怨。而叔顺中国之俗以逆简、襄之意，恶变服之名以忘鄗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我正是考虑到这些才决心胡服骑射，是为了保家卫国啊。现在叔叔执意反对，不是与先人简襄的理念冲突吗？如果我们赵国失去了改革的机会被天下国家侵犯不能自保，难道叔叔愿意看到这种局面吗？我天天为此担忧啊，叔叔难道没有这么想过吗？

　　公字成再拜稽首曰：“臣愚，不达於王之义，敢道世俗之闻，臣之罪也。今王将继简、襄之意以顺先王之志，臣敢不听命乎！”再拜稽首。乃赐胡服。明日，服而朝。於是始出胡服令也。

　　公子成就算是私心仍然不同意胡服，但是赵武灵王是从国家存亡大义的角度上讲道理，即便心里不痛快，那也不能拿国家未来儿戏，于是“臣敢不听命乎！”赵武灵王矢志图强，变法胡服，能最终被公子成理解，也见得公子成并不完全僵化固守传统。易曰：云从龙，风从虎，圣人做万物睹。凡成大事者，身边必定有戮力同心之人，自古无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