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世家》·灵王·一代枭主（中）

　　太史公曰：楚灵王方会诸侯於申，诛齐庆封，作章华台，求周九鼎之时，志小天下；及饿死于申亥之家，为天下笑。操行之不得，悲夫！势之於人也，可不慎与？

　　这是太史公对楚灵王的一个论断，可作两截理解。一是表明灵王执政前期“志小天下”，召诸侯会盟，诛杀齐逆，求周分鼎，大兴章华台以天下楚之雄厚的国力。这样看，俨然天下霸主，找不到与晋国共霸的影子，这个时期晋国也确实在委屈就全，对楚灵王的北上争霸无可奈何予以妥协忍让，要说灵王当时的国际影响力，不敢说超越楚庄王，至少气魄上不相上下。

　　及饿死于申亥之家，为天下笑。操行之不得，悲夫！

　　继而笔锋一转，太史公从道德上批了一笔，鲜明的指出“操行之不得”，那么对历史上的政治人物，甚至包括现在的所谓政客，适不适合从道德上给予评价呢？要知道，政治可是带着淋漓的鲜血的，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个政治家敢说是干净的，历史上标榜的圣君贤相，往往各有其不可告人之处，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太多太多了……

　　势之於人也，可不慎与？末了太史公干脆直接点出楚灵一生追求天下霸业，太看重权势，也正是因为这样，北上争霸，东伐吴国，孰料萧墙祸起，国内政变，最终狼狈的结束一生。似乎楚灵之败是他心心念念追逐权势的结果，真的是这样吗？对楚灵的议论，我相信前半截是太史公的个人看法，至于后半截，似乎掺杂了或者吸收了《左传》中的观念。

　　《左传》中，以及一些儒家史书都对楚灵王采取否定的态度，但是从楚国的角度讲，这里纯粹的从楚国角度讲，楚灵未必有那么的不堪，反而显得雄心勃勃，扩大了国家在国际上的影响，至少能让姬姓诸侯愿意跟随者去伐吴，这就很不简单，即便这是建立在用强大的武力威胁的基础上，譬如楚灵所说““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吾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诸侯畏我乎？”

　　一般给予楚灵的标签是什么呢？昏暴之君，穷奢极欲，穷兵黩武，说其昏暴，在于其弑君上位，灭陈国与蔡国，说起穷奢极欲，应该是大肆修建章华台，炫耀国力，说其穷兵黩武，就是爱打仗，威胁中原，东伐吴。试问春秋中后期乃至整个战国，乃至历朝历代得天下哪一个来的干净，哪一个又不是唯力是强，哪一个是靠仁义礼乐打得天下？哪一个又是真正去节俭爱民，我看历史上除了汉文帝刘恒，几乎找不到一个纯粹的节用爱民的皇帝了。那么又何必苛责楚灵王呢？在那个还依仗武力称霸的时期，楚灵所为不恰恰是各国都愿意做的吗？

　　修建章华台，用奢华的生活来彰显楚国的国力，以此来威服中原诸侯，这样的事情古往今来是不是有很多呢？反面的说法便是穷奢极欲，劳民伤财，正面的说法是显示出强大的国力，人民生活幸福，国家有钱。穷兵黩武的证据，最为著名的便是灭陈蔡两国，将陈蔡两国的领土并入了楚国。他还带领弭兵之会的中原诸侯各国进攻吴国，除掉了受吴国庇护的齐国乱臣庆封，展露出中原霸主的气象。后又灭了楚国西北申、许等六小国，将其国民迁入楚国境内，将整个周朝的南部纳入楚国的版图。

　　为什么历代楚君奉行的扩张兼并政策没有被批判，到了楚灵王这里却成了穷兵黩武呢？无非是楚灵不愿与晋共霸，史家们认为楚灵是国际上和平的破坏者，或者是麻烦制造者，更加上灭亡姬姓诸侯陈蔡更是大逆不道。因此楚灵王被评为罪大恶极的昏暴之君。楚灵弑君上位，立志灭亡周朝一统天下。楚灵执政时对中原诸侯和周朝施加了强大的军事政治压力，站在中原诸侯和周朝的立场，楚灵就是个大坏蛋。儒者评价历史人物，是以孔子的视角来看待问题。鲁国作为周朝的宗室，自然不会认同楚灵灭周朝姬姓诸侯陈蔡的行为，这个角度说楚灵被骂就比较的可以理解了。

　　但是，回到话题开始，楚灵王虽然野心很大，但是所作所为对楚国却是非常有利的。灭陈蔡一统南方，迁申、许六国之民而加强楚国国力，这都为北伐周朝和中原诸侯创造了有利条件。

　　至于楚灵最终失败，最重要的因素还是在于楚国内部政治势力之间的利益斗争上，当然，作为最终的失败者，你愿意怎么说他也不会跳出来反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