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受辱
《晋世家》·晋国霸业·龙虎风云会·受辱于卫
过卫,卫文公不礼。
去,过五鹿,饥而从野人乞食,野人盛土器中进之。
重耳怒。
赵衰曰:土者,有土也,君其拜受之。
重耳、狐赵等人急匆匆如那漏网的鱼,奔忙忙又似丧家之犬,逃离翟国,无所适从,举目四顾心茫然,不知哪里可以栖身。
乃谋赵衰等曰:“始吾奔狄,非以为可用与,以近易通,故且休足。休足久矣,固原徙之大国。夫齐桓公好善,志在霸王,收恤诸侯。今闻管仲、隰朋死,此亦欲得贤佐,盍往乎?”於是遂行。
重耳这一番话表明了自己多年来遁身翟国的原因,始吾奔狄,非以为可用与,以近易通,故且休足。
起初在姥姥家淹留,最重要的是这里距离晋国很近,消息来往便捷,国内局势风云变幻,自己没有贸然归国,就是看到局势不稳,不如在翟国静观其变,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
前面已经很详细的说过,晋国自献公死后,政治势力有里克的太子党,夷吾的公子党,重耳的公子党,而实权掌控在里克手里,不管是重耳还是夷吾,只要回国就得面临里克的问题,里克虽然铲除骊姬之乱,但你要知道,废申生树立骊姬之子是献公的意思。
里克诛杀骊姬母子三人,是赤裸裸的弑君行为。
受里克扶持回国,怎么面对里克?又怎么在道义上站得住脚,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国内要有个交待,国际上也要有个交待,非常复杂。
这是重耳不愿意返国的重要一点。
事实确乎如此,晋国内仍有其他公子在,里克不扶持却向流亡的两位公子联络,很说明里克也有自己的打算,一方面国内公子懦弱不堪,势力卑微,一方面也要选立一位有名望的公子,这样也可以为自己洗白,毕竟自己有弑君之嫌疑。
夷吾贪恋权位归国就遇到这个棘手的问题,内要面对里克,外要面对强秦,结果两方面都有所失控,导致进退两难,不得已与秦交恶,诛杀里克,令自己背了千载的骂名,换做重耳也难说做的更加圆满。
惠公夷吾这一波操作,间接的给后来的重耳即位肃清了各家势力,又得罪秦国,令秦穆公不得已重新选择自己在晋国的代理人。
重耳以后返国,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占全,易曰自佑者天佑,有其中的道理。
脱离翟国,路在何方,当时大国齐秦晋楚,秦晋自然去不得,要想依赖强大的外援,必须借助大国势力,要么齐,要么楚。
最适合的应该算是齐,为什么呢?
重耳志在返国,有图霸的雄心,晋国南邻与楚相接,其时楚也蒸蒸日上,日益崛起,对外扩张,有北下之意,而齐国距离晋国较远,不相毗邻,最可结交,对齐来讲也愿意结交晋国,互相没有威胁。
齐国桓公尚在,霸业虽说已到了晚期,管仲已死,桓公也到了晚年,毕竟大国威风犹在。
于是重耳这些人商议不如去齐国,在齐国谋得职位,也正好结交齐国势力,为以后返国储备政治资源。
去齐国须经卫国,那时候,重耳一行匆匆出奔,什么衣食财物也遗失殆尽,一路上风餐露宿,勉强挨着,饿着肚皮来到卫国。
卫国国君正是卫文公。
卫文公时期也是接手了一个烂摊子,爷爷卫懿公不得人心,被外夷侵犯几至于灭国,卫文公即位之后,与民同劳苦,国家有了很多起色,也开始参与一些国际上的活动,但是卫国小弱,很多国际上事宜基本都是依靠大国,可以说是战战兢兢,国处夹缝中苟存。
这次重耳来到,史料记载卫文公无礼,对重耳没有礼遇,有说法是卫文公觉得重耳就是一个流亡公子,年龄已经很大,五十五岁,指望他返国继承晋君,估计不可能了,也没把他放在心上。
卫文公说,我们和晋国没有外交关系,也不欠他们人情,热情招待要花钱,何况看重耳这么个老迈的人了,在他身上付出似乎不划算,赶走算了。
卫文公接班以来,国内做的一些事情确实值得称道,说实在的,事情发展的看,卫文公也的确没有大国眼光,即便重耳不能返国,最起码的国际礼仪要做一做,日后好说话嘛,也正因为卫文公在重耳困顿流离的时候给予冷遇,让重耳心冰凉凉,埋下了祸根,让后来的卫君哭着喊着要去朝拜晋国,晋国理都不愿意理,动不动还要出兵来教训一下,国际地位非常难堪。
这是卫文公的短见之处。
重耳、狐赵等人没有办法,饥肠辘辘,流荡卫国乡野。
这里来了一个有意思的故事,这些人衣衫褴褛,面如菜色,只得向田间农人求一口饭吃,反而受了农人的嘲笑,我们辛辛苦苦做事,饭都吃不饱,哪有多的给你们?
饭不给,给个锅好不好,我们自己挖野菜做饭,锅也没有,土块多的是,一块土就扔过来。
大国公子沦落到如此地步,人家国君不给面子,就连个种地的农人都这么羞辱,实在是悲愤。
重耳更是心意冰冷,什么复国雄心,什么图霸天下,这些都是空花幻影,现在狗一样的找饭吃,重耳心下如死灰。
重耳怒。
赵衰曰:土者,有土也,君其拜受之。
重耳不能忍,要拿农人出口气,随从的赵衰有见识,咱先别焦躁,这是个好的预兆,给我们土块不预兆着将来我们可以返国得到国土吗,这是天意啊,我看这农人不能打,反而要拜一拜,感激他的吉言。
这碗鸡汤倒也管用,重耳还真听了,俯身就拜,把那农人给呆了,哪来的傻子。
说故事觉得有趣,殊不知,这里见得重耳的忍辱意志,人在困难的时候,要低头,伏身做小,狐赵等人见重耳有这等谦卑,愈加恭敬。
在其史料中困顿卫国的时候,吃不上饭,记载了介子推割股啖君,但是太史公笔下并没有记述此事,自始至终都不曾有一笔介子推割股的事。
大概太史公认为此事非真,属于后人附会,不予采用。
对介子推的记载也仅限于重耳返国封赏,遗忘介子推,然后介子推逃遁荒山,晋文公放火烧山以逼介子推。
很奇怪。
在太史公笔下,晋文公重耳,晋献公之子也。
自少好士,年十七,有贤士五人:曰赵衰;狐偃咎犯,文公舅也;贾佗;先轸;魏武子。
这里所提到的,都是后来协助晋文公霸天下的贤能之人,唯独没有介子推。
究竟是什么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