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神情难辨地瞥了他一眼,笑道:“丹凤阁宴会上,哀家做主给你妹子定了婚期,就在八月初一。日子将近,你可得开始准备着了。”
谢琰神情艰涩,应下称诺。宁澈禀道:“启禀太后,父亲说八月初一乃是十年难得一遇的黄道吉日,所以不便延后。婚事既定,婚期不定反倒引得城中流言纷纷,影响宁家与淮安王府的关系。”
众人闻言俱是想起了这段时间京中的流言,心思各异。太后微微颔首,似有赞同之意。谢以珂与白氏却俱是脸上一刺,惶惶然低下了头。
宁澈又接着说了下去:“……所以父亲的意思是不必延后,他将在下月初出京,若是宁澄的事情顺利,兴许也来得及。若是来不及,父亲说这杯酒留到他年底再吃也是一样的。”
“七月出京,那可就只有一个月了。不好说啊。”太后抚着茶盏,似在沉思。
“不过你父亲的考虑也有些道理,流言害人,再拖下去指不定将棠儿这孩子编排成什么样子。就按他的意思办吧。”
宁澈长舒一口气,跪下磕首:“微臣谢过太后。”
以棠不知宁家在打什么主意,担忧地朝宁澈投去一瞥。他微微颔首,示意她不必担心。穆从珂却是冷冷一笑,太后同意婚期不变,便是明确表示南安大长公主的事情不会连累到宁家了,想必宁远侯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可惜啊,这一次,竟是没能扳倒宁家。
穆从淑将他眼中一闪而没的狠戾收入眼底,不由担忧地沉了眉,父亲总说要对宁家心存感恩,但哥哥,似乎并不这么想……
太后又看向以棠,眼中笑意似真非真:“婚期既然定了,你在山上住着到底是不方便,便先回府里住着吧。也好让白姨娘教教你嫁人后相夫教子的事。”
以棠脸上一红,下意识便要拒绝:“棠儿住在山上便很好,私心也想多陪陪父亲……”
“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太后不以为然,“时间紧迫,你母亲去得早,没人教你,还是早早地回去备嫁吧。”
话已然说至这个份上,以棠也没了反驳的余地,只得同宁澈谢了恩。
心中却极是复杂,她……就要嫁人了吗?
穆从珂趁机道:“那……从珂所请?”
“行了行了。看你那猴急模样。”太后似有不悦,却是含笑瞥了以珂一眼:“珂儿呢,可愿意?”
以珂一瞬涨红了脸,一向跋扈骄纵的她此时竟也难得安静起来,只一味低了头,显出几分羞赧的样子:“珂儿的婚事,全凭姑母与王兄做主便好。”
太后见她似有默许之意,颔首应下,穆从珂自然欢喜不已,拜谢道:“那从珂回去便禀奏父亲,不日便来王府提亲!”
转眼之间,又一门婚事拟定,席间充满了欢喜的气氛。谢以瑶又命人为胞妹颁下许多赏赐,宴席间推杯换盏,喜气盈盈。
以棠却是舌拱不下,久久地看着谢以珂。这丫头从前不是痴缠宁澈痴缠得紧么?怎么短短几日之间,竟是想通了?
冷不防感知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某道灼热的视线,在席间热闹的气氛里极是突兀,迎眸看去,却是眉宇深沉、望向她的岚曜。她微微一怔,回以一笑,对过往的恩怨早已释怀。岚曜眼神微凛,别过了视线。
酒足饭饱,王府诸人向太后告辞,打道回府。
以棠自然身在回府之列,同景宁温声告了别,便欲登马车离去。景宁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衣袖说了好一会子话,临别时红着脸道:“你还有两个月就要出嫁了,恐怕日后,咱们难得见上一面了。”
以棠心中一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怎么会呢,都在京中,相见自然见得到。若是公主早日开府,咱们见面便方便了。”
“开府么?”景宁微微一愣,继而脸上一红,埋怨道:“你也来取笑我!算了算了,你回去吧,不说了。”
开府就意味着嫁人,出宫另住,她才不想由着母后指一门婚事,结一位驸马,草草地了结此生的归宿。
以棠亦是一笑,登车离去。朱红宫墙下,翠盖华缨的车队逐渐走远。
因为同景宁告别的缘故,以棠耽搁了许久,等到她出宫时王府诸人的车队已渐渐远去。她挑了挑眉,径直割断了马车绳索,骑上马便扬尘而去。
她脚力极快,回到淮安王府那座陌生而又熟悉的府邸前时众人犹还未到。守角门的侍卫大概是新来的,并不认识她,手持长矛便要上前驱赶。另一名侍卫却认得她,忙拉下那名侍卫惶惶然同她行礼:“四小姐!”
她愣了一下,目光从半隐于屋墙之中的亭台楼阁转到两名侍卫身上,见他们一人神情惶恐,一人则一脸迷茫,心思一瞬复杂了起来。
她知道,她其实从来不曾融入过谢家。不管是半年前以这个身份回到这里的时候,还是现在又回来的时候。
“都起来吧。”她淡淡道,跳下马将缰绳抛给侍卫便欲进门。忽见东侧一辆青乘马车缓缓驶来,马车上跳下一名婆子,一见到她,眼中霎时便流露出丝丝惶恐。
“四小姐!”她惊叫出声,“您怎么回来了?!”
却是先前因为得罪她被谢琰赶出去的常二家的。
“常妈妈?”以棠秀眉一蹙,握着马鞭朝她走去,目光如刀望向她身后的青乘马车。常二家的立刻抖了三抖,伸出手来将她拦住,惊恐道:“四小姐!您要做什么!”
“滚开!”意识到一丝不对,以棠一鞭子甩在她脸上。常二家的疼得“哎呦”了一声,被雷电击中一般抖了三抖。却是蜷缩在马车之前死死堵住了帘子,双眼紧紧地盯着她:“四小姐,您就是抽死老奴老奴也不会让开的!”
“蠢货,你以为你藏得住什么吗?”以棠不悦皱眉,又是“啪”的一鞭子,抽得常二家的再度一颤。以棠毫不留情地推开她,伸出手便朝青色帘幕掀去,一只藕白的手忽然主动掀起了帘子,露出一张并不陌生、娇小玲珑的脸:“妾身见过四小姐。”
她微微颔首,低眉敛眼,态度十分恭顺。
以棠掀帘的手微微一滞。
是沈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