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那抹影子很快便缩了回去，消失不见，宁澈回过眸来，以棠正握着那根断簪讷讷起身低了眼不敢看他，“不是我不顺从你……可是，这里，这里不合适……”
看着那张早已绯红却犹然强作镇定的脸，宁澈觉得很有趣，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故意挑眉，冰冷道：“你是说换个地方你就会答应了？”
以棠下意识点点头，又猛地反应过来，拨浪鼓一般摇着头。她红着脸嗔怨地看着他，“你怎么……像个随时随地发情的野兽……”
“可我只对你发情。”他答得理直气壮，一句话将她噎住。以棠懊恼似地跺了一下脚，“你这个人，能不能不要这般讨厌。”
他倒笑了，起身整了整衣襟，“走吧，咱们去看你的苏先生。”
以棠却迟疑地瞄了他一眼，扭捏道：“……那个，你真的没事了么？”憋着是不是很难受……
宁澈看穿了她的心思，悠悠然瞄她一眼，嗓音慵然，“那你说怎么办？你帮我？”
“……那你还是憋着吧。”以棠翻了个白眼，甩手走了出去。宁澈望了一眼方才那人伫立的窗扉，冷冷哼一声，亦跟了上去。
待二人走出那间屋子后，窗外的那人才轻轻探出了头，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地跑开了。
以棠二人到达时苏辙已经脱离了危险，正和岚曜陈述着当时发生的惊险一幕。里屋中，容小郎昏迷不醒地躺在床帏中，似乎受了很重的伤。青鸾使也负了伤，抱着缠着绷带的胳膊一言不发地侍立在旁，房中，气氛凝滞而沉重。
岚曜阴沉着脸听完，最终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可恶！定是郡府的人察觉了朕在查这件案子，先下手为强！这群狗官，朕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除之而后快！”
“陛下息怒。”苏辙苍白着脸，依旧无波无澜地轻声说，“现在我们没有详实的证据。唯一的证据，就是这捧从林堂带回来的土。依苏某之见，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林堂的县令，据我们走访得知，他很有可能还在人世。”
“我们的兵马就这么多，若是派人下去寻找，郑平这群人必然察觉。若是他们届时对陛下不利，又该如何。”崔玉衡冷静地表示了反对，“若是狗急跳墙，以侯爷一人之力，也很难抵挡。”
岚曜很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沉眉不语。无论有没有林堂这次的事，他们都必须得面对这个问题，面对一旦对郡衙这群人下手将有的不测。宁澈想了想，道：“倘若，从别处调兵呢？”
“从何处调兵？可信得过？”裴舜钦适时插道。
“北豫州的兵马都尉沈徽是谢大将军一手提拔上的，我不敢说能相信，但四周几个郡县，譬如颍川，许昌。这几个郡的兵马统领我却是认识的，虽不能担保他们一定会出兵，但我想，若是到时候有什么动乱，我事先打过招呼让他们按兵不动，还是能行的。”宁澈慎重地说道。
颍川与许昌离荥阳不到两百里，疾行的话，来去也不过三四日。这几个郡的兵马统领虽然都出自宁远军，但时隔多年，个人自有个人要走的路。宁澈很清楚，那几位一定不想卷入太后与陛下的争斗之间，他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出兵相助，但对他们几位的人品了解，这落井下石、谋朝篡位之事，他们不敢。
“还有一个人。”岚曜沉声开口，“睢阳侯世子澹台明致。他小时候乃是朕的侍读，现在领兵驻扎在徐州，兼治东南海防，手下有近十万兵马。”
“但徐州治所在彭城，从彭城赶来路途遥远，朕也不敢确保他能赶得上。”他越说脸色越沉凝，最终郁郁握紧了茶杯，痛恨起自己的无用。
徐州离此地约莫八百里，若是郑平等人届时狗急跳墙，以他们手中的几千兵力，根本难以撑到澹台明致赶来之时。
何况大军调动如此显眼之事，定会招来沿路兵马躁动。若是此时有人假借命令让各州郡前来勤王，到时候被勤的，可就不知道会是谁了。思及此处，岚曜眉间的沉郁更重一分。
宁澈眉间神色不明，思索了许久，始轻轻道：“臣倒是知道一个人。绝对可信。”
“谁？”岚曜紧迫地追问道。
“新乐郡兵马都尉，云麾。他是臣的至交好友，过命的交情，当年其父云老将军冤死狱中，还是由陛下力排众议为其昭雪。为此，他一直很感激您。”
岚曜神色动了动，声音一瞬间温和了许多，“原来是他。”
当年他少年气盛，为此事不惜对抗太后，被谢太后借机狠狠修理了一番。岂知天无绝人之路，当日的善举，今日终得到回报。
新乐郡距此地两百余里，若是脚程快，纵是步兵，一来一去也只要三天。这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以棠轻轻道：“新乐郡虽然距此地不远，可在黄河之北，若到时候天降大雨，可就难以返回了。”
苏辙适时插话，“谢大人所言有理，这几日我夜观天象，过几日，恐怕还会有大雨。”
于是众人才稍稍缓解了郁色，听到这一句时，才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如今之计也唯有这般了。”宁澈挑眉，语调淡然，“为免生出事端，我亲自过去。轻骑便服，半日便能到。”
“三日足够了。”沉默许久的岚曜突然开口，“陈留到此，也是三日路途。”
没头没脑的一句，众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是说荥阳东面相距两百余里的大郡陈留。那是谢氏的兵马势力所在，都尉与郡守，皆是谢太后一手提拔上去的亲信。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如此爽快地让岚曜南下。
这倒是个棘手的问题，以棠凝眉细思了一晌，“若是，将陈留的官员请过来协助呢？”
“现在荥阳境内百废待兴，大雨又即将再度来袭，急需人手。既然荣阳郡的太守都在此，臣想，让陈留过来救灾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