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回·精神侵染
【北之因德帝国·鲁加洛雪原】
阿克琉克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已经无数次忍住心底那份想要痛扁麒零一顿的冲动了,而麒零此刻就像一只大树懒一样整个人抱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岿然不动,死活不肯再走了。
“你到底走不走?是你自己说你要带着西尔斯的骨灰去风津道,我才带路的,这里可没有能够让我们住宿的地方,等天黑了,我们就只能睡地上了。”阿克琉克忍住怒火,恶狠狠地看着麒零极度欠扁的样子。
天束幽花也席地而坐,看来她也走累了。
“我累了,休息一会儿吧。”幽花拿出水囊喝了一口水,再顺手扔给麒零。
“我也累到不行了,阿先生,你确定你是要带我们去风津道而不是去‘世界的尽头’吗?”麒零朝前方望过去,灌了一大口水,绝望地翻了一个白眼。
“……”
从他们这里望去,遥远的前方只有无数暴露在空气中的荒芜岩石,一大片枯黄的颜色朝前接壤而去,凭眼睛根本看不到尽头,同之前一路过来白茫茫的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鬼山莲泉雪亮的瞳孔里映出一片既绝望又神秘的景象,脚下的岩石越来越尖锐,双脚的疼痛感也越来越明显,周围的温度似乎也在不断地升高,莲泉心里徒然升起一股紧张感,她觉得这里不像风源因德应有的环境,没有那种冰雪连天风啸雪泣的冷峻,反而与之相悖,诡异难猜。
“这里的气候不太正常,不像是风源该有的气候,阿克琉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莲泉靠着一块岩石,样子没有天束幽花和麒零那样劳累。
阿克琉克朝前走了几步,无奈地叹了叹气,“这里是【鲁加洛雪原】,是风源境内唯一一处没有风雪的地方,这里的气候很怪异,再大的暴风雪都不会让这里产生积雪,当雪落到这些岩石上时就会瞬间被融化掉,这里的温度很高,在白天的时候连光照下来都是热的,没人跟我们解释过是为什么会在这片雪原上出现这种异象。”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朝前面看了看,像是在估算着路程,然后转过来继续说:“但不同于从【塞维普市】直接经过【川裂冰谷】和【多德古城】到达帝都【凡瑞尓】,从这里向前走上半天的路程,就能到达【遗失之地】,那里是风源人丢弃死掉的魂兽的地方,在遗失之地里有一枚棋子,我们可以通过它,直接传送进风津道。”
不过,当阿克琉克一脸正经说完这些话后,他开始有点想死了。
“嘿,马先生,过来这边一点。”麒零完全没有在听阿克琉克说话,他甚至看都没看自己,只顾着让格兰仕过来给他挡光,看着头顶上方仿佛一座天然小亭子般的格兰仕,麒零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幽花挥了挥手,说:“幽花,过来一点,这边比较凉快。”
“……”
如果阿克琉克此刻手里有刀,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给麒零来上几刀。
看着阿克琉克越来越苍白的脸〔是被气到惨白的那种脸〕,莲泉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就让他休息一下好了,赶了一天的路了,难免有些疲惫,你也没休息过,坐一会儿吧。”
阿克琉克应了莲泉的话,就地坐在她旁边。
天空中飘扬的雪花并没有停止,只是在鲁加洛雪原上却变成装饰品,漫天飞舞的雪花仿佛轻袅的尘烟,随风即逝,丝毫没有给在场的人带来寒冷的感觉。
“其实除了能直接到达风津道,还是因为这条路比较隐蔽的关系吧,以我们现在身份,实在不适合大摇大摆地走进帝都呢。”莲泉轻轻笑了笑,她的脸犹如一朵淡雅的莲花,其实相比之下,比起平时冷傲的样子,笑起来的她要更好看得多。
阿克琉克呆了一会儿,看着莲泉,谈笑风生地说:“要是你们水源的王爵都和你一样聪明,我想我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
阿克琉克没有隐藏他对莲泉的赞美——当然,也顺带轻视了几眼麒零。
“你别怪他。”莲泉望了望麒零,继续说道:“那个孩子和我们不一样,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接触过魂术世界里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白银祭司会选他作为七度使徒,现在又阴差阳错成了水源的七度王爵,一般选为使徒的多半都是有名的魂术家族里的人,比如我和我的哥哥……”当说到自己的哥哥鬼山逢魂时,莲泉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莲泉沉默的样子让阿克琉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将手轻轻撘到莲泉的肩上,安慰道:“关于水源鬼山家族的事我也略知一二,你们家族一直负责保卫皇室的安全,是水源赫赫有名的魂术家族,这样的家族里能出现两个王爵,甚至有一个还是前所未有的双身王爵,已经是很值得令家族骄傲的事了。”
莲泉叹了叹气,尴尬地苦着脸,说:“你就不用安慰我了,我哥哥这一走,把家族所有的荣誉和使命都托付到我身上了,可我现在却成了亚斯蓝的叛徒,不知道家族里的其他人,会不会无辜被我牵连。”
“这么说起来,我们俩其实挺像,你是背叛国家的王爵,而我是被遗弃的使徒。”
阿克琉克说笑时深邃的脸像一枚发着光的星点,鬼山莲泉心里一悸,默契地笑了笑,算是回应他的话了。
“你还不打算告诉麒零,他的王爵还活着的事吗?”阿克琉克盯着麒零,过了一会儿,恍惚般地问道。
莲泉顺着阿克琉克眼睛盯着的位置看去,只见麒零正在和幽花打闹着,这份难得的安乐感让莲泉不忍去打断它。
“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好了,以我对麒零的了解,他现在应该已经开始慢慢接受银尘死掉的事实了,如果现在贸然告诉他银尘还活着,说不定他会发了疯似地去找银尘。”莲泉把声音又压得小了点,接着说:“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银尘在哪,况且银尘要是真的在乎麒零,也一定会来找他的。”
莲泉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阿克琉克迷茫的眼神,她只好欲言又止。
那种像丝线一样将王爵与使徒的生命紧密缝在一起的灵犀,是从使徒诞生的那一刻就烙印在灵魂上的东西,是最重要、最珍贵、最无法割舍的,就算王爵死了,这份情感也会像细砂一样沉淀进心底,只要能再见到自己的王爵,就算是要死,也绝对会奋不顾身。
但阿克琉克是体会不到这种感情的。
莲泉看着阿克琉克黯淡下来的眼神,也默默地低下了头。
“好好好,你最了不起了,让我们大老远陪着你来到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现在还指责说我不尊重你的朋友,麒零,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天束幽花忽然站起来,指着麒零的鼻子大吼,让原本变得有些尴尬的阿克琉克和鬼山莲泉自然了些,他们一同看着幽花气鼓鼓的样子,然后对视了一眼,不由地笑了起来。
“他们俩又开始吵架了,这一路过来,都几次了。”莲泉掩着嘴笑了笑,无奈地说。
“下一秒,幽花该揍麒零了吧。”
果不其然,阿克琉克的话刚说完,就看到天束幽花一记拳头砸到麒零脑袋上,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喂喂,幽花你去哪啊,别生气嘛,我只是说让你对马大爷温柔点嘛。”麒零一边揉着发疼的脑袋,一边追着幽花过去,嬉笑着脸地说。
“滚远一点,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本郡主只是去找东西吃,你再跟着小心我揍你!”
天束幽花手一抬,挥舞着拳头准备揍过来,吓得麒零赶紧往后一缩。
“这里荒郊野外的,你一个人也不安全啊,再说,我们不是带了干粮吗?”麒零抱着头,蹬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真诚地说。
“哼,你这个废材王爵,有你跟着才是累赘好不好,叫你别跟着我!我就是不想看到你!”这一次,幽花看都没看麒零,气得直愣愣地走到岩石的另一面去了。
而一旁呆着的格兰仕傻乎乎地看着眼前打闹的两个人,迷糊地转过头来对着阿克琉克和莲泉哼了两声,样子十分挑衅。
“他们俩个真是一对活宝,可是幽花这样一个人去找吃的,不会有事吧?”莲泉忧心忡忡地问道。
“没事的,鲁加洛雪原的气候很特别,所以多少魂兽会栖息在这里,就是偶尔有几只也都是些不会主动伤人的小魂兽而已,幽花能应付得过来。”
阿克琉克稳重的脸庞让莲泉突然放心了下来,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就像是很自然地去相信他说的话。
莲泉目不转睛地看着幽花消失的方向,她的脸庞冷漠得让人无法看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莲泉或许还不知道,她的生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像一根根缠绕的丝线一样,一点点,一点点地编织进阿克琉克的生命里,再也无法分离,以至于到她死的那一刻,她都仍然怀着满腔的希望和信任。
【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心脏】
耀眼的水晶像是从地底破地而出的藤蔓一样,一块接着一块从房间里的地面,墙壁,甚至是天花板上滋生出来,亮丽的光芒把密闭的房间照得越显苍白,仿佛是通往地狱的入口,空气里飘洒着一股透明如雪的怪异粉尘,回荡在房间里的那种介于弦音和锋鸣的尖锐声音,犹如来自地底深渊的邀请,每一次,都刺得特蕾娅很不舒服。
三位一体的白银祭司再一次以那种熟悉的天神感出现在幽冥和特蕾娅的面前。
尽管三位祭司看上去依旧是那么完美无瑕,就像是上帝精心创作的水晶雕刻一样,他们的生命充满着华丽的色彩,如世间尤物一般被镂刻进水晶里。
但在幽冥特蕾娅两人眼里,他们只看到了无尽的丑陋和无边的残忍。
“从上一次将你们从约瑟河急召回心脏到现在,你们的魂力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吧。”悠远的声音从水晶里传出来,三位祭司都闭着嘴,但特蕾娅知道,这是中间的那位男祭司发出来的声音。
“是的,白银祭司是否有新的任务需要我们去做?”特蕾娅恭恭敬敬地回答,黑色的卷发盘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
“经过约瑟河一战,相信你们应该初步了解到风源王爵的实力了,对我们水源来说,风源的人对战我们,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虽然我们派出了除一度王爵修川地藏外,亚斯蓝最强的三位王爵,却还是吃了败仗。”三位对立的祭司中,右边的那位女祭司的声音传出来。
“但是漆拉不是使用了他的魂器,扳回了局势吗?为什么祭司还要将我们召回来?”幽冥低着头,沙哑的声音充满着不服输的傲气。
“漆拉的魂器,是现今亚斯蓝境内最无敌的防具——达莉亚之衣,它的强大能使得漆拉的身体永远停留在魂力值最充盈的那一刻,但使用这件魂器所需要的付出的代价太大,通常在没有得到我们允许的情况下,漆拉是不可以擅自使用的,因为每一次使用它,都会让自然发生不可逆转的扭曲。”
男祭司的声音像是悠然的梵音,听上去无比的高贵,但特蕾娅心底却升起一股好奇的感觉,她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另一位男祭司似乎不再说话了,向他们传达命令的,一直都是现在在说话的中间的男祭司和右上角的女祭司,左上角的那位,就像是装饰在水晶里的东西一样。
但特蕾娅并不敢大胆探视,有过一次教训后,她做事变得谨慎许多。
“不可扭转的扭曲?”幽冥低声问道,右手始终搭在胸前。
“因为每一次使用达莉亚之衣,都需要大量的时间作为祭品,也就是会剥夺人身上的光阴,使人快速老去,但是自然是有其规律的,当有一些人的寿命被强制性的减少时,就会有另一些人的寿命得到延长。而数十个人几百年的光阴,也不过只能启动达莉亚之衣十几分钟而已,所以我们才会将你们召回来,以当时的情况,你们是无法打败风源的二度王爵和一度使徒的。”
白银祭司的话像是残酷的刀剑刺在耳膜上,幽冥握了握拳头,不再说话。
特蕾娅抬起头,看着远处沉睡在水晶里的三位祭司,她的瞳孔被水晶的光刺得紧缩着,她动了动殷红的薄薄嘴唇,说:“祭司大人,约瑟河一战,我们获取的风后西鲁芙的魂器情报,是否需要向您汇报?”
“这一点,三度王爵漆拉已经向我们汇报过了,包括你们遇到吉尔伽美什的事,我们也已经知道了。”
“那祭司是否是要我们去追踪吉尔伽美什的下落?”特蕾娅的话里是掩饰不住的害怕,她很怕会接到一个类似让他们去送死的命令,就像是派他们去支援漆拉时一样。
“不,这个任务我们已经交给其他人去做了,包括继续寻找冰帝下落的事,也已经交给冰帝使去做了,所以交给你们一个新的任务,前往风源找到二度使徒神音——并将她杀死。”
【北之因德帝国·塞维普市·塞维纳河】
河岸上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闷,空中的雪粒像是凝固了一样,缓慢地飘落下来,河面上结起一层薄薄的冰,从河面朝河床里望进去是晶莹剔透般的亮色,河里的小石子闪烁着灿烂的星辉,栩栩动人,仿佛在河床里,还藏着另一个世界。
吉尔伽美什的脸看起来像是没有生气一般冷漠,他观察了几秒后,用一种质疑的口气说:
“你是露西雅?不,你是神音,那个被带到神氏家族的女孩。”
神音轻轻点了点头,面容冷峻地说:“是,吉尔伽美什王爵,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银尘在一旁默不吭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不认识眼前的神音一样,站在吉尔伽美什身后的他安静得像一尊银像。
“是露西雅让你来找我的吧?以她的天赋,应该知道我已经从囚禁之地逃出来了。”吉尔伽美什朝前靠了过来,高大的身影立在神音面前,让她感觉有些紧张,毕竟在她眼前的,是那个曾经呼风唤雨的一度王爵。
“是的,姐姐还说,你之后一定会想办法复活银尘,而复活银尘,必然需要找到生命之剑。”神音在说“银尘”两个字的时候,看了银尘一眼,她不太敢相信眼前的银尘竟然已经死过一次了。
“那她让你来告诉我这件事,除了因为她自己无法离开镜面深森外,还有想让我帮你解开身上的封印吧。”
吉尔伽美什闭着眼睛,肯定地说道。从神音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感应到神音的身上被设下了【亘囚式】,而这种封印,是不会用在一般的使徒身上的。
“你和露西雅的天赋都可以说是能媲美,甚至超越我的天赋四象极限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白银祭司只能让你们两个中的一个活下来的原因。”吉尔伽美什微微睁开眼睛,盯着神音,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继续说:“现在的你如果摆脱了亘囚式的束缚,那么奥汀大陆上,又会多了一个恐怖的怪物了。”
神音听不出吉尔伽美什话里的意思,只好单膝跪下,用恳求的语气说:“吉尔伽美什王爵,请放心,我的目标是亚斯蓝的白银祭司和二度王爵幽冥,我是不会与您为敌的。”
吉尔伽美什看着神音,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先起来吧,单凭我一个人也没办法解除亘囚式,白银祭司既然用这种封印来束缚你的天赋,就不会那么容易让人解开。”
神音依旧跪着,没有半点想起来的意思。
吉尔伽美什转过身,低沉的声音在风雪里扩散开,“如果找到生命之剑,就有办法帮你解除封印。”
银尘垂下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神音,神音的脸低垂着,看不到她的表情,对这个亚斯蓝的二度使徒,银尘虽然了解的也并不多,但也没有想过她竟然能和自己的王爵牵扯到一起。
神音缓慢地站起来,说:“生命之剑【夺魄】,就藏在风源的魂器封印冢——【塞穴远古通道】里。”
“塞穴远古通道,那个封藏着无数远古魂器的墓穴么?是露西雅告诉你的吧,我早就想到那里面一定藏得有神剑了,那么想必,露西雅也告诉了你——它的入口。”
“是的,通往塞穴远古通道的入口,就在塞维纳河的河底。”
神音向前掠过银尘身旁走到河边,在观察了几番后,毫无犹豫地跳进了冰冷的河里,在她跳进去的位置,还漂浮着几片碎掉的冰块,看来,神音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他们很久了。
看着神音消失在眼前,银尘才慢慢开口问了起来:“王爵,你所说的露西雅究竟是谁,她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吉尔伽美什盯着冒着寒气的河面,目光里映出河面上闪着的丝丝银光。
“她是神音的姐姐,是六年前一同从激腥洞穴里出来的三个人之一,可惜当时白银祭司不允许她和神音共同存活在世上,下令将她杀死后丢弃,是我,让漆拉把她救了。”
“王爵要救她,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银尘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吐出缕缕白气,他心想,那么冷的天气,连河水都结起冰花了,神音能受得住吗?
吉尔伽美什蹲下身子,将手放在地上,突然,河水一阵翻滚,河水里的温度骤然上升,升起阵阵白烟。
“她们俩姐妹的天赋,一个擅长攻击,一个注重防守,并且在理论上,都是可以无限进化的,而姐姐露西雅,她的天赋如果用于收集情报,那一定是奥汀大陆上最全面的情报网了。”
“收集情报?”银尘问。
“说起来,关于露西雅的天赋,你并不陌生呢,在约瑟河的地底洞穴里,你已经见识过它的能力了。”吉尔伽美什站起来,轻轻拍掉衣服上沾到的冰屑。
“王爵指的是……特蕾娅当时发动的天赋么?可我对特蕾娅的天赋很了解,毕竟四年前我差点死在她的天赋魂力感知下,她怎么会拥有两套天赋的?”
“关于她怎么拥有第二套天赋的我也不知道,可我能确定,她当时发动的,确实是露西雅的【精神侵染】,那是一套很特殊的天赋,它以声音作为传播的媒介来干扰对手的感官系统,对魂术师来说,几乎是无孔不入的,就算你能关闭听觉,也不能防御它的干扰,除非——你是一个没有五感的人。”吉尔伽美什望着河底,河水并不深,但他却看不到神音的位置,看样子,那个入口并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
“不仅如此,精神侵染是为数不多的能无上限进化的天赋之一,露西雅能释放出一种特殊的音波,摧毁对手的理智,让人产生无尽的恶心感,但换过来,她也能用这种音波干扰魂术师对魂力的感知,让人产生错误的感知。”吉尔伽美什看着银尘皱着眉眼的样子,知道他还是没有完全弄懂,只好接着说:“也就是说,她能让你将千军万马的庞大魂力感知成寥寥数人的微弱魂力,对于不擅长感知的人,她甚至能让你完全感知不到她的存在——这是精神侵染进化后的第二种效果。”
吉尔伽美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金色的眉毛动了动,眉目间散发着太阳般的炙热感,他饶有兴致地说:“露西雅可是特蕾娅天生的克星,但特蕾娅现在居然也拥有这种天赋,要是她们两个人碰在一起,肯定很有意思。”
银尘没有在意吉尔伽美什说的话,他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那王爵,精神侵染是不是还有第三种效果?”
吉尔伽美什看着银尘,心想着银尘似乎也长大了不少,好像也长高了,而且,也越来越聪明了。
“嗯,第三种效果才是最重要的地方,也是最难进化到那种程度的,可露西雅做到了,现在的她能随意侵入任何生物的大脑里,窃取脑里的记忆,而且对于魂力不高的人,她可以做到毫无保留,而魂力强大的人,也会被强制性暴露出一些至关重要的记忆。”
“那王爵……”银尘还想在说些什么,但河里突然传出的异样让他欲言又止。
河水闪耀出蓝色的光芒,整条塞维纳河像是掉进了天空的缝隙里,充斥着天空般耀眼的蓝光,河水翻流不息,河床里的石子正以非常快的速度汇合在一起,在石子堆的中间,一枚蓝色的鹅卵石被拱了出来。
神音从河里爬了出来,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散开,银尘伸手拉了她一把,几缕头发还挂在她的嘴边,她朝银尘笑了笑,样子像一个刚刚出浴的美人。
“入口已经打开了,吉尔伽美什王爵,请和我一起前往。”神音依旧恭敬地邀请吉尔伽美什,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进得去,也拿不到任何东西。
“那枚石子,就是通往塞穴远古通道的棋子吧。风源的白银祭司可谓是煞费苦心,居然将那么重要的棋子藏在毫不起眼的河里,可能换了我,也要找上好几年才找得到吧。”
吉尔伽美什的脸上恢复了他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对着神音冷冰冰地说:“走吧,你在前面带路。”
“是。”神音转过身,走到石堆的前方,石堆隆起的地方,河水被无形的力量阻挡开来,无法流进石堆里。
当神音的手碰到那枚蓝色的鹅卵石时,整个人就像是一阵轻烟一样被吸进了石子里,消失在了河岸边。
“走吧王爵,我跟在她后面。”银尘急忙跟上去。
“等等,银尘。”吉尔伽美什忽然叫住银尘。
银尘回过头,似乎他不懂吉尔伽美什的意思。
“你留在这里不许进去,塞穴远古通道是一个进去了,就出不来了的地方。”吉尔伽美什严肃地说。
“什么!那神音她……还有王爵,我们不是要进去拿生命之剑吗?”
“是,我们是要进去拿生命之剑,可是只要我去就可以了,在那个墓穴里,只有能从里面带走魂器的人,才能出来。”吉尔伽美什走向前,准备伸手触摸棋子。
“可神音怎么办?”银尘忍不住为神音紧张起来,他甚至觉得神音有些可怜。
“如果神音不能从里面出来,就证明她没有能力在外面活下去,还不如永远呆在里面,至少还能活下去。”
吉尔伽美什最后的话随着他的身体,渐渐消失在空气里。
留下银尘一个人在河岸边,看着河水慢慢涌上来,将石堆重新埋进深深的河床里,就像埋葬了无数的尸骸一样。
【西之亚斯蓝帝国·天格外部·荒野雪原】
特蕾娅站在城堡之上,望着无边无际的荒野,迎面吹来的风让她裹紧身上穿着的黑色长袍,她娇弱的曼妙身姿被紧紧包裹在长袍里,从远处看过来,她孤独的身影在遥远的苍穹下显得既渺小又无力。
“特蕾娅王爵,幽冥王爵此刻正在宫殿内等候您,说已经准备好可以随时出发前往风源了。”
穿着黑袍的男子躬着身子,对着特蕾娅说。
“我知道了,在走之前我想问你,你觉得白银祭司要我们去杀神音是为了什么?”特蕾娅转身走过来,长长的黑袍搭在她的身上,几乎看不到她的身子。
“属下不敢妄自猜测,但是王爵请放心,有幽冥王爵和您一起,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特蕾娅挑衅地哼了一声,说:“我看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既然已经放弃对神音的控制了,那么接下来,就是要除掉鬼山莲泉了吧。”
在说到鬼山莲泉的名字时,特蕾娅的目光忽然亮了起来,像是猜到了一些事情,“呵呵,我竟然没想到这点,估计‘他们’已经出发去寻找她了吧,白银祭司可是连一个小姑娘都不会放过呢。”
黑袍男子没有接话,一言不发地呆着。
特蕾娅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人,叹了口气,拉起男子的手,轻轻地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亚斯蓝的情况,要由你来监视着,还有,随时注意天格的讯息,我会通过天格和你取得联系的。”
“是。”
男子依旧没有抬起头来,虽然他的穿着和天格使者一样,但特蕾娅对他似乎与其他天格使者不太一样。
“在我走之前,把最近你得知的情报告诉我吧。”特蕾娅的目光幽然,对着男子轻声地说。
“是的。”
“在您前往约瑟芬塔城的期间,白银祭司封锁了全国所有的讯息,天格被下令只允许传达王爵级别的讯息,不再向普通魂术师发布任何讯息。”男子的声音仿佛冰冷的金属,他接着说下去:
“还有一条,是关于浆芝的,属下得知白银祭司好像停止了让浆芝继续产出容器,封锁了通往浆芝洞穴的路口,并处死了不少略知情况的侍卫,似乎有意要隐瞒浆芝的存在。”
听了男子的话,特蕾娅冷冷地笑了起来,“哼,原来如此,看来这次风源人的搅局让白银祭司很紧张吧,如果浆芝这种生物的存在被其他国家的人知道了,必然会成为引起战争的导火线吧。”
特蕾娅没有把话说明白,其实她心里早就想过了,零度王爵只有一个,四个国家十二个祭司的灵魂,只凭一个完美容器是不够的,如果浆芝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估计会有一场好戏可以看了。
“既然白银祭司有意要隐瞒浆芝,那我就帮帮他们好了,你去帮我一个忙,想办法把浆芝的事,传到风源的情报网里。”特蕾娅像一只猫,满怀城府地说着。
“是,特蕾娅王爵。”
“最后,还有一件事,帮我注意着漆拉的一举一动,我觉得也是时候查查他的底细了。”特蕾娅温柔地说着,脸上露出难得的笑脸,但她清楚得很,让眼前的人去监视漆拉,是最适合不过了。
特蕾娅掠过男子身旁,顺着城堡上的楼梯走下去,朝着男子最后说了一句。
“辛苦你了,鹿觉。”
如果此刻有人能看见特蕾娅的表情,应该能看到,这个女人诡异的笑容,正慢慢地从她的长发里一点点显露了出来,仿佛一个从深渊里走出来的女鬼。
城堡隧道内。
“仔细想来,这一次去杀死神音,不知道会不会是另一个意义上的‘断食’,白银祭司的话真是越来越不值得相信了。”
特蕾娅独自走在幽暗的隧道之中,心里想起了一个她不愿意回忆起来的噩梦。
一个很多年前的噩梦。
【十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阿斯弋洛森林】
鬼泣般的嚎叫声随着身边擦过的风声撕扯在耳边,压倒般的冲击力从北至南的碾压过森林,无数树木应风而断,繁密的森林里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缝,一阵密集的黑色风暴席卷而过,吞噬一切。
这是一个关于死亡的噩梦。
特蕾娅被幽冥抱在怀里,飞速穿越在森林中,她的手紧紧挂在幽冥的脖子上,看着幽冥俊朗的脸庞那道细长的黑色血痕,特蕾娅心疼地抬起手,准备轻轻抚摸那道伤痕,那时的她看起来还仿佛只是一个刚刚出阁的少女,清隽的脸上看上去纯洁似水。
“别动。”幽冥把头往后靠了靠,身速依旧不减,“有毒。”
那时的幽冥虽然已经有着少年的稚气和英俊,可从离开凝腥洞穴之后,一直杀戮不断的他身上已经凝聚了一股寻常人少有的煞气。
“疼吗?”特蕾娅问。
“疼。”幽冥邪魅一笑,“但是命更重要。”
在幽冥话刚刚落下的瞬间,一桩巨大的树木从后方激射过来,猛烈的冲击力将周围的树叶卷动起来,仿佛一支穿透大地的箭矢,朝着二人飞击过来。
幽冥眼神一惊,迅速反应过来,可是他此刻已经跳跃在空中,无法大动作地躲避这次攻击,来不及思考的他整个人突然向左一歪。
锋利如刃的树木与他擦肩而过,可左肩依旧被细长的树枝拉开一道猩红的口子。
没有落脚点的幽冥只能死死地抱着特蕾娅,如同坠落的陨星,重重地摔在石堆之中。
“幽冥!”特蕾娅惊呼起来。
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幽冥,在他身下的岩石尖锐如刺,如同一颗颗嗜血的獠牙,穿刺进幽冥的身体里。
幽冥龇了龇牙,忍着痛坐起来,他现在可没心思叫痛,他的目光凝视着漆黑的后方森林,剧烈的踩踏声越来越近了。
“看来只能在这里和它们殊死一战了。”
幽冥拉着特蕾娅站起来,特蕾娅的瞳孔清澈一片,此刻的她并不敢肆意地去探知那来势凶猛的魂兽群,这些一路追击二人到此的怪物们似乎并不知道疲惫,无论他们如何想方设法摆脱它们的追击,最后都会被找到。
这是特蕾娅第一次真正地见识到【反知】的可怕。
突然,那股剧烈的冲击力碰撞到他们面前的树木上,一阵爆破般的气流冲散开,将两人震飞了数米。
幽冥拉开自己的斗篷挡在特蕾娅的面前,无数的树屑划破了他的脸,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顿时扩散出来。
特蕾娅紧握着幽冥的手臂,她感受着那股仿佛死神般的诡异杀气,在她的面前,矗立着五只巨人般的【血眼鬼猿】。
这是一种栖息在干旱地带的暴躁魂兽,一开始,特蕾娅以为这种生物只是少数拥有精妙感知能力的魂兽,并且魂力等级也不低,如果幽冥能吸收它的话,想必能更进一步完善自己的灵魂回路。
可是,当她的第一层感知覆盖到这些魂兽身上,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那种瞬间被识破的感觉如同将她整个人丢进了冰冷的湖泊中,灵魂仿佛被凝固起来,无法活动也无法挣脱束缚,就像是想要捕捉猎物的猎人最终却掉进了猎物的陷阱。
只是当时特蕾娅还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就是反知——一种能在被感知的瞬间就能反过来感应到对方的天赋,并且还可以将对方的感知束缚起来,通过这种感知的连接将精神攻击直接传输到对方大脑中。
望着这几只怪笑的庞然大物,特蕾娅就好像看见了地狱的使者,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面对这些怪物,你的天赋已经不能用了,你先躲起来,让我和它们一战吧。”幽冥义无反顾地站到了前方。
“不,我绝不可能当你的累赘。”特蕾娅一咬牙,她已经想到了另一个可以发挥自己天赋的方法,只是没想到第一次使用,就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
“如果你再一次像之前那样失去意识,我可没有办法在这样的形势下保证你的安全了。”幽冥眼神中金光一掠,说话的瞬间,已经在空中凝聚了无数锋利的冰锥,可从冰锥的大小可判断出,他的魂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不是要去感知它们,我是要将感知包覆在你的四周。”特蕾娅向后退了一大步,站在一个相对隐蔽的石堆后。
“你……”
还没等幽冥问,眼前的血眼鬼猿们突然集体跳跃了起来,五道黑影一窜,潮水般的黑暗瞬间铺盖下来,将幽冥紧紧包围起来,巨大的兽掌在地上仿佛踏破冰河的铁蹄一般沉重地拍打了几阵,地面随之翻鼓出如血肉般的深红色石块,一阵齐声地嚎叫后,五只鬼猿猛然从四面八方朝着他袭击过来。
幽冥来不及思考,他整个人平地一跃,他的神情看起来极度复杂,脸上是一片纸色般的严肃,在这样的局势下他想自保都困难,由其是在失去了特蕾娅的精准感知后,他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战胜这些魂力磅礴如山的怪兽。
不过幸运的是相比已经将自己的魂力气息隐藏起来的特蕾娅,魂力凶猛的幽冥似乎更吸引血眼鬼猿,特蕾娅栖身于乱石之后,她望着在空中与鬼猿缠斗不休的幽冥,正靠着自身的闪避吃力地躲避着来自五只鬼猿的合力攻击,每一次攻击都险些要了他的命,可这天衣无缝般的攻击每一次都会从五个不同方向向他冲击过来,无缝隙地攻击让他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下去幽冥必死无疑。
特蕾娅将目光紧紧固定在幽冥身上,突然,只见她闭上了眼睛,她在努力地将自己的感知释放到幽冥的身上,在四周混乱的魂力气息下,要保持感知的精准度已经十分困难了,更难地是她还要保证自己的感知不会触碰到那仿佛流星般血眼鬼猿身上——那种被反噬的滋味,她可不敢再尝试了。
特蕾娅仿佛神游般在一片混沌的气息中仔细锁定着幽冥的魂力气息,如果不是和幽冥合作了那么多年,自己对幽冥的魂力已经十分了解的话,她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突然,特蕾娅猛然将眼睛睁开,她的瞳孔里暴涨出刺眼的金色光辉,仿佛一块被阳光折射的琥珀,不同于她平时释放天赋的样子,特蕾娅此刻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但又能保持着神识的清醒,扩散到体外的魂力气流将她的发丝飞扬起舞,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刚走出鬼门的女鬼。
与此同时,一只血眼鬼猿突然一蹿闪到幽冥的后方,幽冥瞳孔一惊,迅速浮起一阵金辉,他抬起手,手腕的前方咔擦一下凝固出三道锋利的冰刺,在他的挥舞之下朝着后方的鬼猿袭去。
可没料到的是,那种鬼猿的智商竟高到懂得通过控制幽冥的身体来打断这次攻击,而并不是单纯地去防御。
只见鬼猿将手掠过幽冥的腰间,长毛如刺的茸掌一把抓起幽冥腰上的腰带,用力一提,幽冥整个人便失去了支点,双脚腾空被高举起来。
而此时,其他的鬼猿趁着这个空隙,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兴奋而狂躁地一齐向着幽冥袭来,它们粗壮的手臂,早已变成了一柄无坚不摧的冰刀。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当那些闪着银光的冰刀即将刺穿幽冥的胸膛时,竟奇迹般地只是错位地从他的腰上擦过,冰冷的刺痛感像河水般涌上大脑,幽冥一咬牙,将手狠狠插入身下那只鬼猿的脖颈里,用他最粗暴的方式,直接从体内将它的魂印摧毁。
一阵带着血肉飞溅的爆炸,幽冥在空中一跃,向后滑行了数米后停在了特蕾娅的身边。
“刚才是你么。”幽冥站起身,腰上的衣服已经被划破,可以看到他腰上的血痕正在逐渐愈合。
“我会一直将感知覆盖在你的四周,这样可以将所有对你的攻击扭曲,但这样会大量消耗的魂力,你必须速战速决。”特蕾娅的眼神依旧放空,可从声音可以听出她的神识还保持着清醒。
“来了!”
在特蕾娅的惊呼下,剩余的四只鬼猿体内的魂力竟然瞬间暴涨了数倍,即使不用特蕾娅提醒,幽冥也能感受到这股魂力暴涨的速度,他回过头,只见那原本如恶魔之瞳闪烁在血眼鬼猿额头顶部的五只眼睛,竟然逐渐熄灭了下去,伴随而来是更加耀眼的另外四只眼睛——看来他们不仅是遇到了懂得反知的魂兽,这还是一群【共生兽】——五只魂兽共力而生,死去魂兽的魂力会平均分散到剩余的魂兽身上。
“看来,现在要面对的,是比刚才还要强大的血眼鬼猿了。”幽冥望着已经狂暴的魂兽,左右扭了下脖子,将身上的斗篷脱去,露出他结实的古铜色胸膛。
“难道……幽冥你……”特蕾娅身子一颤,但她不敢动,她现在必须集中自己的精神。
“如果不抱着必死的心,我想我们俩个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了吧。”
年轻的幽冥看着特蕾娅,像是一个赴死的勇士。
“幽冥……”在特蕾娅心疼的声音之中,幽冥的身体猛地暴涨出一股金色的气流——这是他将所有魂力蓄积起来的表现,不同于黑暗状态,这种高度的消耗会严重地透支自身的体力,但可以最大可能地将魂力发挥至极限。
他回头望了一眼特蕾娅,然后一跃至起,带着一股强烈的煞气朝前奔去。
茫然的阴暗天空之下,高耸的树干被一道道白光划破,无数碎冰砸到树木的枝桠上,空气中瞬间凝结出的冰刃又在一瞬间被另外的冰刃斩断,混沌的白色中掀起一层层冰冷的风雪,巨大的碎裂声中,响起特蕾娅心急的声音。
“幽冥!你这样暴涨自己的魂力会扰乱我的感知,我已经跟不上你的速度了!”
“你快把速度降下来啊!”
特蕾娅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她看着一颗掉落到她面前的血眼鬼猿的头颅,心里不由一紧,幽冥这样无非是在孤注一掷,他知道即使有感知的保护也不能长时间对抗这些怪物,并且对于这种越杀越强的敌人,一味的防御最后也难逃被杀死的命运。
“完了!”在更加凶猛的三只魂兽的进攻下来,特蕾娅明显地感知到了幽冥魂力的减弱,在五秒后他的魂力会有一个短暂的反噬。
这一点,善于感知的血眼鬼猿也感知到了。
“幽冥!”
特蕾娅瞳孔一震,她看到幽冥突然在手里凝聚了一柄冰刀,在三只鬼猿朝着他袭来的瞬间,毫不犹豫地将冰刀从自己的胸膛刺进去。
一道滚烫的鲜血溅洒出来,飞溅到特蕾娅的脚边。
在她的眼前,是幽冥用冰刀直接穿刺过胸膛洞穿了一只鬼猿脑袋的画面。
那一刻,是特蕾娅第一次流出了眼泪。
【西之亚斯蓝帝国·天格外部】
“没想到你竟然也会一个人发呆。”
昏暗的隧道里,低沉的声音像是被擦亮的柴火,敲醒了沉思中的特蕾娅。
她抬起头,幽冥如往常一样用他轻蔑的笑脸望着自己。
“我还以为你这个嗜血的黑暗女爵只会整天筹划怎么去害人呢,这样走神就不怕被偷袭么?”幽冥打趣道。
“这里可是天格,要真有人有胆子敢对我动手,怕是只有你了吧。”特蕾娅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轻轻依偎到幽冥的身上,她的手来回在他的胸膛抚摸着——抚摸着那曾经被刺穿的地方。
“你还记得我们从凝腥洞穴出来后,第一次被召唤入心脏前的情形吗?”特蕾娅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幽冥。
“我怎么会记得,我那次不是完全失去意识差点死掉么?”幽冥不解。
“你呀。”特蕾娅推开幽冥,“在我们去杀神音之前,我必须先把当年的情况完全告诉你。”
看着特蕾娅那副满怀城府的样子,幽冥一惊,“难道说,你还隐瞒了什么没有告诉我?”
“瞧你说的,我这不正准备告诉你吗?其实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我还真的想不到白银祭司会要我们杀死神音的真正原因。”
“你说。”幽冥眉目一紧。
“我想,在神音的体内,可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怪物……”特蕾娅的面容诡异一片,在灯火的衬托下,显出一股悚然的气息,“这一点,和我一样。”
【十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阿斯弋洛森林】
“幽冥!”特蕾娅不顾一切地迎上去,接住了被鬼猿抛在半空中的幽冥。
此刻的幽冥就像是一个垂死的老人般,体内的生命气息正在急速地下降,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
而在这时,处在疯狂状态的两只鬼猿在继承了魂力后竟突破了身体的屏障,砰然壮大了好几倍。
巨大的阴影仿佛一座拔地而起的小山般照在特蕾娅的脸上,她瘫坐在地上,怀里躺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幽冥,此刻的她已经不可能带着幽冥逃跑了。
望着如巨斧般朝着自己斩来的巨大手臂,特蕾娅闭起眼睛,脸上拂过一丝绝望的安宁。
这一次,应该就是自己作为侵蚀者的终点了吧。
“砰——”
突然,在死亡即将降临的瞬间,特蕾娅的身体仿佛被尖利的白色刺刀贯彻,从她的体内飞扬出无数水草般浮动的丝绸,巨大的丝绸之阵环绕着她,如同一个巨蛋般旋转起来。
飞散成群的洁白丝绸仿佛少女轻扬的裙摆,在这挥舞翩动的保护之下,刺眼的光照之中,两只小山大小的鬼猿竟如轻烟般被拍撒至尽。
“这是……”特蕾娅诧异地望着从自己身体里生长出来的白色丝绸。
只见这如发丝般的丝绸一瞬间聚拢起来,仿佛倒退生长的植物,慢慢朝着她的大腿内侧收缩进去,消失不见。
而伴随着突然其来的景象,从天而降数名穿着长袍的白银使者。
“侵蚀者特蕾娅,授白银祭司的命令,我们来将你和侵蚀者幽冥带回心脏。”
望着这些如幽灵般突现的白银使者,特蕾娅难以置信,这些人是在什么时候出现这里的,自己为了避开血眼鬼猿的反知,竟完全忽略了其他人的存在。
“你们早就开始监视我们了吧,为什么刚才不出手救我们?我们死了,对白银祭司也是一种损失吧。”特蕾娅咬着牙,问道。
“我们接到的命令只有侵蚀者特蕾娅唤出【女神的裙摆】,便将其带回心脏,如果侵蚀者特蕾娅死去,我们便将这件魂器回收。”
特蕾娅望着一字一句道来的白银使者,在她清澈的眼神里,第一次了出现了一种叫做质疑的东西。
【北之因德帝国·鲁加洛雪原】
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了。
幽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雪原上,她的气已经消了,可是一想到麒零居然说不要来找就真不来找自己,她又莫名地发起怒火,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骂着,
“那个废材王爵,赶他走居然还真走,也不想想我是为了什么才跟着他跑来风源,我堂堂亚斯蓝帝都的郡主,好吃好喝都不要,跟着他来这种荒郊野外受苦,他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居然还嫌我不尊重一匹臭马,真是气死我了”
幽花情绪一激动,一脚踢到坚硬的石头上,剧烈的疼痛感让她的脸变得龇牙咧嘴的。
可过了一会儿,她愣了愣,竟原地抽泣伤心地哭了起来。
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浸湿了如蛛丝般干裂的地面,幽花心里像被谁用手紧紧拽住了一样,只要一想到自己还是帝都的郡主,就会忍不住想到她的父亲——曾经的海神西流尔。
其实对幽花来说,西流尔这个名字,是陌生的。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见过西流尔,家族里的人都只是告诉她,她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她的父亲伤心过度万念俱灰地离开了皇室,从此再无音讯。
所以幽花是由养母带大的,也因此,幽花一直称自己的养母为“娘”,由于西流尔在皇室里有着无比高贵的地位——他是前任冰帝的兄长,在皇室里是仅次于冰帝的存在,就连幼年的艾欧斯都要对他礼让有加,虽然西流尔下落未明,但艾欧斯曾下令过要他们好好对待西流尔的女儿,这才让幽花能享受着荣华富贵长大。
虽然表面上是血统高贵的郡主,但幽花从小就知道,别人其实都在可怜自己,可怜自己是一个没有母亲没有父亲的孤儿,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不幸的,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而在她十一岁那年,也因为任性去骑马,害得来找自己的养母失足掉下了悬崖。
就连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父亲,也在她踏上永生之岛的那天,死在了黑漆漆的洞穴里。
这些事,一点点的袭上幽花的心头,她一直假装得自己很洒脱很任性,只是不想让别人来可怜自己,对她来说,那是比死还要难过的事。
幽花孤零零的身影,在岩石交错的雪原上十分显眼,她低着头哭泣着,眼睛里像是有一池融化的冰湖,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她的脸被泪水弄得湿滴滴的,金色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发现,潜伏在她身旁岩石后的黑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