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回·风海城
【北之因德帝国·塞维普市·民居内】
窄小破旧的小屋内,一盏油灯的火光在木桌上摇摇晃晃,灯台里的灯油还很充足,灯油淋淋漓漓地淌下来,打在木桌上,发出啪啪的滴水声音。
在木桌的旁边,一张灰色的炕床上麒零安静地熟睡着,他的脸在昏暗的小屋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看上去好像睡了很久一样,当晃动的火光停下来时,才能渐渐看清麒零的五官,他似乎正做着一个令他开心不已的梦,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露出仿佛微笑般的温暖表情。
这种久违的安宁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麒零的脸上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皮稍稍跳了跳,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哪?”麒零看着这个陌生的小屋,不由醒过神来,唰地跳起来左右观察着。
木屋内有着一张小小的木质圆桌,圆桌靠着木屋的墙壁,在木桌的右边放着一张红漆柜子,柜子上方零散地摆放着几个竹篮,是平常百姓家中都会有的基本摆设,而木桌的左边便是麒零正睡着的炕床,如此简单明了的摆设却已经让这个小屋显得有些拥挤了。
“我不是记得我应该是在一个沼泽地里吗?这是怎么了?”麒零死劲地抓着头,努力回想着昏迷前发生的事,他只记得自己被噩梦者抓住,然后就晕了过去,之后发生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可恶,怎么就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麒零胡乱地拨弄着头发,抬起手时,他惊讶地把双手放到面前。
“这些……是什么东西?”麒零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手背上咒文已经变成暗黄色,缠绕在他的十指上,深深地烙印进他的身体里,摸上去却不痛不痒,也完全感觉不到咒文的纹路,仿佛就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你醒了是吗?”小屋的木忽然被推开,外面正下着大雪,冰雪从外面涌进来,扑灭了屋内的火光,一个娇小的身姿出现在门口。
在微弱的月光映照下,麒零看不清门口的人是谁,只能凭声音判断出并不是自己熟悉的人。
“你是谁?”麒零问,身子向后靠了靠。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么?”关上木门后,门口的人向前走了两步,轻轻地取下了遮住面容的兜帽。
在看清了来者的脸后,麒零惊慌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他捏着被子质问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看着麒零大惊小怪的样子,塔夏琳娜无奈地叹了叹气,没有搭理麒零夸张的反应,而是走上去点燃了桌上的油灯,然后不紧不慢地坐到麒零旁边。
“你就那么怕我吗?”塔夏琳娜轻笑着问,她的红色卷发搭在肩上,上面沾着的零星雪花融化后发出水润的闪光,像是藏在发丝中的粒粒钻石。
看着麒零吓傻般地盯着自己,塔夏琳娜忍不住笑了笑,说:“怎么说我也救了你,你也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救我?我谢谢你好了,之前我差点就死在你手上,你是不是又想抓我去地源!”麒零咽了下口水,鼓足勇气与塔夏琳娜对峙着。
“之前是,不过现在不是了。”面对麒零紧张的样子,塔夏琳娜没办法只好站起来,坐到旁边的木桌上,接着说:“你的身上有我的天赋【蜃雾】种下的魂种,所以我能将你从风源的王爵手中转移到我身边。”
虽然塔夏琳娜说得很认真,但当她发现麒零正以一种“老子不知道你在讲什么”的嚣张样子盯着自己时,她只好苦笑着地转移了话题,“这么跟你解释,魂种是用魂力制作出来的类似种子一样的东西,在这个大陆上,有几种天赋是比较特别的,它们的发动需要以魂种来作为引导,才能对指定的魂术师或魂兽释放天赋。”
“而我的天赋蜃雾的效果是——我能在被我种入魂种的人之间随意传送,就像是把别人变成了一枚会移动的棋子,无论多远的距离都能在一瞬间到达,对于魂力低于我的人,我还能将天赋反作用于对方,将对方瞬间传送到我的身边,但是这个天赋的效果不仅仅如此……。”塔夏琳娜一边说,一边给麒零递了杯热茶。
“你为什么要救我?”
麒零接过塔夏琳娜递来的茶杯,但左手却始终放在腰间,在他的腰包里装着西尔斯小部分的骨灰,对于眼前这个嗜血的女爵,麒零只记得是她杀掉了西尔斯。
“因为……”塔夏琳娜微微抬起头,轻轻垂下眼眸,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出几个字。
“麒零,我是你的姐姐。”
【十八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猎神官邸】
清幽的水池里,开着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朵,有的像是荷花,但叶子却小了很多,叶子上凝结的雾气弥漫开,透着丝丝的寒意,碧绿的青叶铺在水面上,轻悠地飘荡着。
在水池上,建着一条长长的桥,连接着水池中央的一个玲珑般的小亭子,但这却不是一般官邸中都会有的湖中小亭,而是一座精雕细琢的冰亭。透亮精致的亭子建在水池之上,在潺潺的水流冲洗下没有丝毫融化,反而散发着寒气,让亭子下方的水面上结出不少薄薄的白色冰花。
冰花漂浮在水池上,像是一盏盏透着光亮的花型冰灯。
艾欧斯坐在冰亭里,笑嘻嘻地和旁边一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小男孩打闹着,那时的他还没有登基,仅仅是皇室中唯一的小王子。
“云墨,你又输了,你好笨呐。”艾欧斯做出一个夸张的鬼脸嘲笑地说。
小男孩嘟着嘴,圆圆的两颗葡萄眼瞪得大大地盯着艾欧斯,不羁的表情看上去很惹人喜欢,小小年纪就已经能看出不凡的气质,长大后又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小姑娘了。
“艾欧斯,你肯定是耍赖了,不然我怎么每次都输啊。”云墨怀疑地摇晃着脑袋,不服气地说道。
“哈哈哈!我才没有耍赖,是你太笨啦。”艾欧斯其实也没有比云墨高多少,但因为身穿着只有王子才能穿的长袍,所以看着要显得高大威武些。
“哼哼,不和你玩了!”云墨把头撇到一边,正好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无月。
“娘亲!”看到娘亲的云墨就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小跑过去,猛地扑到无月怀里。
无月温柔地笑了笑,轻轻用手拍了下云墨的头,“墨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不可以直呼殿下的名字,这样很没有大小知道么?”
“好,墨儿知道了。”云墨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殿下,云墨还小,不懂规矩,您不要怪他。”无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艾欧斯急忙挥着手说:“没关系没关系,和我不用太拘谨的,我就是在自己的宫殿里太无聊,才想着来找小云墨玩玩,不过你怀着身孕,云渊将军怎么不陪着你?。”
“是这样的,今天一早他就被白银祭司传唤去心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又出现魂兽暴动了,可能又需要他和五度王爵伊莲娜去镇压吧。”
正当说话的时候,艾欧斯仿佛看到无月挺着的肚子里闪过一丝淡淡的金色光芒,他好奇地走上去,不可思议地问:“刚才那光是什么?”
看到艾欧斯既疑惑又可爱的脸,无月实在很难想象这个九岁的孩子,很快就会成为统领一个国家的帝王。她柔柔地摸着自己的腹部,解释道:“我怀着的这个孩子有些特别,似乎还未出世就已经能使用魂力来和外界沟通,经常用这种方式来让别人注意到他,刚才的光,是他在打招呼呢。”
听了这话,艾欧斯觉得有些荒诞但又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当手触碰上去的瞬间,他仿佛就已经看到那个在胎盘中婴儿,看到他对自己笑了一下,他的四肢卷缩在一起,全身光溜溜的,像是一堆会笑的肉。
慌乱之下,艾欧斯急忙收回手。
“他……好神奇呐!”艾欧斯惊叹道。
“殿下,他好像很喜欢您呢。”无月笑容可掬地说,“我在之前怀洛儿和墨儿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听别人说,从这个孩子未出世就能使用魂术来看,说不定将来长大了能成为像他爹一样了不起的人呢。”
“娘,我也要像爹一样,成为威武的大将军!”云墨捣乱地窜到无月旁边,拉着她的一只手淘气地甩来甩去。
“好好,墨儿以后也会成为了不起的人,不过你得多用心多练习魂术才行,看看姐姐现在都能使用一些基本魂术了,墨儿得多努力才行呀。”无月不厌其烦地说。
艾欧斯看着和睦融融的二人,安慰般地笑了笑。
突然,在他的身后,一个漆黑的人影从天而降。
“艾欧斯殿下,您出来有好一会儿,我来带您回去了。”说话的男子带着厚厚的兜帽,银色的发丝从帽边露出来,一直落到他的腰间,隐隐约约能看到藏在帽子里精致绝美的轮廓。
“好,等我……”还没等艾欧斯把话说完,漆拉就迅速抱起艾欧斯,通过他脚下踩着的一朵冰花棋子,进行了传送。
那时的艾欧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在传送的瞬间,好像隐约看到了十一个人影在他消失的时候同时出现在冰亭里,将正在亭中说话的无月和云墨包围了起来。
可到了第二天,艾欧斯就得到到消息,远征将军云渊因企图篡夺冰帝的位置而被白银祭司下令处死,并消除了所有关于他的事迹的记录,用一种十分极端的手段将云渊从亚斯蓝的历史上彻底抹掉。
而他的家人,也在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下落不明,当然,也包括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过了很多年,艾欧斯才想起来,原来那一天他看到的,是十一个死神般的白银使者。
【北之因德帝国·风津道·栖风峡谷】
风雪呼啦啦地打在艾欧斯的脸上,他慢慢睁开眼睛,眼角通红一片,暴戾的风雪里很难看出他的表情,十几年过来了,他已经数不清自己经历了多少亚斯蓝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变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帝王究竟还能做什么。
可是今天,他想把一切都弄明白。
“让我去见铂伊司。”艾欧斯对着面前的一排黑影说,样子似乎还带着一丝懒懒的不屑。
十一个风津猎人仿佛木桩一样被钉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没有人回答艾欧斯的话。
“既然如此,我只能靠闯了。”
艾欧斯皱起眉头,目光直视前方,身体的魂力正急速流窜着,忽然,风津猎人脚下的冰雪被一股力量猛然掀起,遮天蔽日般翻涌而起,漫天的冰雪如同暴啸的海浪一样,聚集起来的风雪一滚接着一滚铺盖下来,将十一个风津猎人淹没至无尽的白雪之中。
苍茫的雪地上瞬间就只剩下艾欧斯一个人,但他身上流动的魂力似乎还没有停止下来,紧接着,无数冰雪像是水流一样被吸引到空中,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聚集到风津猎人被掩埋的位置,寒冷的雪粒聚集成一座小型的冰山,看上去更像是一座白色的金字塔,或者说,是一座白色的墓碑。
在约瑟河一战中,艾欧斯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他了解到了——对付风津猎人,必须要使用大范围的魂术来进行一次性的瞬杀。
但是,他也同时低估了风津猎人,那座冰雪堆积起来的冰山,很快就在风刃的切割下开始崩塌,随后,十一个风津猎人的身影毫发无损地从雪堆中显形出来。
对于这点,艾欧斯似乎并不惊讶,他没有继续调动冰雪攻击,而是将魂力聚集到左臂上,金色的魂力脉络迅速收缩到他的手臂上,在他爵印的位置,肌肉忽然隆成一团,像是有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一样。
周围的风暴变得更加猛烈,气氛也随之变得紧迫,艾欧斯瞳孔里的气息开始由金色转变为暴戾的黑色,方圆内的黄金魂雾都在不断地被吸纳进他的身体里,暴动的魂力在天地间掀起了一阵狂风骤雨般的风暴。
正当安睡在艾欧斯爵印里的野兽随时准备冲出来毁灭一切时,他却突然停止了释放魂兽。
艾欧斯的目光,紧紧盯在前方的一片空地上。
“冰帝陛下,请见谅,铂伊司王爵已经准备好见您了,您不需要为此大开杀戒。”
话音刚落,空地上的气流轻微地扭曲,冰雪反射出的光线能在那个扭曲的气流漩涡里清晰可见,短暂的气流扭曲后,逐渐地显现出了一个年轻的少年身形。
少年对着艾欧斯微笑着,露出一副整齐的雪白牙齿,“我是来这带您去见铂伊司的,我是帕德尔,冰帝陛下,我们又见面了。”
但这一次,艾欧斯见到的,是完完整整的帕德尔。
【北之因德帝国·遗失之地·沼泽之上】
图演站在悬崖边,背对着熔浆岩流般的沼泽,在他前方的地面上,留着因海银的猛烈撞击产生的巨大裂痕,像是一道镶嵌到地上的沟壑。
“看样子,他们已经逃得很远,追不上了。”图演望着地上的裂痕,若有所思地说着,同时,他的手上拿着的旧黄色竹册里正源源不断地冒出黑色的浓雾,浓雾涌进裂开的地面里,那些碎裂散落的岩石块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纷纷滚进裂缝中,当黑色浓雾离开重新回到竹册里时,原本裂开的地面竟然没有一点瑕疵地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你还有心思用【归尘册】修补地面,完美容器没了,陛下怪罪下来,你我都别活了。”祭武不满地看着悠哉的图演,做出一副随时准备和他干架的样子。
图演看着祭武,嘟着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看上去非常欠扁),“没办法啊,谁让我是一个工匠呢?当一个工匠就得走到哪修到哪,没有我们这些工匠,你说那么丁点大的国家够你们这些成天喊打喊杀的王爵破坏么?”图演一边嬉笑一边把魂器收回,转过来对后面的弗黛尔说:“即使我现在造出【石魔】,也追不上他们了,接下来就得靠你了。”
弗黛尔应了图演的话,走到海银穿过的位置上,蹲下身子,动作轻悠且缓慢地在地上一遍一遍地来回抚摸着,就像是一个在安抚孩子的慈母,但仔细观察后就能发现,她并不是在抚摸地面,在她来回晃动的手掌下,一只透明色的蠕虫正卧在地上扭动着,弗黛尔奇怪的动作就是在抚摸这只恶心的蠕虫。
接着,随着蠕虫的身体一点点又透明变到深白色,奇异的现象发生了。
在地面上,鬼山莲泉和阿克琉克骑着海银逃离的样子重新出现在悬崖边,随着海银巨大的身躯从地里穿过飞溅起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石,被图演修补好的地面又在瞬间裂开,而鬼山莲泉和阿克琉克仿佛没有看到旁边站着的四个风爵,旁若无人地从他们身边穿过,甚至是直接从蹲在地上的弗黛尔身上穿过,一切就像是时光倒退一样神奇诡异。
“跟着这个【像】走,就能找到他们了。”弗黛尔站起来,一脸幽然地对旁边的图演说。
“还是我们的弗黛尔厉害嘛,不愧是‘风一样的女爵’啊,有【留像】这种魂兽谁敢得罪你呀,逃到哪都能抓回来。”图演走过去,拍了拍祭武的肩膀,“祭武,你说你作为一个杀戮使徒居然不会追踪目标,也太逊了吧。”
“留像可不是像某些人的魂兽一样随处可见,其珍稀程度不亚于弗里艾尔帝国境内的顶级情报魂兽【窥心】,不是想有就能拥有的。”祭武在说话的时候,嘲笑般地看了看一旁尴尬沉默的恩克勒。
尽管被如此嘲讽,恩克勒也只能默不从声的呆在一旁,他很清楚,即使祭武只是个使徒,却远远比他这个古老的王爵有地位很多。
“我觉得陛下的那套情报系统该变革一下了,在留像面前【盗声】和【借影】根本不算什么嘛,陛下怎么就没想到把留像加进来呢?这样谁还敢惹我们风源啊。”图演走到弗黛尔面前,把脸凑上去问。
弗黛尔面对这么大一个人挡在自己面前,几乎挡住了她观察刚才形成的像的去处,她被逼得有点头晕,赶紧用手推开图演,“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顾着修这里补那里的,多读些书好吗?盗声和借影是监察系统里的,而留像是作为追踪系统里的魂兽,两者不能混为一谈,陛下在创出监察系统的同时,也下令要将风源境内能找到的所有留像全部收入【风音】为其所用,你以为你能想到的东西陛下会想不到么?”
“原来是这样,真是了不起啊,那么我们赶紧去追踪那两只猎物吧。”图演朝着弗黛尔暧昧地撇了撇眉毛。
“追踪的事,不用你们去了。”在图演说话的同时,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的新任务,是跟着我,去见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说起来图演应该高兴了吧,先前你不是说想要见识一下他吗?”
忽然,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图演就像是被鬼魅割去了舌头一样,哑然地站着一动不动,而原本嚣张不已的祭武在听出了声音的源头后,恭敬地朝着图演半跪下去,但他跪的却不是图演。
在图演的背后,索迩邪恶地笑着,像一个年轻的死神。
【北之因德帝国·红林湿地】
树枝燃烧的声音。
月光下浅浅河流穿过树林的声音。
莲泉往面前的火堆里加了几根柴火,她把银色的头盔拿了下来,好让她的头发能够干快一些,她的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在火光前透出丝丝红润。阿克琉克闭着眼睛坐在她的对面,从他闭目养神的从容样子,也能看出他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里已经足够远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人追来了。”莲泉观察了一下周围,不得不说,她是个很谨慎的人,在经过那么多次死里逃生的惊险后,她更懂得无论任何时候,谨慎永远是保命的先决条件。
“看来你还不了解风源的那几个王爵,特别是那个六度王爵弗黛尔。”阿克琉克在说到六度王爵这个词时,睁开了眼睛,正对上莲泉不甘心的表情,“她也是风音的核心成员之一,是专门负责追踪敌人行踪的,在这一点上,她从来没有失手过。”
“那既然你知道她能找到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停下来休息?”莲泉不解地问。
“放心好了,红林湿地算得上是因德境内水源最充足的地方了,我们不能一直逃跑,必须要休息才能恢复魂力,在这里的话,即使弗黛尔能克制你的天赋,但在红林湿地里就算不使用雪妖的闪光,你也能占到地利,不过……”阿克琉克看着莲泉失落的样子,忽然想说些什么,但又似乎欲言又止。
莲泉看出了阿克琉克的心思,目光低落了下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发现了是吧?”
阿克琉克没有回答莲泉的话,只是尴尬地望着莲泉,莲泉只好接着把话接下去,说:“虽然我拥有三种天赋,但通过几次战斗下来,我也发现了自身的缺陷,我的魂力是有限的,即使能自由使用三种天赋,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地方——我不能同时发动这三种天赋,即使是两种都不可以。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嗯。我也是在你用了几次永生之阵后才发现的,特别是在神秘死境里的时候,在那种干燥的环境下,你的永生之阵范围似乎十分有限,无法治愈到麒零,但对于拥有雪妖的闪光天赋的你来说,这种情况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我能猜到的唯一解释是你无法同时发动两种不同的天赋。”阿克琉克说话的同时,安慰地握起莲泉的手,而莲泉,也并没有拒绝他的意思。
“不说这个了,我原本就没想过自己能真的像一度王爵那样呼风唤雨,只要能保护我重视的人就够了。”莲泉抽出被握着的手,轻轻擦掉眼角边的泪花,“说起来,麒零到底怎么样了?而且那个孩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
提到麒零,阿克琉克脸上又布起了无数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鼓起了勇气。
“莲泉,我之前应该告诉过你,风源之所以会潜入水源,是为了寻找一件东西吧。”阿克琉克的目光直直盯着莲泉,他的瞳孔里,跳动着火焰的星辉。
莲泉屏着呼吸,她觉得那个一直藏在她心里的可怕猜想,终于要从阿克琉克嘴里说出来了。
“风源要寻找的东西,就是麒零。”
“你说麒零是……”莲泉忍不住捂住嘴,瞳孔里满是恐慌。
阿克琉克抬起头,凝视着黑蒙蒙的天空,准备说出一件十分久远的事。
“很多年以前,风源的一任帝王提出了一个可以提高国家军事力量的政策,就是在婴儿还未出世时,就将怀孕的妇女带入风津道,在强大的魂力熏染下,那些腹中的孩子在出世时就能拥有高于普通魂术师数倍的魂力,而他们,在成人之前也必须全部留在风津道中,接受各种残酷的训练,以至于到他们成人的时候,每一个人,都能拥有王爵使徒级别的实力,这就是风津猎人的由来。”
阿克琉克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所以莲泉并没有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而是继续听他说。
“而这种还在母体内就开始将人培养成魂力怪物的方法,很快就被风源的白银祭司所痴迷,因为风津猎人虽然魂力强大,却是为了守卫帝王安全而创造出来的,白银祭司不会令他们真正强大起来,所以白银祭司拒绝为风津猎人种入灵魂回路,也就是说,风津猎人是没有天赋的。”
“为什么白银祭司不愿意让风津猎人变强?他们难道不是为了风源的国家利益才被创造出来的吗?”莲泉感觉自己已经开始糊涂了,在她的记忆里,白银祭司不是为国家和帝王所服务的吗?
“看来,你还没有知晓《风水禁言录》的秘密啊,莲泉,你认真听我说……”
阿克琉克将他所知道的,有关于白银祭司和黄金瞳孔的事,一一告诉了莲泉。
过了许久,莲泉才从这阴谋的漩涡里清醒过来。
“天呐……那么说,风津猎人也好,侵蚀者也好,都是因为黄金瞳孔的熏染,才出现的异于普通人的怪物?这实在……是太可怕了。”莲泉惊讶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但她转念一想,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既然你知道这些事,那么你也必然知道你自己或许就是侵蚀者,为什么你之前在驿站又会说你并不知道你的天赋与七度王爵不同的原因?”
“你果然是冰雪聪明。”阿克琉克笑了起来,眉毛浓密的缠在一起,目光尽是欣赏之意,“那时我还没有了解你们,不可能将这些事都告诉你,这些事在你们水源是绝对不会让王爵使徒知道的,但在风源不同,从幼婴时期就开始培养魂力的方法本就是风源帝王想出来,所以白银祭司要做这件事,是绝对瞒不住的,只要是风音的成员,多多少少都会了解到一些。”
“那你说的白银祭司是被囚禁的恶魔这一点,我实在很难理解,如果你们都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还要听从于他们?”莲泉的心底徒然升起一股悚栗的寒意。
“其实这件事情,并不是所有风源王爵都知道,他们仅仅只是知道凝腥洞穴的由来,对于白银祭司创造这个洞穴的最终目的,应该只有西鲁芙和铂伊司知道。至于他们为什么还要服从于白银祭司,我就不得而知了。”阿克琉克无奈地笑了笑。
“可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莲泉提问道。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阿克琉克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火堆已经熄灭了。
“我在风音的时间也不短了,凭着能在任何地方来去自由的天赋和多年的调查,加上一些自己的猜测,我才能得知这些事。”阿克琉克的脸,在月光照耀下显得苍白一片。
“那现在那个遗失了那么多年的容器,又有了线索是吗?”莲泉试探地问道。
“嗯,我之前还不是很确定,但现在我可以肯定地说,失踪了十八年的完美容器,就是麒零。”阿克琉克严肃地回答道。
“怎么会……!”莲泉难以控制地喊了出来。
“不仅如此,麒零他……”阿克琉克像是想起了一些难过的往事一样,悲伤地低下头,说:“还是我失踪了十八年的弟弟。”
当阿克琉克说出这句话时,莲泉才是真正地震惊到了,她的瞳孔不住地放大,她甚至都要怀疑自己的听觉了。
“弟弟?阿克琉克,你不是风源人吗,麒零怎么会成了你的弟弟了?”
“不,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风源人,虽然我使用的魂术确实是风属性,但那是因为我从小就在风源长大,身体内的魂力适应了操控风元素,渐渐地,魂力的属性由此变为风。难道你就没有注意到我的天赋【风银】根本就不是正常的风爵该有的天赋吗?严格说起来,我是水源的人。”
阿克琉克的话,让莲泉的心里再度升起一股冰冷的寒意。
“我的父亲,曾经是亚斯蓝的远征将军——云渊,他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人,而我原本的名字,叫做云墨。我的父亲可以说是奥汀大陆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奇迹,他虽是皇室中的人,却在没有白银祭司种入灵魂回路的情况下,身体里自然生长出一套灵魂回路,成功拥有了只有王爵使徒才会有的‘天赋‘。”阿克琉克的语气十分肯定,要是换做平时听到这些,莲泉只会当做是个无知的笑话。
“在不需要种植灵魂回路和赐印的情况下,能靠自身得到天赋?阿克琉克,就算我相信你说的好了,可如果在亚斯蓝历史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的话,我怎么会不知道?”莲泉不由怀疑起来。
“在水源,除了冰帝外,整个亚斯蓝人民的记忆都被白银祭司篡改过了,连当时亲眼见过我父亲的人都不记得他了,当时的你不过只是一个小女孩,又怎么会知道呢?”阿克琉克站起身来,望着莲泉身后的河流,用一种遥远的语气说:“其实我的记忆,也全都被洗掉了,说起来,亚斯蓝历史上很多关于白银祭司的丑陋事迹,最后都会被他们用这种手段掩盖掉。”阿克琉克握紧了拳头,强忍住心里的愤恨,接道:“这些事情,是我的姐姐告诉我的,白银祭司用创造风津猎人的方法,企图创造出一个他们想要的终极怪物,而麒零在未出世时就已经懂得使用魂术,如果让麒零再受到两枚黄金瞳孔的共同熏染,说不定他就能被改造成白银祭司一直梦寐以求的完美容器。为此,我们一家成为了创造完美容器过程中的牺牲品。”
“那你们的母亲呢?她被带到凝腥洞穴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莲泉问。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按照风津猎人的出世必然是以母体死亡作为条件的,相信她……也应该不在人世了。我的姐姐云洛,在当时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天赋,所以躲过了一劫,流落到了埃尔斯帝国,成了地源现任的三度王爵,以她的实力,应该已经救下麒零了。”
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秘密,莲泉的脑袋像是随时会爆炸一样,思绪已经乱成一团了,但她依然努力地在脑海里整理着,试图推敲出一些事来。
“我知道了,照你这么说,冰帝艾欧斯是唯一没有被消除记忆的人,所以他知道你真正的身份,而你潜入心脏时曾遇见过他,你是故意被他发现的,为了得到他的帮助,你将风源在寻找麒零的事告诉了他,这才是你潜入任务失败的真正原因!”莲泉一语惊人地提到,反让阿克琉克不由笑了起来,莲泉身上的聪慧,是很多人都没有的。
“哗——”
“哗————”
忽然,莲泉看到阿克琉克的身体变成了银色,透过水银反照出的光,她看到阿克琉克的身后,数十支闪烁着清辉的光箭齐刷刷地向着他们激射过来。
“噗噗——”
当光箭触碰到阿克琉克时,那透亮的箭身,竟然没有穿过他的身体,而是直接插在了他的身上,一声痛苦地喊叫后,阿克琉克的身体恢复成了肉体的模样,他的脸痛苦地拧在一起,在他的肩上,腹部,大腿的位置都插着几支钢管般的光箭。
“遭了,是古尔克兄弟!”阿克琉克回过头,正好碰上了拿着弓弩的小古尔克。
“找到你们了。”小古尔克寒铁一般的脸,从后面的红木树林中显形出来。
阿克琉克痛苦地抬起头,夜空中的月光倾洒而下,打在他逐渐虚弱的脸上,而他身上的光箭,却因此越发的刺眼起来。
“莲泉,快逃!”阿克琉克猛然抓起莲泉的手,朝着湿地深处跑去。
树枝划破衣服的声音。
河水被踩踏溅起的声音。
两个矫捷的身影穿梭在月光下的红木树林中,幽暗的环境中,莲泉的手被紧紧抓着,她能清晰地看到面前掠过的树木上无一不闪耀着零星的月光,像是树斑一样出现在每一个树木上。
“别回头!”阿克琉克提醒道。
在他们的身后,无数光箭电闪雷鸣般编织出一张光网,以极快的速度追击着他们。
“为什么要逃?在这个湿地里,他们未必是我的对手。”莲泉调动起身体里的魂力,随时准备发动雪妖的闪光。
“不,现在是夜晚,月正当中,我们不是古尔克兄弟的对手。在月光下,【月神的弓弦】的威力会比在日光天的时候强上很多。我们要是不逃,一定会被他们杀死!”阿克琉克忍着剧痛,将手放到大腿上,通过输入魂力来恢复伤口,减弱光箭带来的失血,“没想到,居然会是古尔克兄弟,看来西鲁芙已经决心要除掉我了。”
莲泉不忍看到阿克琉克痛苦的样子,准备将自己的魂力输给他,但她刚将魂力运行到手上时,便看到在左边的树林里突然闪出一个更为高大的人影,在未看清是谁时,就看到另一波更为闪耀的光箭朝着她激射过来。
“小心!”莲泉的手迅速抬起,空气中聚集出一排冰刃,在昏暗的树林中发出一丝寒光,迎着光箭射过去。
但光箭似乎就像不存在一样,直直穿过了莲泉制出的冰刃,锋利的冰刃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尽头处。
感到危险的阿克琉克急忙将莲泉护住,几支光箭从莲泉脸旁擦过,忽然阿克琉克像是失去力气一样摊倒在莲泉身上,两人从半空中轰然坠地。
“阿克琉克!”莲泉抱起昏迷的阿克琉克,他的背上插满了刚才挡下来的光箭,此刻就像是一个插满了箭的箭靶一样。鲜血顺着莲泉的手淌下来,染红了她白皙的手。
“你们逃不掉了的。”
莲泉抬起头,看到浮在前方的大古尔克,正用一种傲慢的表情嘲讽地望着她。
“你自己看看你的身后。”大古尔克冷笑了一下。
在莲泉的背后,是一座险峻的悬崖,危峰般的悬崖下,是望不到底的黑暗深渊。
“我们的任务是杀掉阿克琉克,而你似乎是一个很有价值的标本,风后陛下下令要活捉你,如果你现在放下阿克琉克,我可以不杀你。”赶上来的小古尔克抬起弓弩,对着莲泉威胁道。
莲泉没有搭理小古尔克,而是看着怀里昏迷的阿克琉克,莲泉揉了揉他的黑发,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悬崖,几只黑色的鸟从深渊里飞上来,发出刺耳的恐怖叫声。
忽然,古尔克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流,鬼山莲泉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白色的寒气从她脚下蔓延出来,所到之处纷纷结成冰晶,就连飞翔在空中的鸟儿,也被这股寒流凝结成了冰雕,掉入深渊中。
“别挣扎了,在【月神临诀】的范围内,只要有月光的照耀,你就无法躲过我们的箭,即使你将这里变为冰天雪地,你也不可能打败我们的。”小古尔克怒吼着,英俊年轻的脸上杀气腾腾,他抬起弓弩,冲着莲泉发出数支光箭。
噗噗的几声弱响,光箭接二连三地插到莲泉的身上,但她好像不觉得疼,而是用手朝着古尔克兄弟一挥,一瞬间,刚才在地上凝结起来的冰晶轰隆一声破碎开,碎裂的锋利冰屑梨花暴雨般向着他们俩兄弟袭去。
“啪啪——”
碎掉的冰刃从空中落了下来,散落一地,在气墙面前,尖锐如刀的它们却没有任何威力。
小古尔克正想嘲笑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时,却看到冰刃撞击气墙的白雾散去后,莲泉突然抱起阿克琉克,从万丈之高的悬崖上,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她的身影,仿佛一只坠落的银色鸟儿。
【北之因德帝国·梦境之地·风海城】
莲泉闭着眼睛,呼啸的风响彻在她的耳边,她听到了水的声音,不,应该是海浪的声音。
“莲泉,醒醒!”
感觉到有人推了下自己,莲泉才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阿克琉克熟悉的脸。
“莲泉,你怎么样了?”阿克琉克担忧地问。
“我……我们没死?”莲泉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在能感觉到温度后,不敢相信地问。
“嗯,我们没死,而且这里……”阿克琉克左右看了看,清醒过来的莲泉才反应过来,此刻的她,正躺在码头的木桥上,视野的尽头,是一座建筑在岛屿之上的海城。
“这里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到了这里?”莲泉在阿克琉克的搀扶下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不可思议地一切。
阿克琉克向前走了走,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岛屿上方翱翔着几只白色的海鸥,在阳光下发出灿烂的光芒,海浪拍打到石壁上的声音听上去像是远古的梵音。
湛蓝的苍穹下,耸立在碧绿青草中的高塔发出金闪闪的光,高塔下,大大小小的房屋尖顶整齐的排列而下,日光跳跃在房屋之间,透出一副安然宁静的画面。
不远处,还能看到停靠在岸边的船只,被海浪冲击得摇摇晃晃。
“难道说……这里是……”阿克琉克低声喃喃道。
“你猜得没错,这里,就是梦境之地——风海城。”
话语刚落,在阿克琉克的面前,显出一个人影来。
“隐身?”莲泉看到有魂术师出现,小跑到阿克琉克身边。
“你是谁?”阿克琉克戒备地问。
显形的人身着金黄色的长袍,上面的刺绣工艺精湛华丽,实非凡品,一头卷曲的黑色短发和宛若深泉的两个眼窝,在金色阳光的拥衬下更显高贵,虽然看上去好像是个年轻人,但他深邃的五官和严肃的表情,无一不在透出一种沧桑的感觉。
“我是风源的二度王爵,应该说,是前任的二度王爵。”男子谈笑风生地说着,然后转过脸,对着阿克琉克,用一种神秘莫测的声音说:
“我的名字是法夜,很高兴见到你,【阳之封印】。”
二十三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