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掉了嘴角的血渍,转动门把,推开门。
门是仿中世纪城堡的,高大而厚实,寻常三五人都难以推动,他只用了一只手,显得轻松而惬意,仿佛并未动用多少气力一般。
门内,是长方形的,空阔的房间。
茶色的灯光从高处照下,聚拢在房间正中的圆桌上。
桌子是木质的,桌面却是琉璃般,其间的纹理如同古老卷轴的图腾一般,仿若针织的山川河流,灵动隐晦的走兽飞鸟。
桌旁陈设十三张靠背椅,每个椅子似乎都有他的主人。
“咚”
沉闷的钟声响起,如奏悲歌。
他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位置。
待他坐下,十三张座椅却还是空置了两张。
并未有人出口问询,似乎答案已然了然于胸。
圆桌没有主次,但正对门的靠背椅却是金色的把手,扶着金把手的是个金发年轻人,看起来不够二十出头的模样,身着神职长袍,一条绣着金边的披肩使其更显华贵,有些阴郁的脸庞不动声色的微微侧首。
直到他坐下为止,都没有人开口说过话,这个同时存在十一个人的房间,愣是静的出奇,就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扎耳。
那金发青年先是看了一眼空置的位置,随即又扫过其余人一圈。
“老七的死,我大概能预测到,他太偏执,也太疯狂。”
金发青年沉声道,话锋一转。
“可老幺呢?”
“我们十三人里面,就属老幺最与世无争,也是老幺性子最和善。”
“告诉我,为什么?是谁?”
此刻,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金发青年的脸似乎被分成了两半,神性在笑,人性在怒,就像戴上了一副精致而浮夸的脸谱。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就连呼吸声都是几近不可闻。
他似乎是受不了凝重的气氛,开口道。
“我去了老幺的店,永安公司,清洁公司都有痕迹,甚至还闻到云梦泽人的狐狸味儿。”
“老幺最讨厌那狐狸骚了。”
他有些落寞,暖色的灯光都遮不住的低沉。
“当初,我们十三个人,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了出来,发誓要同生共死。”
“其实我只想兄弟几个能安安稳稳的在这个狗屁时代活下去。”
“但是,似乎有些人觉得我这个第一序列,有些名不其实。”
“试探吗?”
金发青年的左半边脸抽搐起来,就连周身的空间都是顷刻间扭曲。
“绝对绝对没有人能伤害我的弟弟而不付出代价。”
“我以教皇之名,发誓,绝对。”
似乎是神性的影响让其稍微缓和,整张脸看上去总算协调起来,他顿了顿,说道。
“老十,说说现有的情报。”
被称作老十的是一名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
他放下了手中的魔方,左手推了推黑框眼镜,另一只手从笔挺的白色西装夹层中捏出一张A4纸大小的书案,他对着纸张自顾自的念起来。
“老幺的尸检报告显示,死因为中毒,但是肩部有大量魇元素堆积,我认为,老幺在死前应当是经历过激烈的战斗的。”
“其一,根据老八的魇能力检测,老幺体内并无灵魂迹象,就连体内的魇都是非自然消散,而像是被魇能力强行抽取出去。”
“其二,老幺的尸体上,少了三根手指,以及胸口多了一块有老大你照片的怀表,疑似是针对老大你的行为。”
“其三,老幺肩部的魇元素堆积,经过多方查验,确凿为神系梦魇的遗留,这里怀疑有神庭出手的痕迹。”
“七哥的死比较明确,确实是发疯了,一个人打上人家神山,掀桌子去了,不死都难。”
“但是老幺的死牵扯太广了,仅仅根据现在的调查,便能发现诸多势力的影子,再加上最近各方势力的动静都挺大,很难判断老幺到底是牵扯进了哪个旋涡。”
“首先是清洁公司的绝密计划遗失,根据线报,窃取情报的人是永安的人,但是疑点重重,那人的尸体后来被发现在獾口的边缘,且,死亡时间要早于老幺的死亡时间,最重要的是,浑身的皮都被剥下来了,很像云梦泽“千面”的手笔。”
“永安的电力系统出了大问题,直接影响到整个公司的根基命脉,他们没理由不发疯,暂时还不知道具体原因。”
“云梦泽倒是安静得很,可惜他们推波助澜的意图太明显了,我个人严重怀疑其背后有大动作,这个有待后续调查。”
“诺亚基金协会最近还在研究永生的事情,他们那群疯狗一向如此,倒是暂时不太需要管,只是老幺灵魂与魇被抽离很像他们的手笔。”
老十放下手中的纸张,稚嫩的童声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就目前,有几个需要好好对待的人。”
“永安电力公司的股东‘黑雾’,清洁公司的鬼级清洁小队,其队长‘香槟’,队员‘蛇姬’,‘掘金’,云梦泽的‘千面’,诺亚生命基金协会的十二骑士第三骑士‘皇子’,以及神庭‘宙斯’,‘波塞冬’。”
一连串足以动摇整个寄灵人世界的名字,并未让金发青年犹豫太久。
他默默的看着圆桌中央摇曳的烛火。
随即说道,
“我不会再束缚你们了,一切的一切我来兜底。”
“世人似乎已经忘记我为什么被称作第一序列了。”
“散会。”
随着一个个人走出会议室,到最后只剩下他和金发青年。
金发青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问道。
“老二,说吧。”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也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我们之中,有内鬼,而且不止一个。”
金发青年眉头紧皱,随即舒展,看着那摇曳的烛火出神,似乎思绪又回到了他们十三人在地狱颠沛流离携手并进的时刻,许久他才说道。
“其实我一直不想当什么第一序列。”
“走到现在我们真的失去了太多了。”
“我偶尔竟然会想念曾经那么痛苦的生活,但现在仿佛觉得,那才是我们最好的时刻,毕竟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十三个人,心连心,现在好像大家都有大家的生活了。”
“我是你们的大哥,我不能垮啊。”
金发青年似乎并不想追究内鬼的事情,可随即话锋一转。
“但是。”
“一切的容忍都是建立在,没有对自己兄弟使绊子的前提下。”
“毕竟曾经那么要好,你说是吧,老二?”
他选择沉默以对,金发青年也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烛火。
暖色灯光将金发青年连同座位的影子拉得很长,明明是站在世界最巅峰的男人,可他却从影子里看到了些许的落寞与孤独。
甚至还有一丝颓废?
他怀疑自己感觉错了。
可那金发青年竟然不知何时蓄起胡茬,稀稀疏疏的胡茬,有些凌乱的金发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和他说,他的判断,没有错。
他心莫名揪紧。
“希望我的情报是错的吧。”
他竭尽全力让自己笑起来。
金发青年有些出神,眼眸中只有烛火无风自动。
“我记得我有告诉过你,你笑起来真的很丑。”
似乎是感觉到兄弟的强颜欢笑,他放缓语气道。
“我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
他是倒数第二个离开的吗,待到他离开。
金发青年才泄气了般趴在圆桌上。
窗外有乌鸦的嘶鸣,光将金发青年的影子拉的很长。
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