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刀剑之间的碰撞声铮然响起。
那是早已按捺不住的谢俊阳手中关刀与危管带的长刀骤然相遇所产生的。
紧接着就是第二声,第二声之后,铮铮之声连成了一片,再难分辨。
无数刀剑在铿锵,身体的撞击声、闷哼声、马匹的嘶鸣声不断传来。
长剑嗡嗡鸣响,高速振动着向黑甲刺去。漆黑的圆盾在臂甲包裹下的手臂带动下极速格挡。
长剑在盾面上遇阻,弯曲、弹开。另一把长剑却得到机会,从黑甲的缝隙处坚定地刺入……
长刀带着尖细的破空声劈开面甲,黑色长矛捅进柔软的腹部。
鲜血和汗珠一并在阳光下扇形挥洒,狂吼和低吟接踵而至。
许翔的铁剑也没闲着,他发现,在乱斗中什么招式都是胡扯。
要么刺要么劈砍要么后退要么格挡,就这么简单。
而真正让攻击围剿变得简单的原因是——人多。
近百人攻击不到30人的敌人,事实证明,可以很快结束。
牧人们自然而然地分成两排,第一排攻击之后,第二排又突然从缝隙中袭杀而至。
没有比这样更简单的事情了。
许翔持剑的右手在微微颤抖,手指和小臂稍微有些僵硬。擦擦额头冒出的汗珠,看了看已经有了豁口的铁剑。
战斗就这样结束了,用了五分钟?十分钟?
所有的黑甲武士都不见了,要么被刺中,变成蓝光流散。要么急急向后一跃,跳进蓝色光圈当了逃兵。
满地扔的都是零散的龙华罐,受伤的不下10人,3人当场死亡。
许翔扑到常春身边仔细查看,除了发现后脑一个肿包之外再无外伤,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回肚子。
元清渠收剑回鞘,接过朱主管递过来的水袋喝了两口,大声呼喝道:“多谢诸位援手!烦劳各位帮我们将伤者送回游子门,待我等设宴款待以后再予以重谢!”
目光随后落在许翔身上,帮许翔将常春拖拉到马车上平躺之后。元清渠望着忙碌成一团的众人,低声对许翔说:“……你可知你都做了些什么?”
许翔牵动嘴角,苦笑了一下:“当时情景,哪儿还有更好的办法,只有人多,才好做事啊!”
……
游子门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有牧人在领取龙华后匆匆离去。也有的毛遂自荐,请求收留。
有伤者卧床养伤,也有毫发无伤者大口喝酒,说起这一战感慨万千。
“以前都是单打独斗,谁想过要会有今天的场面!”
“对付那帮额贼就得这样,你看,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
“哈哈,我从背后就那么用力一捅,丫挺的立马就倒了。”
“喝了这顿酒我就下山,黑甲们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吧?你们也放聪明点儿。”
“元掌门这么仁义,为了手下真敢拼命,跟着这样的人干才有奔头儿!”
“你们走吧,我要留下来,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在大隘谷站稳脚跟。”
……
常春已经苏醒,除了头疼欲裂,别的一切如常。
元清渠坐在床边,许翔立在元清渠身后。
元清渠安抚了常春两句,摇了摇头:“游子门今后恐怕没有宁日了。”
许翔也不知道黑甲们的报复什么时候会来,但是常春救回来了,最后一批龙华保住了,他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元清渠也没觉得哪儿做得不对,但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目前能做的,只有加强整备,凑齐人手,有这么多伤者,游子门不可能说走就走,说散就散。
元清渠和朱主管、谢师傅商议过后,定下了依托宅院进行防守的路子。同时,也搞清楚了大隘谷里受到的袭扰应该是来自于张兴的背刺。
人都跑没影儿了嘛,板上钉钉,这事儿不必再说。
朱主管当然会把所有事情推到张兴身上,跑的是他,又不是自己。
当务之急是到距离最近的会芝城采购一批弓弩,那东西应该可以抵挡一阵。
可是,出乎众人意料,时间一天天过去,游子门竟然安枕无忧。
别说收到黑甲的围攻,就连黑甲的影子也没见过一次。
谢俊阳和朱主管这两个昔日对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谢俊阳的疑问很多:“那个危管带什么来头儿?黑甲内部又是什么管属?你怎么会认识那个姓危的?”
朱光抿口茶水,斜了谢俊阳一眼:“你当我的消息都是从哪儿来的?在隘谷里混,不认识几个管带那还能活利索了?”
谢俊阳道:“怪不得你小子总是能知道一些秘闻!原来早就跟黑甲们勾搭到一起了。”
朱光的目光充满不屑:“黑甲算什么?我还认识白甲呢!”
“嚯,朱爷能耐真大,以后带带小弟如何?”
“唉……,这次算是把黑甲们得罪死了,还带你,带你和人家打架啊?”
“这帮贼人就是欠揍,你看,一顿老刀,不也消停了嘛。”
朱主管像看白痴一般盯着谢俊阳看了半天:“你就根本不是个生意人,游子门真是委屈你了,你咋不去当个大将军啥的呢?那多威风?”
“切,说起这你就不懂了吧。没有表舅、老表,你还想混功名?我呀,混到龙华就行了,功成名就回老家,当个财主不好吗?”
“哈哈哈,那谢师傅最好现在就启程,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咯。”
“哦?此话怎讲?”
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汤,朱主管道:“我们都是外人,来大隘谷闯荡,无非都是为财。但是你可知道,为什么白甲黑甲能一直把控隘谷?”
谢俊阳双眼定定看着墙角不吭声。
朱主管继续说道:“骨龙牧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基本上是雄心壮志而来,散尽家财而去,又有几个如愿以偿?
但是,白甲黑甲是不会走的,因为他们根本不是靠牧龙发财。他们是和各大家族一样,靠大隘谷的存在生存。
细说起来,区别在于,各大家族,也就是各大门派利用技艺生存。而黑甲白甲他们靠的是制定规则和武力谋生。
一句话,可以不服,打到你服。祥云社是这么倒下的,悦庭观也是这样垮的……
凭你的匹夫之勇,真不知道怎么混到今天的……见好就收吧!”
这话谢俊阳不爱听了,两眼一翻:“我们这次让黑甲吃了苦头,还不是安然无恙。你这人太油滑,不如许翔痛快。”
朱光眯上了眼睛:“许翔?他可能不是池中之物哟,别跟人家攀比……你可知道为什么至今为止游子门还没被清算?”
“为什么?”
“骨龙牧人们消息传得快,现在隘口的黑甲连番受到抱团的牧人攻击。所有的黑甲已经全部出动,那还有余力来管你游子门?”
“哦?那岂不是没人再能从隘谷里带龙华出来?”
“并不会,事儿没做绝。相反,现在只要老老实实地上缴10%的龙华,连决斗那一关也省了。”
“典型的收买人心!”
“总比揍你一顿再拿走买路钱强吧!所以啊,以后的事情真的不好说……我想好了,趁早离开,这浑水,不好趟了。”
“照目前的情况看,跟着掌门,还愁没龙华?”
“……有许翔一个人就行,你真的觉得自己还是什么必不可少的人物吗?”
窃窃私语不欢而散,关于未来,显然并不乐观。
元清渠和许翔也是心事重重,元家的背景可以保元清渠人财安全。
可是这游子门,恐怕得隐藏一段时间了。
许翔更是觉得灰心丧气,刚走上正轨,结果不仅骨龙萧条,连黑白甲都得罪死了,那今后还想牧龙?
就这样过了三天,元清渠设宴款待帮众和援手的牧人。
酒过三巡,元清渠站起敬酒:“诸位,在下接到家族传书,家老有命,让我回去述职。得罪黑甲一事也不知何时才能平定,为了避其锋芒,游子门会暂时离开此地,各位……也请回吧。”
第三天,和赶到山脚下的200多元家护卫会和后。元清渠和许翔、常春同乘马车向元府进发。
朱主管、谢师傅称家中有事,回去省亲了。回程前,将自己多年积蓄装了满满八车。
元清渠心里明白,这是存了走人的心了。各安天命,不可强求,自己又能说些什么?
大车上,元清渠意兴阑珊,掀开帘子看了看渐渐远去的隘口。
叹了口气:“这次要把所有龙华运个干净,恐怕还得来返几趟才行。”
许翔安慰道:“家老看到这么多收获,相信不会太过责难。”
元清渠把头往后一仰,靠在车厢板上晃来晃去:“那又如何?你不晓得,元家不缺钱也不缺人。没有游子门,还能组建其它门其它派。但是……”
许翔明白了,元家可以不用元清渠,而元清渠没有元家搭建的舞台,就真的没有了其它舞台。
思考了一会儿,许翔试探着说:“如果你离开元家,自己创建门派呢?”
“……失去家老的支持,不具备屏蔽能力,不具备快速投入和回收能力,你觉得我有什么资本建立门派?一句话,只要脱离元家,我的能力契约就会被解除。”时至今日,元清渠对许翔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这次敞开心扉,也算一吐为快。
以前,在许翔的心里,门派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这一番交流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人外有人不假,天外有天确实。
不管怎么样,总会有一张大网笼罩在天空之上。
难以自由飞翔的又何止是骨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