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尚在大殿中,听着楚王大发雷霆,发泄胸中的愤怒。他时不时斜眼瞅瞅张仪,手心里捏着一把汗,非常害怕张仪脾气上来,与楚王反唇相讥。那样的话,别说他出手相帮,就是神仙下凡,也难救张仪的命。
好在张仪全程表现堪称完美,既没有慷慨陈词,与楚王针锋相对;也没有卑躬屈膝、痛哭流涕,跪求原谅;更没有嘲笑蔑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
他只说了一句话,表明欺辱大王,非其本意,不过是各为其主,不得已而为之。既向楚王道歉,又为自己开脱,把个欺辱楚王的大罪,轻轻巧巧地化解。把自己言而无信,卑劣无耻的形象,居然扭转成为心系国事,无惧名声毁败的大秦国忠贞之士了!
靳尚擅长揣摩人心,一贯能言善辩,向来颇为自负,此刻见张仪如此,心中甚为钦佩。又见张仪在楚王的雷霆之怒下,全程神态不变,安之若素,不由暗叹:我这位老友,别的不说,就是这份镇定,也远非常人可及欸!
好容易等到楚王发泄完,下令将张仪关到狱中,靳尚瞅准时机,找了个借口,拜别楚王而去。楚王余怒未消,自然有人前去陪伴解闷,也不少靳尚一人。靳尚快步走出宫门,秘密前往后宫,求见王后郑袖。
一见面,靳尚佯作惊慌,冲郑袖道:“大事不好了。张仪来楚,大王要杀他,你知道这事吗?”
郑袖对这些国政要事向来就没有兴趣,见靳尚因为这事惶急,觉得好笑,便道:“不知道。不过,张仪这个骗子,欺骗大王,惹大王生气,早应该杀了。”
靳尚皱眉道:“张仪是该死。但是,现在杀张仪,对您可没有好处。”
郑袖奇怪道:“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靳尚低声道:“我得到绝密消息:秦王非常看重张仪,为了保张仪的命,准备与楚国结盟。不仅要还给夺去的城池,还要把秦国公主嫁给大王。我接到的密报说,不仅公主娇媚可人,陪公主来的,都是专门千挑万选的美女。这秦国公主一来,恐怕王后您会受到威胁……”
郑袖一听,急道:“这是秦王的美人计!”
靳尚道:“谁说不是呢!据说,这还是张仪为了保命,给秦王出的主意。”
郑袖发怒道:“这个张仪,真是该死!”
靳尚道:“他为了保命,也是无可奈何!”
郑袖急道:“那该怎么办?”
靳尚轻声道:“我们必须在秦国使者到达之前,劝阻大王,放了张仪。只要张仪安全了,他必定会劝阻秦王,秦王自然没有必要再送公主过来。”
郑袖低头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不由频频点头。靳尚见郑袖同意,心头大石落地。两人又嘀咕了一会,商量好该怎么个劝法。
当天夜里,楚怀王来到郑袖的宫中,见郑袖不像往常一样起身迎接,坐在床边,低头哭泣。楚怀王虽然因为张仪的事情,郁闷了一天,但此刻见心爱的女人落泪,也是纳闷,便上前笑道:“我当只有我郁闷呢,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不开心。到底怎么了?”
郑袖听楚怀王这么一说,起身扑到楚王怀中,泪水淋淋道:“大王,这些天,我老做噩梦,梦见秦军打了进来,烧杀掳掠,无处可逃。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眼前都是那些可怕的画面。今天,我听说大王要杀张仪。那张仪是秦国相国,秦王的红人,杀了他,秦王岂能善罢甘休。他一定会借口此事,派兵来攻。这正印证了我的梦,那该怎么办啊?”
楚怀王一听,差点笑出来,心想这个台阶来得真及时!当下觉得郑袖尤其狐媚动人、温婉可爱,他一手搂着郑袖,一手替她檫掉泪珠,道:“这个张仪,实在是令人憎恶不已。不杀难平我心头之恨!”
郑袖柔声道:“大王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为了国家福祉,区区羞辱,又岂会放在心上。何况张仪所为,也是公事,并非有意欺瞒大王。”
楚怀王听了,心中舒坦了点,迟疑片刻,终于道:“好,听你的。这件事情,我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