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百三十一块零五毛八分。”
抽了一口烟的杨福,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如同之前一样,他再一次的犯了难。
随着杨浩的录取通知书一起邮过来的文件上写的明白,入学报到的时候,需要交一千块钱的学费和住宿费。
这是一个大头。
儿子将要去大城市读书了,新衣服还是要归置两身的,八九岁下霜时节还光脚没鞋穿的他,深切的体会过这种抬不起头的滋味。
这种滋味他品尝过,如今可不想在让其在自己儿子身上发生。
大城里面生活费高,郑家的二娃子上师范的时候,一年的生活费都要一千多块……
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加在一起,这些年来拼死拼活,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一些钱,顿时就不够用了。
杨福将烟头在地上按灭,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这一辈子,从出生开始,钱就跟悬在头上的一把刀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到了现在,几十年过去了,钱依然压得他喘不过气。
纵然他已经竭尽全力的去拼了,可钱依然不够用,并一日沉似一日的将他本就不怎么强壮的身子,压得更加虚弱,已经到了扛不住的时候了,也依然不见减轻。
“这二十拿出来,不要往里面放了。”
虽然极为不情愿,杨福还是从整理的整齐的钱摞里抽出了两张十块的,放在了一边。
太常今天出车祸了,过不了两天就会下葬,作为一个村上的,而且还是相距不远的邻居,他们家必须要随礼吃席。
吃席方面村里面也有一定的规矩,红白喜事,一般都是随礼十块,关系要是厚上一些的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加上往上加,二十、三十、五十不等。
杨亮和太常家交情不错,而且住的也近,不然的话之前杨浩去借车子,也不会第一个就去太常家了。
有这样的关系在,过两天太常下葬,吃席的时候他们随十块可就说不过去了。
二十块钱往外一抽,再看看那一摞钱,杨亮忍不住再一次暗暗叹了一口气。
双溪村不大,也就三十多户的人家,杨福家的亲戚也算的太多,可就算是这样,每年的人情礼往下来,都要花费上不少的钱。
就比如现在,不过几天的时间,连续两场事情下来,就已经有七十块钱出去了。
这是一笔除了杨浩上学之外,杨亮家每年最大的一笔开支了。
而杨亮家人丁不旺,自从杨亮父亲去世之后,到现在已经十六七年了,一场酒宴都没有置办过,这些年来尽跟着出钱随礼了。
叹了口气的杨亮,往杨浩睡的房间看了一眼,脸上又露出一丝笑意来。
也快了,自家小子也快长成了,到时间接个婚,然后再生下一个胖小子,两场事下来之后,能够收回不少的钱。
“叹啥气哩,以前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现在杨浩考上了大学,再有四年就能熬出头了。
钱现在是少了点,咱俩少吃点,多干点,慢慢的总能过去,日子虽然过得难了,却总不能把人逼死不是?”
吴红这样说着,将钱整理了一下之后,一边小心的往里面放,一边小声的说着。
杨亮笑笑,心里满是苦涩,妻子的心情他是知道的,今天之前他的心情和妻子一样,甚至于比妻子都更要有干劲,但是现在……
他想要拼命的干,可是身体不允许啊……
“你腰还疼吗?”
把钱放好之后,吴红问杨亮。
“好多了。”
杨亮摸摸似乎比早上更疼的腰说道,随后从口袋里摸出那瓶止疼片道:“今天卖药之后买了一瓶止疼片。”
“那你一会儿再吃点睡觉。”
吴红说着到了一碗凉白开过来,往杨亮吃药。
杨亮吃过药之后,吴红又让杨亮趴在床上,给杨亮用药酒抹腰。
趴在那里的杨亮眼睛有些湿润,忍了好一阵儿,才终于将眼泪给硬生生的憋回去。
“睡吧,明天起来还要去太常家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吴红说道。
橘黄的灯火熄灭,夏末秋初的农家小院里陷入安静之中,房前屋后的溪水静静流淌,北面屋子里面偶尔会传出一两声牛铃的轻响……
房屋之内并不平静,腰部传来的一阵阵疼痛,以及压在心里的石头一般的事情,让杨亮无法睡眠,
儿子杨浩的学费,以及他离开之后妻子吴红的生活这些,都是他必须要考虑的。
想要让妻子儿子过的好些,最好的办法就是多给家里留下一些钱。
钱不是万能的,但是很多时候,只要有了钱,那么许多事情都会变得好办的多。
只是依照现在情况,他又怎么能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留下能够支撑到儿子上完大学的钱呢?
这些天里,就算是他他没日没夜的挖药,又能换多少钱呢?
杨亮躺在床上,转转反侧。
“怎么,腰疼的睡不着?”
昏暗的房间里,吴红的声音响起。
杨亮停止翻动,稍微停顿了片刻出声道:“没有,我在想一些事。”
“啥事?”
吴红翻身面对杨亮。
“我在想咱家要不要摆上酒席,请人来吃席。”
杨亮出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些犹豫和向往。
“摆酒席?咱家啥事没有摆啥酒席?”
吴红一脸的不解。
杨亮道:“杨浩不是考上大学了吗?还是一个好学校,这是大喜事。
我今天在镇上听人说,不少地方考上大学之后,都请酒吃席,远没有杨浩考的好的人家,也请酒。”
这话一说,吴红也有些意动,要是请酒吃席的话,那可是能收不少礼钱呢,最起码杨浩这一年的生活费是不用发愁了。
“只是……咱这里不兴这个啊,前两年郑家二娃子考上师范,也就是请自己家叔伯兄弟吃了一顿,可没有大请……”
吴红犹豫的说道。
吴红的话落音之后,杨亮沉默了一会儿道:“没有这个规矩是咱村上出的大学生少,这次咱开个先例,后面的人家再出大学生就有人跟上了,咱到时间也随礼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