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有幸见过一位老人的光荣事迹,便亦是无上光荣。可就在两天后的清晨,正值,初一。我才知道什么叫震撼!
我看着老爷子,满是岁月留下故事的脸庞,不知为什么就是想微笑,怎么压都压不住嘴角的上扬。
老爷子,夹了一筷子腊肉,轻轻咀嚼,柔声道,“慕容,老头子啊。知你所思,也知你所想。但你的人生不该如此着急。人啊,千万不要为了一件事,才去做一件事。老头子,年轻时也学过一些皮毛中医,人活一生,这一副皮囊不去说,灵魂才是一个人的终点。我会死,你也会死,但如果还没有领略够人生风景,真的可以慢些死。”
我喝了一口酒,沉默了许久才说,“老爷子,若我年少不经世事。我会觉得手持竹剑,走出孤儿院,便是整个江湖。可我心思沉重,顾一人和顾万人,在我心中分量都是一样重。有时我也不想辨明人生,忙忙碌碌,随遇而安,顺其自然。说出这些字,这些词的人,我敢肯定是他们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安慰而已。”
老爷子,就那么看着我,脸上笑意慢慢敛去。好像眼中多了一丝心疼。
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老爷子,对不起。是小子孟浪了,有些话可能对您有大不敬。”
老头子注意到了我拿起烟又放下的样子,笑骂一声,“慕容,你小子。想抽就抽吧,刚刚夸你有魄力,事到临头却又畏畏缩缩。”
我哈哈一笑,拿起烟递给了老爷子一支点上,自己也点上一支。满屋子的青烟缭绕。
一个不过而立之年的壮年,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相处在同一个时空,却好像又不身处一个空间。
那一刻我好像看到我的以后,老爷子则看到他的从前。一个年少已有该死则死的觉悟。一个老人竟有重走草地雪山的雄心。
可能我是在照镜子,而镜中人却又非我。镜面上只有两个字“人生”
一顿午饭加之有酒这味主菜,一直吃到了下午两三点,帮忙收拾完饭桌,老爷子又从屋内搬出两张躺椅,和一个茶具。
院子身处一座山脚下,后山不高却草木茂盛,哪怕是烈日当空下,仍有缕缕清风徐来,不凉不燥。
有人总说,婉约佳人,素手烹茶,是一种视觉的美感。可眼前的老人烹茶,也有一种别番滋味。那是一种从容,是一种随性,更是对“茶”这种人生的理解和滋味。
老爷子,给我倒了一杯茶,“慕容,茶是自己种的,很廉价。但都是我老头子摘的,一芽一品。”
我本身便是喜欢喝茶的人,只观茶水颜色,便知此杯茶水非凡品。一杯茶水,不是说茶叶的珍贵可以评定的。而是泡茶的技艺,泉水,心境,人事。而茶齐聚五行之属。
一杯茶水入喉,酒气随着吐气而出,不得不说此事可是人间一美事。
老爷子,给我续上了一杯茶水,才说,“慕容,明天陪我走一趟,可不可以。”
我赶忙扶住茶杯,“老爷子有事直说。”
老爷子,哈哈一笑,“没什么大事,小事一桩。明天一早我们再说,如今不说我们就喝茶闲聊。”
我笑着点头,“老爷子心境阅历,真不是我一个年轻人能比的。”
老爷子,轻叹一声,“此生人字最好写,却是最难做。慕容,可愿听听老头子的裹脚布。”
我递给老爷子一根烟,“要听老人言,享福在跟前。”
这一句马屁逗得老爷子,开怀大笑。
“人啊,这个字。的确只有一撇一捺,简简单单的两笔。可从我们一落地的那一刻起,幼儿,少年,青年,壮年,暮年,闭眼。却有六个阶段。很多人都说是天注定,我觉得这句话真没有错。”
“有人劳苦一生,只为钱。有人挥霍万金,只求红颜一笑。有人平平安安过完一生,也有人孤苦无依一生。这就是“人”字的意义,书上总说,半边清醒,半边糊涂,才能过完一生。我赞成,也不赞成。人在每一个阶段的年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过度奢望,也不要对自己要求过低。”
我听的也是点头赞成,老爷子一见我这样,轻轻一笑起身,“老头子,不过多灌输自己的想法给你。人老了我先去眯一会儿,就留慕容你啊,独坐饮茶。”
老爷子,不是矫情的人。我笑着说,“老爷子,只管偷懒。今晚的晚饭,我来做。”
老爷子,转身进屋哈哈大笑,“老头子我啊,可以偷偷懒咯。”
晚饭过后,我见老爷子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些香火蜡烛,我就已经清楚了,老爷子说的事情是什么了。
老爷子,轻声说,“慕容啊,老头子认老也服老,以后我可能再也不能给我的老伙计们敬酒了。明天陪老头子去给老伙计们敬上最后一次酒。老头子就该离开这里了,县里面已经给我找好了住处,有人照顾,有人煮饭。老头子也可以安心偷懒几年了。”
我性格本就有些多愁善感,最不愿的就是离别。老爷子看出来了我的情绪低落,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也忘了跟你说,人生就是一场遇见和离别的过程。所以啊,珍惜好遇见,别离就好好说再见,哪怕不能再见,以后想起还有得惦念。”
我笑着,轻轻点头。老爷子,分好香火蜡烛,“睡觉去!”
大清早,我和老爷子两人吃过早餐。拎着东西就准备出门,东西很简单,就几瓶老爷子自酿酒水,一些香火蜡烛。这时不知和老爷子养的大黄狗去哪里鬼混了两天的六月也终于回来了。这两个家伙就躲在外院篱笆门外,一边一只很像两尊小石狮。
老爷子只是招呼了大黄,“大黄,带路。”
大黄,叫了一声,六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笑着点头,“去吧。”
这两只狗,一老一小,人也是一老一小。
八点钟出门,走了半个小时才开到了一处山头,不算高,抬眼看去皆是排列整齐的松树,看长势少说的都得有十几年往上。穿过整齐的松树,就隐约听到了流水。我一眼看去,瞬间内心震撼。
老爷子,笑着说,“一共两百零六人,他们都是我的老伙计。其中很多都是衣冠冢,老头子只给他们立了碑。”
我跟着老爷子,一排一排清理杂草,擦干净墓碑。在一个英雄墓碑前,插上一炷香我都心存敬意和虔诚。
老爷子,蹲在所有英雄碑前,把纸钱一点一点散开,“老伙计们,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带酒,因为下一次再来,就是也有人给我敬酒咯。”
老爷子,点燃纸钱,打开一瓶酒慢慢倒在地上,站在老爷子身后的我,仿佛看到了一张一张年轻的脸庞,对着老爷子行军礼。
老爷子,倒完酒就起身,满脸都是微笑,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也对着英雄碑,沉声道,“敬礼。”
下意识的我也学着老爷子,挺直身子行了一个军礼。
下山之前,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排排笔直的松树,就是老爷子他们年轻时的守护,不用去数我都知道这些松树,一定是两百零七颗。
老爷子站在我身前,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慕容,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老头子谢谢你陪我的这两天。”
我笑着说,“老爷子,两日相处。小子也受益匪浅。”
老爷子,哈哈一笑,一指前方,“去吧,从这里出去就是大路。”
动物好像也懂离别,大黄上前,用头蹭了蹭六月的头。
我发动骑车,戴好头盔。招呼了六月一声。
“老爷子,保重。”
一老一小,背对而驰,皆是一人一狗。
多年后我在回来,却不是一人一狗了,而是两人一狗。而老爷子杨清风的故事,还未完结,因为他的故事,变成了书上的故事。也出现了很多个杨清风来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