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两边墙上嵌了大大小小的乌金色木板,每块木板上面都整整齐齐码着书,一张金丝檀木书桌正对着门口。
几支毛笔挂在笔架上,旁边还有一个插了不少黑笔的笔筒,宣纸和笔记本混放着。
徐忆河从书桌里掏出了那个绣徐字的黑包。
原来书桌里有暗层,单从表面看只以为是普通的仿古书桌。
他朝我招了招手,我走近才发现对着椅子的那一边其实有两个暗层,其中一层徐忆河从里面取出了黑包,另一层就是空荡荡的。
这两个暗层开关应该是连在一起的,开一个另一个也会打开。却只一层里放了一个黑包。
徐忆河从包里拿出了一卷被红色编织绳系着的黑布。
红色编织绳的手工相当粗糙,部分线头已经断了出来,真看不出来徐忆河还有这闲情雅致。
他铺开黑布,布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只是白虎的身上插着十几根针。
一圈金针中突兀地扎着一根银针。
徐忆河抚了抚那些针后拔下那根银针递到了我的眼前。
“是这根银针收回了我的生魂?”
我很快反应了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接,他却先一步收回银针插回了原位。
“不是,是收你生魂收得就剩这一根了。”徐忆河直直盯着我。
“什么意思?”
“收你一个魂,废了我所有银针,只剩这一根半废的。”
我尴尬地薅了一把衣角,好想蹲下来抠草皮。
“我生前造孽太多?”
他摇了摇头不置一词。
金针在黑布上折射着冰凉的光,让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往那飘。
我鬼使神差伸出了手,意外的一幕却发生了。
可以触碰实物的我在有意的接触下手却穿过了金针。
我愣住了,摸向桌面,触感一如既往地存在。
独独碰不到金针。
我充满疑惑地看向徐忆河。
徐忆河将一切收入眼帘,闭了下眼又睁开:“它讨厌你。”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他收起针放回包:“你讨厌的人要碰你,你给碰吗?”
这理由很强势。
我叹了一口气,双手撑桌凑近正在弯腰关暗层的徐忆河:“你都告诉我吧,我承受得住,真的。”
徐忆河收拾好直起身子,随手抽开椅子坐下,双手交叉托腮道:“真相一直都在,但是,不在我这,我浪费那么多银针不是为了等你来问东问西。”
我放下手,决定歇了向徐忆河打探这份心思,却突然想到:“第一天你怎么不告诉我其实我是你收的生魂?还有刘叔……”
我莫名其妙应聘上了厨子这个岗位。
还顺带了一个做管家的零碎先生。
他轻咳了一声:“我也没想到你那天中午就会来,而刘安是你误带来的,顺手收了。”
然后话题陡地一变:“做饭去,厨子。”
我生前肯定造了无数孽。
肯定!
徐三碗一个人坐餐桌上独享美味,可怜我跟零碎先生两个鬼光干活寡闻菜香吃不到嘴。
“糊小兄弟啊,你实话跟刘叔讲讲,是不是出门一趟跟先生闹别扭了?”
零碎先生坐在门槛上,望着月亮就是一阵哀叹。
“你就不好奇我们出门干嘛去了吗?”我也跟着坐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吃相优雅的徐忆河才问道。
零碎先生摩挲了两下裤子,无所谓道:“先生说是专门负责收尸的,我也就没太好奇。我一个碰不到实物的鬼左右也帮不了忙。”
我点点头没再问话。
“现在可以说说是不是闹别扭了吗?”
零碎先生那一脸的慈祥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不算是吧。”我细细回想了一下,其实大概算是我单方面的质问。
“我说呢,先生一回来就站椿树那发呆,我喊了几遍,他才回过神,点了下头就闷进了书房,直到……”
“要吃饭的时候想起了我。”我默默接道。
零碎先生哈哈一阵大笑:“你这么说先生可就不厚道了,好歹回去找你了,不过先生吃得确实挺多,看不出来。”说着他还转头猛嗅了一下菜味。
我灵光一闪,凑得更近了些:“刘叔,你知道鬼味不?”
他皱着眉头一脸不解:“鬼味?”
“就是活人有活人的味,鬼有鬼的味,我们是鬼,应该有鬼味。”我仔细嗅了嗅零碎先生身上的味。
还真是在徐檀木家待久了,一股子檀香味在鼻尖萦绕。
零碎先生有模有样学着闭眼在我身上嗅了嗅,突然眉头紧皱,眼睛猛地一睁,一脸严肃。
我立马把耳朵支了过去:“怎么了,怎么了,啥味?”
他又用力嗅了嗅:“我知道了。”
我压抑住急迫的心情,耐心地盯着他。
“先生今晚吃了醋溜白菜。”他一字一顿说道。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你说啥?”
“你身上一股醋溜白菜味,先生今晚铁定吃了醋溜白菜,铁定!是吧?”
他回头朝徐忆河的餐桌看过去。
今晚还真做了一道醋溜白菜。
但是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我无比想要竖中指。
我真的对着他竖了个中指,也一字一顿应道:“昂,醋溜白菜,好吃着呢。”
“能不能让先生烧一盘子给我们,烧掉的东西就到鬼手里了是吧?”零碎先生站了起来,在我面前悠悠飘了两圈满怀期待。
这里的鬼连太阳都不害怕,谁知道拿不拿得到烧掉的东西呢?
我起身准备回去休息,眼见着零碎先生飘得越来越缓慢,像是身后有重物在拉扯他。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了起来,我上前欲一探究竟,还没到跟前,就瞅见他突然不再是完好无损的样子。
血从他的身上一滴滴砸到地上升腾起黑雾又没了,然后就是支离破碎的肉块蹦到了地上弹跳。
“卧槽!卧槽!”眼前的一幕过于夸张,我手忙脚乱冲过去,浓重的血腥味熏到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他像生锈的机器一样极其缓慢地朝我伸出手,这一抬手又掉了几块肉。
我忍住反胃的冲动,慌忙捡着地上的肉块,刚捡起来就升腾成一团黑雾消失了,而零碎先生身上还在不停掉着肉块。
醋溜白菜而已,至于到这个地步吗,还是我的中指竖得太过分。
我一边试图抓住零碎先生,一边思考着之前有没有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就在手快要碰到破破烂烂的零碎先生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钳住了我的手腕。
我转头一看,是徐忆河。
“不要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