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我今天可是看到了的啊,你这家伙,叫你冲锋的时候缩着没动是吧?”
其实当时她只是在命令下达后,迟疑了几秒。
几个男人凶狠的目光聚焦到那只异族小女孩的身上。
她缩在泥墙角,颤抖的注视着这些人的脚边。
她深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样的事情在这间肮脏黑暗的泥房子里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这几个人专门负责看管这群“炮灰”。
被这伙强盗烧杀抢掠的村庄,被他们打劫的商团,火拼输掉的其他盗贼,甚至某些被伏击的杂牌军队,这伙强盗的炮灰就来自这些地方。
对,就是抓来的奴隶,是家畜,是猪猡。
而他们知道这些猪猡需要什么样的对待。
“你缩是吧?没动是吧?啊?叫你缩!”
同时木棍重重捶向她。
她缩成一团咬紧牙默默忍受着。
这种攻击她躲的开,但不可以。
躲掉的话,会受到来自那些人加倍的惩罚,甚至当场打死。
——因为,那时候前面闻到了火药的味道、成片的,危险的味道......
前方其实是土制地雷阵,先她一步冲锋的炮灰都被炸的血肉模糊。
微声呜咽着,却没法连成话语。
因为她对这里的语言尚不熟悉。
无法为自己辩解,虽然辩解了也只有反效果,现在只能默默承受着惩罚。
其它的炮灰们木纳的聚在房子的另一头,绝不愿意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沉重的击打声、女孩的呜咽、男人的叫骂声充斥着这间泥屋。
“哈!懂了吗你这狗崽子?!叫你冲你就拼命冲!你们这些烂命活该当炮灰!要是还敢违抗命令,老子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狗屎东西,害得老子又要被头子骂,丧气玩意!啐!”
“听好,这三天你别想吃上一口饭!”
她保持着挨打的姿势没有动弹。
身上的新旧伤已经痛到麻木。
除了微微发抖,身体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响应了。
她强忍着泪水,吸取了惨痛的教训。
次日。
“炮灰都给我打头阵冲上去!”
身体近乎脱力,但这次她不怕死的拿起破小刀冲在了最前面――
绝对遵守命令,不许片刻迟疑,拼上全部性命,她是一只合格的炮灰。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卑微的生命燃烧着。
直到——
“砰――”
————————
颠簸中,兽耳女孩缓缓睁眼。
她瞬间坐了起来,双耳直竖,警惕的环视周围。
树叶的声音,马与人类在土地上行走的声音,武器杂物等的碰撞声。
木板的潮味,汗味,微微的火药、血腥味,以及自己身上刺鼻的药物味道。
还有——似乎是有些熟悉的味道,这是,兔子?
记忆回归,她花了三秒理清了现状。
这里是那群佣兵的队伍。
——我现在、是他们的。
现状是自己在马车上,在移动。
老实说,这种颠簸感让她非常不安。
她下意识寻找那把旧步枪。
幸运的是,它就在兽耳女孩手边。
伸手去拿,发现另一只手握着什么东西。
一小包水果蜜饯。
上面除了清甜的果香味,还残留着一个人的气味。
是那个给她食物的人的味道。
她不明白,甚至有些恐惧。
经验告诉她,如果被给予什么的话,自己就需要支付更多的代价。
对她来说这份丰厚异常的代价让她非常不安。
但只是因此而瑟瑟发抖是吃不饱饭的,她明白。
她拿起旧步枪,倚着枪从铺着厚地毯的木地板上站起身。
搭在她身上的布滑落在木地板上。
不是布,是好几件厚实的衣服。
对兽耳女孩来说大了些,但显然这些魁梧的佣兵根本穿不下这种少年体型的衣服。
上面有各种味道,大多数都是她未知的。
“哟,醒了?把衣服穿上,你伤的很重,别动的太剧烈。”
马车的前方响起了有些熟悉的带着几分凶狠的女声。
是兔子,不对、是老大在说话。
——衣服?
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衣物,既然都盖在自己身上了,大概指的衣服就是这些了吧。
就算没见过世面,但这些看起来崭新干净的衣服,让兽耳女孩感到难以置信。
——给我?
老大没有回头看马车,不过还是通过听力感知到了后面的兽耳女孩没有行动。
“磨叽啥呢,把衣服穿上。快冬天了,小心感冒。”
听到老大明确的意思,兽耳女孩赶紧别扭的穿上了这一套冬装。
果然对兽耳女孩来说大了很多,宽大到让人不禁担心防寒效果是否会因为漏风而打折扣。
但也比那一层层破布好太多了。
穿好衣服,兽耳女孩站在原地等待老大的指示。
老大回头瞟了一眼兽耳女孩,还算满意的点点头,“挺好。”
“坐下,站在马车上不怕被颠出去?”
“唔……”
兽耳女孩顺手捏了捏自己耳朵,乖乖坐在原地。
老大继续专心架车,而兽耳女孩坐在地板上,环顾四周。
马车加装了防风棚,仅留了前后入口,加上大箱小箱的杂物,导致在马车里视野范围较窄。(关于马车的样式,请参考狼与香辛料中罗伦斯的马车(无棚马车),以及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里怠慢追逐486的那辆马车(现在兽耳女孩所处的有棚马车))
不过这视野范围对于兽耳女孩来说也足够理清现状了。
马车看起来只有四辆,马匹十几,人员六十左右。
行进速度不算慢,但也没在奔跑。
如果按兽耳女孩的眼光来评估的话,机动性不算非常高,但人员装备却很强,是“去打劫的话自己(炮灰)难以活下来”的程度的队伍。
对佣兵团有了大概印象之后,兽耳女孩将视线收回老大身上。
不是因为同类信任她的,而是因为“兔子的味道”,这个怀恋的味道对兽耳女孩来说意味着食物与温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潜意识,但一直以来靠直觉存活的她选择遵从自己的这份直觉相信这只兔子。
马车颠簸着,兽耳女孩打了个哈欠。
但这个自然的做出来动作之后,她害怕的盯着老大的背影。
“困了就睡吧。伤员别勉强自己。”
被老大听到了,收到了这样的反应。
以为老大没听到的侥幸心理被打破,老大开口先是让兽耳女孩吓了一跳,等她说完后,兽耳女孩抱着旧步枪小心翼翼的趴下,一边观察老大的反应。
确认无事后,她才像狗一样蜷着休息起来。
不过那对毛耳朵却一直立着。
不久,佣兵团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
是午饭时间了。
佣兵团一般只有早上下午两顿正餐,饿的人自己加餐。不过过不了几天就回村休息了,也不用担心食物不够等问题了,所以就改为一天三餐的奢侈状态了。
支起锅,拾些柴,从马车上取下食材,有水源就煮些汤,没有就简单烤一下。
佣兵团以最快的速度行动起来,很快传出了烤制食物的香味。
这些动静引起了兽耳女孩的注意,她睁开眼,从马车里小心翼翼探出头。
——他们开饭了。
自己也要动身填肚子了。
当乔芳拿着热腾腾的烩肉粥来找兽耳女孩时,马车上已经没有她的身影了。
乔芳疑惑,伤的这么重还要去哪?
乔芳放下粥,退出马车,看向佣兵团休息地的反方向,也就是马车后的树林。
那孩子应该不会乱跑吧?
正在乔芳犹豫要不要进树林时,兽耳女孩从树丛中钻了出来。
沾着血的手上捏着一只不大的褐色的鸟,鲜血正顺着鸟的嘴尖一滴一滴流下。
她的嘴上还沾着血和一撮鸟绒。
兽耳女孩就这么拿着提灯大的鸟,淡定的看着乔芳。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在找我吗?
打扰到兽耳女孩“吃饭”,乔芳语塞,皱着眉。
兽耳女孩察觉到眼前的人对自己的行为并不高兴,她慌张的把手里的鸟放到乔芳面前,低头站在原地,一副做错了事认罚的样子。
面对这样的兽耳女孩,乔芳心情复杂。
“总之收拾一下先吃点东西吧……”
将兽耳女孩从血肉模糊的死鸟边拉开,她还恋恋不舍的望了死鸟一眼。之后让她坐在马车边帮她擦干净了手和脸,把烩肉粥递给兽耳女孩。
烩肉粥递到她面前时,她疑惑的在乔芳和粥之间来回确认。
兽耳女孩小心翼翼的指了指粥,再指了指自己,仿佛并不相信这是给自己的东西。
乔芳干脆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兽耳女孩嘴边。
“张嘴,啊——”
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兽耳女孩再没什么犹豫。
接过碗,不怎么熟练的拿起勺子自己乖乖一勺一勺吃了起来。
乔芳还以为她会直接抱着碗喝,还准备提醒她烫来着,幸好她的行为还没乔芳想象的这么简单粗暴。
——这孩子原来会乖乖用勺子吃饭啊。
最后干干净净的碗勺回到乔芳手上时,还是让目睹了兽耳女孩吃饭全过程的她哭笑不得。
虽说是按正常吃吃法吃完的,兽耳女孩进食速度依旧很快,刚好碗回到乔芳手上时,老大就开始指示佣兵团继续行进了。
乔芳收起碗,嘱咐了兽耳女孩几句,便匆匆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继续行进。
接下来的事没什么好说的,队伍前行着,兽耳女孩继续在老大的马车上休息。
期间,乔芳从那辆医疗马车上下来,忧心忡忡的跑来询问老大关于半兽人的事。
——半兽人更接近人类吧?还是说应该更接近动物?
——半兽人可以同他们的动物原型吃一样食物吗?可以和人类吃一样的食物吗?比如原型为兔子的卡斯特能吃青草吗?那原型狼的鲁珀能吃生肉吗?
兽耳女孩是乔芳除老大之外唯一见过的半兽人,本来在这片战火纷飞的混乱地带就几乎见不到半兽人,更别提在商人卖往帝国的笼子以外的地方见到,对这名年轻的村医来说更是连半兽人具体是什么都搞不懂。
毕竟同为半兽人的老大除了有奇特的耳朵尾巴,似乎和人类没什么区别,乔芳一直觉得他们就是有些动物特征的人。但在中午乔芳见到兽耳女孩生吃鸟时,头一次对半兽人这个物种产生了巨大的疑惑。
老大听完她讲述兽耳女孩的事以及提出的疑问,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据我所知,半兽人更接近人类,吃一样的东西完全没问题。不过我们身体会因种族而呈现出不同的特征,比如我的听觉和腿部肌肉就强于普通人,我想她也会在某些地方体现出鲁珀人的特质吧。”顿了顿,“还有,我们卡斯特虽然是兔子,但不吃草的,至少我可吃不了那玩意。或许是鲁珀的血统强化了她的消化能力。”
不过看昨晚那狼狈凄惨样子,也可能是过去的生活所压迫造成的这些饮食习惯和思考方式——也许是不想让这位年轻人想太多,老大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得到了老大的确认,乔芳释然一般松了口气。
“和其它孩子一样就好,我还在担心该怎么照顾她呢……”
“嗨,自信点,你照顾过这么多孩子了,还怕搞不定?”
“嘿嘿,好吧,谢谢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