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纯暗骂了一声。
这种恐怖的姿态实在是有点超过他接受程度。
他缓缓地后退,但在看到了背后的东西后,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脚步。
这怪物之花的枝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攀上了坑洞,那无数人体拼接成的枝条延伸遍布到后方整个石壁上。
而那道白纯来时的入口处,甚至还有两个“人”守卫着——他们两个刚好在枝条的末端,因此保留了完整的形体。
退路被阻拦,前方又有如此恐怖的怪物。
就要在这里用出那一招了吗。
白纯有些犹豫要不要就这样无功而返,但下一秒他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阿赫纳?”
“是的...陌生的...旅人”
他居然还能正常交流?
白纯着实没想到。
“无需恐慌,我只是需要这样才能活着罢了”
对方的语气越来越顺畅,甚至听上去还挺有活力的感觉。
“这座城市,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你是第一个客人。旅人,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像是友善热情的朋友一样,阿赫纳请求着。
白纯顿了顿,他倒是不介意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只是......
“我的名字叫做‘白纯’。伟大的贤者,阿赫纳,你能否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你......会是这样的姿态呢?伊法安离开前到底做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对方似乎明显愣了一下。
“啊,真是令人怀念的名字啊,伊法安......”
那些枝条似乎有些受到刺激,开始不安的舞动起来,那血肉的花瓣也随之开始蠕动。
“安静,我的子民,他没有恶意”
阿赫纳轻抚着那些血肉,原本开始变得狂暴的肢体,瞬间安静了下来。
什么?这也是子民?!
白纯有些不能接受。
“白纯,不要怕。他们只是不愿意我受到伤害”
可怖的怪物居然反过来安慰白纯,这让他更难以理解了。
对方有些人性化的叹了口气。
“伊法安...他成功了吗?”
白纯不知如何回答,不过看样子对方也没指望白纯回答。他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他取走了【永恒】,‘沙漠之花’便开始濒临崩溃,连带着我也即将死去。为此我不得不分割了‘沙漠之花’,创造出表层和深层区,同时在此之上封锁了深层区。”
怪物露出怀念的神色,配合着他那苍白溃烂的脸,显得无比违和。
“而在你踏入表城区的那一刻,我就感知到你了。”
“我很高兴,你没有过多的为难‘阿曼山’,他只是性格冲动罢了,本性是好的。他只是有点厌恶你们这些外来人,毕竟上一次的经历让他......”
阿赫纳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白纯也知道他指的是谁了。
那个佣兵的名字叫“阿曼山”吗?
“是我拜托‘蒂沙’带你来深层区的,她看着很冷淡,但私底下其实是一个热情活泼的女孩。她故意引来‘死者’也只是吓唬吓唬你罢了”
白纯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转而提问,
“‘蒂沙’是那位无尾猫酒馆的老板吗?”
对方轻轻地点头。
“是的,作为最后的【黄昏祭司】,只有她能穿梭在【表层区】和【深层区】之间。”
“那么......回答我吧,白纯。”
怪物提出了他的问题。
“伊法安来到这里是为了【永恒石板】,”
“那你呢,你为何踏入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此时此刻,名为“阿赫纳”的怪物终于褪去那亲和感,展露了出应属于他的威严。他明明像是一只濒死的怪物,但此刻却如同王座上的神明一般质问着白纯。
白纯沉默了,他抬头望向那位贤者。他居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我......”
白纯顿了顿,他选择掀开自己身上伪装的长袍,露出了下面数道裂痕。
“我为了您的秘仪而来,请赐下属于您的奇迹。”
“【阿赫纳的赤沙之花】”
根据此者的描述,作为【螺旋学派】的高位秘仪,【阿赫纳的赤沙之花】拥有无与伦比的治愈力。也只有这样的秘仪才能修复白纯的损坏,消除那恶毒的诅咒。
永恒的赤沙贤者慷慨的赐予施法者力量,让他们能够治愈世上几乎一切的伤口。哪怕是致命的伤,只要还未真正死去,它都能恢复。
而令白纯没想到的是,在他说完后,阿赫纳居然陷入了沉默。
一声虚弱的笑从前方传来,仿佛这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个笑话。
白纯有些没有理解的抬头,看到对方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苦笑神色。
“【赤沙之花】真的是你想要的?”
阿赫纳反问道,而白纯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只能硬接下去
“是的,只有它才能治愈我了。”
“那么,你为何而恐惧呢?”
白纯无法理解的歪了歪头。
“既然你渴求的正是【赤沙之花】,你又为何恐惧呢,白纯。我能看到你眼中对我身躯的畏惧,对我的子民们的敌意。”
阿赫纳终于说出了那个结论。
“我正因这罪恶的秘仪,才能得以存活。”
“我们...吾等正是【赤沙之花】的具现。”
白纯瞳孔微缩,他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吧,吾乃...”
“沙的贤者,永恒之王,最后诅咒的看守者,”
“背负【赤沙之花】之名的,”
“阿赫纳”
......
......
隔了很久很久,白纯终于理清了一切。
“这是【赤沙之花】的真相?”
“是的,从来没有任何救赎。”
阿赫纳的回答看似没有关联,但白纯也明白了。
不愧是【螺旋学派】的秘仪,探寻对立的边界,寻找万物的统一。
【阿赫纳的赤沙之花】的本质,居然是吞噬施法对象的生命,转变为【赤沙之花】的一部分。
这种融合而成的怪物,永生不死,死亡和存在在它的身上达成了统一。
“那么,为什么这个秘仪的传说会和它的本质相差如此之大呢?”
白纯对着名为阿赫纳的“赤沙之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对方居然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因为我找到了破解它的方法。”
“虽然我是创造它的人,但我也无法摆脱它的束缚。【赤沙之花】拯救一切的同时,也会吞噬一切。获得新生的代价就是成为它的一部分,这既是代价,也是馈赠。”
他轻轻扶过那不安躁动的血肉花朵。
“但我找到了拖延融合的方法,那便是【永恒石板】”
“如果个体的存在被无限的延长,那统一的整体便不会出现,【永恒】正是阻止【赤沙之花】完全诞生的手段。”
“在【永恒石板】和【赤沙之花】同时的作用下,被施法者将获得新生,但却不会变成【赤沙之花】的一部分。”
“被吞噬的命运被无限的滞后了。”
白纯点头,感叹这真是绝佳的组合。
“但是......”
白纯开口道。
“命运没有被抹除,而是停下罢了。”
阿赫纳低头看了白纯一眼。
“没错,白纯你说的对。我一直维持着两者之间那脆弱的平衡,直到...”
“直到伊法安取走了【永恒石板】”
白纯替他说出了那句话。
对方沉默了一瞬,然后点头表示同意。
“是的,他取走了石板,于是平衡被打破了。”
“一切都开始融合,完整的【赤沙之花】即将诞生。”
“奇迹的秘仪变成了灾厄的诅咒,真是...有趣。”
阿赫纳低语着。
“我很好奇,你为何会允许他取走石板?”
白纯突然开口。
是的,他明白。如果不是有阿赫纳的默许,即使伊法安再强大,他也无法在赤沙贤者的面前偷走【永恒石板】。
对方又陷入了沉默,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白纯,你知道为什么会存在‘沙漠之花’吗?”
白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而是选择说出了自己收集来的那些有关“沙漠之花”的传说。
阿赫纳听完后,居然笑了。
“原来外界还有这样传说吗?”
“无限的财富,希望的方舟,黑王国度的救赎?”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肆意地笑了起来,连带着那些血肉都疯狂了。神庙在它们的蠕动间颤抖着,整个深层区都发出绝望的哀嚎声。
隔了一会,他终于冷静下来了,发现白纯居然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一步。
“不好意思,白纯,让你看到了我失态的一幕。”
白纯摇头,示意阿赫纳继续。
“白纯啊,“沙漠之花”之所以存在,便是因为诅咒呀。”
出乎意料的回答。
阿赫纳继续讲述着那隐秘的故事。
“黑王陨落后,他的氏族分裂成五个团体。”
“继承了黑王名号的领导者【黑土之王】,释”
“掌握黑王遗留下来的科技造物的【黄岩之王】,何塞”
“拥有无限化身的【沙暴之王】,梵”
“以及终末的象征者,【焚日之王】,法难主”
“当然,还有我。”
阿赫纳无奈的一笑。
“背负永恒的诅咒的【赤沙之王】,阿赫纳。”
白纯抓住了那个名词。
“永恒的诅咒?”
阿赫纳无比冷静的回答着白纯的疑问。
“没错,永恒的诅咒。”
“黑王之所以会陨落,便是因为这永恒的诅咒。因此我不得不背负着一切,带着我的子民,将自我封印在这虚幻的空间——‘沙漠之花’。”
“我原本以为,脱离了永恒的诅咒,黑王国度便能获得真正的救赎。”
“但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黑王国度没有迎来新生。反而是在内斗、天灾间愈发衰亡。‘沙漠之花’反而成为了净土和救赎。”
“真是讽刺啊。”
“伊法安手持【黑土之王】的秘令,以他的名义向我取回封存在此地的【永恒石板】,因此我便允诺了他。”
白纯有些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真相。
“你就这样给他了?你明明知道自己需要【永恒石板】来平衡【赤沙之花】的融合,你为什么就这样给他了!”
“为什么,阿赫纳!”
白纯的语气不自觉的变得有些激动。他无法理解阿赫纳的做法,宁愿毁灭自己,毁灭“沙漠之花”也要交出【永恒石板】。
血肉的触手在一瞬间舞动起来,眨眼间就来到了白纯的面前,无数的手臂挥舞着即将吞吃他。
“住手!”
阿赫纳呵斥着他的子民。
血肉的触手有些不甘心,但在阿赫纳的命令下还是缓慢的退去,选择放过了白纯。
“白纯,不好意思,你没受伤吧。”
阿赫纳报以歉意。
白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位赤沙贤者,居然如此的温柔,以至于刚刚自己都有些为他不鸣。
他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了。
“那么回答我吧,阿赫纳,你是为了什么?或者说【黑土之王】是为了什么?”
白纯坚毅的眼神看向阿赫纳,他想要知道。
阿赫纳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居然觉得对方和自己有些相似。都是那么的纯粹、那么的执着。
那双目光,他在自己的子民中也时常看到。
他笑了笑。
“因为他需要,所以我给了。”
“什么?”
白纯没有明白。
“因为我愿意。伊法安带来的手令上记录的消息如果是真的,那黑王的国度现在正是需要【永恒石板】的时候,所以我给他了。”
“即使我会被【赤沙之花】吞噬,即使‘沙漠之花’会濒临崩溃,我和我的子民们都愿意。”
“我在数百年前,选择背负石板放逐自我,也会选择在数百年后牺牲自我,归还石板。”
“因为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我们的诅咒。”
他环抱自我,闭目虔诚。身体下的血肉花朵和那扭曲的枝条似乎也在回应他的话语,轻轻的舞动着。
白纯有些不忍,这就是一位贤者最后的归宿吗。
在寂静的陵墓中,成为血肉的怪物。
“【永恒石板】到底是什么?”
白纯问道。
“外来之人,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这是我们黑王国度背负的秘密。”
“但我可以帮你最后一个忙。”
“什么?”
阿赫纳睁眼,看向白纯。他那苍白无光的瞳孔中居然出现了一丝亮光。
“拥有【贤者】之名的我能预见你的未来,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但我也能看到你身上的诅咒和代价。”
“渎神之牌·魔术师、渎神之牌·愚者。”
“我也看见了它们。”
白纯听闻,心中一惊。自己最大的秘密被暴露了,他下意识的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但下一刻,他又意识到了什么,放下了手,看向阿赫纳。
对方微笑着,似乎并未对他刚刚的不敬有所不满。
“即使没有【阿赫纳的赤沙之花】,我也能替你拔除你身上的诅咒,白纯”
白纯眼神一亮,似乎找到了转机。
“但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情?”
阿赫纳庄严而郑重的宣誓着他的契约。
“我希望你能拯救这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