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鲁德久违的睡了一个好觉。

　　过去的几年里，他的意识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休息过。当他作为聂凡休息的时候，他会作为卡鲁德醒来，反之亦然。而现在，当他与作为聂凡的自己彻底告别之后，他的意识迎来了久违的放松。

　　证据就是当他起床之后，太阳已经升起许久。

　　卡鲁德来到窗户旁，看着天上的太阳估算着现在的时间，大概是十点钟左右。他一边计算一边感慨。

　　“没有时钟是真的不方便啊。”

　　其实卡鲁德知道，这个世界其实是有钟表的，而且不是日晷或是沙漏那种相对原始的计时装置，而是货真价实的机械钟表。卡鲁德在图勒帝国，自由贸易都市和公都都见到过。但是缺点就是体积巨大，与其说是物品，不如说是当地地表性质的建筑，而且花费昂贵，同时必须有专门的人进行日常维护。有点类似地球那边，英国的大本钟那种感觉。

　　可以说在这个世界，拥有钟楼，就是当富裕繁华的代名词。

　　简单的洗漱过后，巴捷特夫人的女儿简送来了卡鲁德的早餐。

　　牛奶，大块的烤饼干以及煎蛋和两根熏肉香肠。调料比较简单，只是普通的粗盐。比较和地球那边中世纪类似，胡椒这样的香辛料在这边的世界也是难得的奢侈品。

　　在卡鲁德用餐的时候，简就站在一旁侍奉着，时不时的给他空着的杯子添加牛奶。

　　和昨天图什库尔的孙女露娜不同，与她年纪相仿的简表现得落落大方。即不怕生，也没有表现出慌乱，整个人站的挺直如同一颗茁壮的小树。完全就是一副训练有素的状态，看来在她得教育上，凯恩夫妇应该一直都没有放松。

　　简的外表也很出众，精致的面孔以及翠绿的双眸，一头及腰的褐色长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虽然因为年纪尚浅，还没有什么身材可言，不过参考她的母亲，可以说简的未来可期。有这样的美少女随侍在旁，卡鲁德觉得本就美味的早餐变得更加妙不可言，可能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这个世界还没有女仆装，不只是那种情趣向的短裙女仆，就连经典的维多利亚式的女仆长裙也没有，现在简穿的还是一身葱绿色的长裙。

　　不得不说有点遗憾啊，卡鲁德在心中暗自摇头。他倒不是对小姑娘有什么进一步的想法，只是单纯觉得缺了点什么。

　　用过早餐之后，安迪和凯恩来向卡鲁德请示有什么吩咐，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对凯恩说，“你给我准备些酒和花束，今天我们去墓园祭拜一下前代吧，不管祖上发什么了什么，我们终归还是亲戚，我还继承了领地，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看看。”

　　凯恩点头称是，马上找人准备祭祀的东西，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卡鲁德能感觉到凯恩除了紧张之外还多了一丝安心。

　　看来自己的这个远房亲戚在这里还有点人望。

　　大概到了下午一点钟左右的时候，凯恩夫妇准备好了扫墓所需要的鲜花和酒水。按照当地的习俗，食物会引来鸟雀和其它小动物，所有扫墓的时候贡品不会选择吃的东西。

　　准备完全之后，由村长乌鲁特带路，其它村干部陪同，安迪作为随从长也随侍在侧，卡鲁德一行人向着村长西北方向的墓园走去。

　　和村子的木制围墙不同，为了表示庄重，墓园的围墙由石材搭建的。不仅仅是历代法兰拜尔家的族人，村民们也是被埋葬在这里的。只不过领主被埋在墓地的深处罢了。

　　无论哪个世界，葬礼和宗教总是不可避免被关联在一起。

　　这个世界也存在着类似天主教这样的拥有对世俗拥有强大约束力的一神教。在南方的图勒帝国的国教——巴利安教，就是这样的教派，以前卡鲁德跟随商队的时候也见识过几次由巴利安教的司祭主持举行的大规模葬礼。

　　不过在北方，巴利安教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力，据卡鲁德自己看过的相关文章，普遍认为六十年前横行大陆的“大瘟疫”是巴利安教会在北方失去威信的重要原因，自那之后，北方诸国还是遵循传统的先祖信仰。如今法兰拜尔领的墓地所使用的是北方的石碑墓地，而不是巴利安教普遍使用的代表巴利安神的铁环，就是这方面最好的证明。

　　来到墓园的最深处，法兰拜尔家的家族成员都埋葬在这里，从坟墓的数量来看，法兰拜尔家的人丁并不兴旺。而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没有墓碑的坟墓，被远远的安排在最边角的地方，远离其它所有族人的坟墓。

　　“这个是？”卡鲁德好奇地指着那个唯一没有墓碑的坟，问乌鲁特。后者则是脸色尴尬的小生回答卡鲁德。

　　“这......这就是前代当主祖父，杜登大人的墓.......“

　　哦，原来是他。

　　卡鲁德露出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原来这个墓就是自己曾祖父的弟弟，那个挥霍掉大半家业，还把妻子气走的败家子的坟墓。也难怪被安排在那个地方。

　　以卡鲁德掌握的情报来看，可以说法兰拜尔家目前的衰败，和这位败家子先人脱不开关系。

　　卡鲁德摇了摇头，不再看那座无碑坟，而是走到墓群里最新的一座墓前。只见墓碑上用北方的文字刻着墓主人的名字。

　　'阿兰德·让·法兰拜尔。享年37岁，愿先祖保佑这个可怜人能成功到达冥海彼岸，回归原初乐园。'

　　就是他了。

　　卡鲁德从一旁的安迪手中接过实现准备好的一瓶麦酒，轻轻抚摸瓶口，默念着悼词然后拔掉软木塞，将酒从墓碑顶部慢慢倒下去。一边倒，一边小声说道，

　　“前代，我是卡鲁德·雷·法兰拜尔，先祖弗兰克·拜尔的后裔，齐格之子，我以公国的法律的名义继承您的领地，拜尔家的血脉也将回归这片土地。我以先祖之名起誓，我会让这里远离衰败的命运，带领领民让荣耀重回法兰拜尔。”

　　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卡鲁德，他偶尔还能听到轻微的啜泣......

　　话说完，酒也倒完了，卡鲁德将一束拥有蓝色的花朵的花束放在墓碑下，这种花叫蓝铃铛，一年四季都能开放，在北方它代表着逝者安息，一般用献上它的方式来给葬礼做收尾。

　　献完花之后，卡鲁德恭敬的给哈根的墓鞠了一躬，默哀了一阵之后，带着众人离开了墓园。

　　在回程的路上，乌鲁特应卡鲁德要求，简单的介绍着这位前代领主不幸的一生。

　　总的来说，哈根是个典型被自己祖宗坑了的倒霉蛋。

　　在此之前，卡鲁德大致知道自己曾祖父的弟弟杜登是个无能的纨绔，基本唯一的爱好就是花钱。但是卡鲁德没想到的是，这位祖宗的所作所为远比自己之前想象的要夸张的多。

　　“大人您有所不知，其实法兰拜尔这里原本是有三座村庄的......”

　　“啊？”

　　原来在很久之前，法兰拜尔领除了维诺亚村之外，还存在着奇利和伊尔两个规模稍小的村子。但是在杜登继承当主的位置之后，为了能给维持自己的奢侈的生活，无视家臣的建议，将这两个村子一点一点的拆解卖了出去。恐怕要不是他最后因为妻子带着儿子跑回娘家，他最后自暴自弃一般的暴饮暴食，最后溺死在酒桶里，恐怕他大概连领地里这些不值什么钱的山地领土都拿去卖掉换酒喝。

　　“居然是淹死在酒桶里的吗？”卡鲁德扶着额头问。

　　“是，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是据说杜登大人脾气暴躁，已经没人敢在府邸里工作，他最后只能自己去酒窖拿酒，但是因为他太胖，倒酒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上半身卡在酒桶里。”乌鲁特回忆着他父亲当年对他讲过的那些故事，“据我父亲说，最后等有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去世好几天了......”

　　“这还真是.......对了，你说他的妻子不是带着儿子一起回的娘家吗？”

　　“是的，杜登大人死后，村里面派人通知了他的夫人，但是当年和报信的人一起回来的只有他的儿子，也就是哈根大人的父亲，巴洛斯老爷。据当时报信的人说，那位夫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让巴洛斯老爷回家继承领地。在那之后除了那位夫人的葬礼之外，巴洛斯老爷就再也没有和那家人有联系过了。”乌鲁特叹了口气，“自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被开始被其它的家族孤立了，虽然，巴洛斯老爷和哈根大人为此花了不少心血改善想这一点，不过没什么效果就是了......“

　　而哈根就是在这种大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卡鲁德在老家的时候，也多多少少帮助自己大哥处理一些家族事务，他很清楚被周围的贵族孤立是由多麻烦。

　　而哈根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婚姻。一开始是他自己的婚姻，连带着连领地里的人也受影响。

　　哈根和巴洛斯一直致力于把法兰拜尔恢复成以前的规模，但是被其它贵族孤立之后，村子里的年轻人就很难和其它村子的女孩结婚，而村子里的女孩也很难往外嫁，即使有个别成功的例子，那也是付出数倍于其它村子的聘礼之后的成果。这就导致最近村子里的村民之间的血缘越来越近。于此同时，没有新鲜血脉融入村子的结果之一就是村子的人口一直上不去。

　　领民这边暂且不谈，巴洛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花了很多钱在年纪很大的时候才结的婚。对象也是来自其它偏远小贵族家里最不受待见的女孩。等到有了哈根之后，巴洛斯夫妇就因为年龄太大无法再度生育。

　　不过比起哈根来说，巴洛斯还算是好的。

　　哈根则是到死都没能成功结婚。其中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哈根无法像父亲一样负担太过高昂的聘礼，另一方面哈根本人的运气实在太糟。

　　原本经过巴洛斯父子两代人的努力，法兰拜尔家和周边的几个贵族家庭的关系多少缓和了一些。哈根原本指望，能和这些家族适龄的女孩结婚，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周围这几个家族这几代生下的全是男孩。

　　好不容盼到临近的安格洛子爵家里喜得千金，哈根已经三十五岁了，虽然说贵族之间联姻，年龄不是太过重要的因素，但哈根这边年龄未免差的有点太多了，等女方到了能够生育的年龄，哈根自己能不能行都还是个问题......

　　这期间哈根也想过要不要生个私生子什么的，但是最后他悲哀的发现，他本人就不是容易留下子嗣的体质，尝试了几回一直没有下文不说，这期间还差点被几个骗子骗走本就不多的资产。

　　“这也太倒霉了吧......”

　　“谁说不说呢，”乌鲁特犹豫了一下，对卡鲁德说，“其实，哈根大人临死前半年左右，对这些事情基本上就放弃了，那一年他身体就不怎么好，后来又在驱逐山里的野兽时，不小心受了伤，他那个时候就有预感自己活不了太久了，所以大人他用了自己能用的一切关系联系上了瑞德男爵，交代了自己的情况，这也是为什么我能跟着'刚好'路过的骑士团来公都报告死讯的原因......”

　　“原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听完哈根的故事，卡鲁德感慨万千，自己的这个远亲可以说为了自己的家族搭上了一辈子的心血，如果不是先祖太坑，他本人又时运不济。法兰拜尔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境遇。

　　回到府邸之后，卡鲁德打法凯恩带着安迪在村子里四处转转，熟悉环境。毕竟他从公都这种大城市来，需要时间来熟悉乡下的环境。毕竟他是自己的首席家臣，也是这个村子里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虽然乌鲁特和其它领民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恭敬，但那只是出于对自己贵族身份的尊敬，对他这个人，卡鲁德还是能感觉到家臣们对他还是有所保留，但是自己的权威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树立起来。就算是杞人忧天，为了应对将来可能出现的意外，卡鲁德必须尽快获得领民们的认同，把他们绑到自己的这辆战车上才行，所以安迪作为他的左右手必须尽快熟悉这里的一切。

　　至于他自己则来到书房，之前乌鲁特和他提到过，哈根本人有记笔记的习惯，他找来领地的账本和哈根的笔记开始仔细阅读起来。不光是安迪，他自己也需要抓紧时间熟悉法兰拜尔的方方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