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运气
“梁安那家伙这次又在做什么?”
邵梓感到非常费解。
其实,这压根不是几天来他第一次直接联系不上这位莫名其妙忽然就开始日理万机的梁支队长。但相比之下,这应该是最离奇的一次——毕竟梁安根本不接电话,但一直在线上活跃着,彰显自己存在感的程度甚至远胜以往,就好像迫切的想要证明某些事。
但这种过度的选择性积极反而给人一种怪异感。
“谁知道呢?”俞英健外包任务的摸鱼愿望落空,咂咂嘴,“大概是在搞事情吧。说真的,我虽然不是莫法医那种离谱的阴谋论者,但其实我也觉得梁安这家伙经常性弄出点奇怪的疑点让人猜测,多半真是心里有鬼,可能是在偷偷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不得不说,俞英健一向引以为豪的“直觉”还真有几分说头。
现在,俞英健和邵梓两人正等在养老院的门口。
不过现在已经有三小时过去,他们当然不是一直在这里空等梁安的回复。只是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内,季微一直待在这里没有离开——其实也不完全是待在这。她带着她的母亲出了门,就在隔壁的那家大酒楼,据说和平常一样是为了陪她的母亲吃饭聊天。
作为领导,俞英健有时指示留守市局或者寻找王旭之的下属,把他们分派到王旭之及季微的同事朋友家中,让这些人调取出行必经之路的监控录像,确认一些认知范围以外的交集,以排查他们平时有什么其他可疑之处的同时,尽全力寻找他们的交集所在。
而相对平易近人的邵梓抽空和养老院的工作人员聊了会儿天,得知季微虽然工作繁忙,但每个月都会抽出四五次的时间,过来陪着老人唠唠嗑。
其实以季母六十一岁的年纪,一般情况下还远不到需要进养老院的时候。但正因为一年前季微的父亲出了事,导致退休的季母担忧焦虑到大病一场,平时忙碌于工作的季微给她请来了临时护工。
季母现在是状态还好,但当时有一阵精神抑郁萎靡到难以自理,因为心因性的疾病甚至不能端稳一个餐盘,根据医嘱必须与能长期照料她的人一起生活。而若非如此,她应该还在市区里现在正被出租给亲戚的旧公寓、也就是季微长大的家里倔强的独居。
正是因为那阵子遇到了问题,季微因为工作繁忙只能请护工照料生病的母亲,季母又因为性子刚强好面子,觉得自己年纪还轻这样丢人总和护工闹得不愉快。于是季微就出了主意和钱让季母暂住在养老院,一来能让她感觉不那么与众不同,二来偶尔接触一些比她更为年老无法自理的老人,有时帮助他们、与他们沟通以充实自己的生活。
虽然老人花钱到养老院里去助老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介于季母年轻时就是社会工作者,从二十来岁刚进社会开始的初衷就是为他人服务,这份工作直到后来为更好地发展前景当了老师才算终止。综合看下来,起码对她来说,现下情景也算是相得益彰。
“所以,季微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时候来探望她的母亲?”邵梓摸了摸下巴,“排除纯属偶然的可能性,我是说,假设她导致了那起车祸甚至与谋杀案相关,发现我们正在调查她和王旭之,忽然来到自己母亲居住的地方,并且断开线上联络方式,用手机没电关机的借口来规避可能导致的质疑。做出所有这些事,又有什么意义?”
就在刚才,他们看着季微在酒楼里。虽然暂不惊动季微和她的母亲是他们做出的临时决定,但邵梓总觉得他们仿佛跳进了季微下的套里。
“你这个假设可是真有些保守……我们只是没有证据,又不是没有导向性线索。”俞英健站在邵梓的身旁,耸耸肩,“其实我们到的很晚,如果季微有什么和她母亲相关的事需要做,估计已经完成了。另外,我们不是还有件最重要的事没有分辨出来吗?”
邵梓回头看了他一眼,因为俞英健说的没错。
他说着,转头抽出一张今天已经给许多人看过了的王旭之的照片:
“如果季微掺和进来是因为他的父亲,那王旭之的动机又是什么?”
王旭之。袁耀在昏迷中呢喃出的季老师大概就是失踪的季微之父,而王旭之这个人各种方面似乎都与这位季峰季先生没有关系,仅仅是生活在同一个城市而已。
回忆起之前见过的所有情形,邵梓感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内容。
当然,他也不是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但凭空得来线索似乎确实显得有些困难,毕竟王旭之和季微两者之前似乎没有什么必然关系。他们都是昱州市本地人,但工作迥异、学历悬殊、从小到大的学校也没有丝毫重合之处,别说怀有某个相同到足以杀人目的,连成为朋友都不像一个圈子里的人。一般这种情况,只能用亲人或者情人来解释。
后者曾被那位季微的前男友小警员所提起,但邵梓也有他的直觉,他认为并不是这种情况。
俞英健摸了摸下巴,忽然开口:“等等……”
邵梓看向他。
“只有这部分不需要任何考虑,他的动机再简单不过了。”俞英健缓缓地说出让人听不懂的词语眯了眯眼,“一直以来,我怎么会忽略这件事……”
“……”
“其实已经有人告诉了我们真相——他的本名叫作季筑。”
邵梓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俞英健勾了勾手,“看,我就说你也有感觉。进门的时候,季微在做什么?季微的母亲说了什么,又在疑惑些什么?其实重点根本不是她们后续的反应,而是停顿的瞬间。”
季微的母亲本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人,身为教师的职业生涯不说特别成功,起码一路顺畅,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此。带过一批又一批熊孩子,她理应应对过无数的特殊状况,正因如此,她对源自外界的异常事件的第一反应绝不是迷惑,而是尽量保持从容。
能让她陷入迷局的目前来看只有一件事——她丈夫的生死未卜。
爱人,亲人。
剩下的有一种特殊的可能。她的茫然实际上根本不是对两位忽然造访的警官。而是对近在眼前,莫名以手势打断了自己对话内容的女儿。她不知道一向孝顺的女儿为什么阻止自己说完这句话。正因如此,季微才要假意从容的把两个访客带出门去。
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我过阵子会回到市局,可以当面把话说清楚。如果真是知情者之一,无论季微的母亲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可以想办法让她开口。”
“你是说……”
电话挂断了。梁安倒是挺有自信,甚至没有多解释几个字。
与此同时,俞英健确实语气笃定,“王筑——季筑,这个谐音能让人联想起来,前者是他未能登记的本名,后者才是他的真名。相比她害怕当场出问题所以填了半个本名的哥哥,季微的心思可以说非常缜密,假装失去联系却在我们必然会调查的地方等待,这只是拖延时间的小伎俩。可惜她的运气实在不太好。”
“我们找上门来的时候,她对事实一无所知的母亲正好问起与她同谋的哥哥情况如何。在养老院里居住的孤独老人,提及自己另外的子女实在正常。后来季微是专门叮嘱了她不该说什么,但作为母亲,又怎么可能不为自己孩子异常的举动而本能担忧呢?”
邵梓悚然,“你是想利用季微母亲的担忧,从她嘴里得到王旭之真实身份的证明?要怎么做?”
“季微不可能把自己和哥哥的计划全盘托出,告诉母亲他们起码是害死了一个人。所以,要想说服她的母亲更加谨慎,她必然是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如果能想办法利用好它,季微的母亲就会开口。”
邵梓看着这家伙即兴发挥,却颇感怀疑。他不是甘于什么都不做等人的类型,于是按照自己调查时的本能,低头又看了一眼案件资料。
王旭之的年龄在三十五岁,季微则是三十一岁,而如果关于兄妹的身份推断没错,他们共同的父亲季锋一年前的年龄是五十二岁……
想起那个养老院中和蔼的老人遥远处忽如其来的异样神情,邵梓眼神一凝。
他不是没有像俞英健一样记得她当时的神情,刚才的异样感也是因为这件事,只是如果和俞英健推断的那样只是有些吃惊,未免也太……
对了,还有一点。
“不能这样做。”他忽然道,“俞英健,我知道你想要找到方法起码让季微的母亲坦诚她知道的真相,因为这样有利于我们让季微起码能在一段时间内配合我们的调查。但是有一点你忘了,季微是主动来到的这里:王旭之的身份如果是个秘密,已经隐瞒到了连档案上都不留痕迹的地步,没有前情提要的情况下,季微的母亲不可能单独主动的提及这件事。如果无论是利用自己的母亲还是与自己隐藏的哥哥协同作案,连这种情况也在季微的意料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