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着夏桀的呼吸逐渐平缓,林忆向他又走近了些。
“早上好,夏桀。”
夏桀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挺直了腰,对林忆点头一笑。
“早上好。”
和刚才疯癫的模样不一样,夏桀抿着嘴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显得谦逊而礼貌,好像在这短短的几秒内换了一个人。
“你很期待见我?”
“啊...我解决了一个问题,就在刚才,你走近的时候。”
夏桀脚下的锁链,允许他走到笼边。
“原谅我的失态,因为那问题实在困扰我许久。”
“这是个巧合,当然也可能有什么联系,从这个角度讲,我确实希望见你,但这不是我一开始要求见你的理由。”
夏桀的声音缓慢而温润,他来到这里后应该是喝了不少水。很难想象开始那种声音他是怎么发出来的。
“是你想见我,于是我给了你借口,事实上,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感谢我的善解人意。”
“呵呵,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林忆笑了。
“我想我有必要代表学校,正式地再次向你提出合作,这次你可以提一些条件,我会尽可能满足,至于我们要合作的项目。”
“那只是个幌子,不是吗?”
夏桀打断了他的话。
“值班的守卫听不见我们的谈话,这间临时的房间里也没安什么窃听设备,你不必顾及什么。”
林忆疑惑。
“我应该顾及什么?”
“你的语气有些攻击性,你在和我拉开距离。”
夏桀将脸贴向栏杆中间。
“毕竟只有亲自接触过我,你才能安心。”
“你在暗示我。”
林忆脸上的皱纹,写着微笑正待在那里,只是他的眼中没有一丝笑意。
“你想说我是凶手。”
“不是吗?”
沉默...
是无声的嘲讽。
林忆站在原地,没有回话,将手盘在胸前,头略低,看向地板,又看向夏桀,眉毛挤在一起,像在思索。
夏桀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林忆。
一阵,相顾无言。
终于,还是林忆先开了口。
“我不知道你刚才的话,是不是对每个见你的人都要说一遍,但对我来这套,我只能说用错对象了,而且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林忆解释。
“案发现场只有你一个人,且你主动认罪,但定罪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需要完整的证据链条。”
“疑罪从无,非法证据排除,而且鉴于你的精神疾病,真的定罪了,也大概率是将你关回医院。”
“其实以前有过和你情况类似的人,想通过案子出名,但可惜他那次没有这么多人关注,结果也算如他愿了...”
“林琳是你什么人?”夏桀忽然打断。
林忆并露出任何不满,停顿了两秒。
“侄女。”
“怪不得。”
夏桀似乎心情不错。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现在是以唯一嫌犯的身份被关在这里,没考虑过脱罪,你可以放心。”
“这里发生的一切,对于我都没有意义。守株待兔确实是个臭办法,毕竟这不是我的选择,不过我的运气很好,你看你不就来了,至于凭什么觉得你是凶手,我的依据,是这个。”
夏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看见了你,不是在报纸或者电视上,而是在这里,亲眼见到了你,我的脑袋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可以结束了。”
“你可能无法理解,但这无所谓,你只需要知道,即使我发现也不会做什么,警方需要一个交代,我也乐得当那个交代。只是,我对你的作案手法真的很好奇,我实在搞不懂,一个成年男子的血量也就四到五升,怎么才能把那间屋子染成那个样子,还有那具骨架,做的也不错...”
林忆摸着下巴,似乎是在理解。
“我听不太懂,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夏桀自顾自的滔滔不绝忽然停住,他盯着林忆。
“你是指哪部分?”
林忆盯着夏桀的眼睛。
“所有。”
夏桀瞪大眼睛,嘴角忍不住上扬。
“我觉得你听懂了。”
林忆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你是病人,如果我能理解你,也就离发疯不远了。”
“呵呵,那这场对话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夏桀背过身去,似乎不愿再谈。
林忆也没有废话,他知道只要自己不承认夏桀的话,不愿将是凶手这件事作为前提,就没有和他继续交流的可能。
走到门口时,林忆回头望了一眼。
白色的囚室,黑色的铁笼,紫色的眼睛的疯子。
林忆拿出随身的笔记,这是他的习惯,年纪大了,习惯随手用纸记记。
表演型人格,妄想症,幻听...
沉浸在自我幻想的世界中,拥有坚不可摧的另类世界观,将他人的言语和行动,按自有的逻辑自圆其说。
自己是凶手?
林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回去得和领导说说了,合作项目在对象的选择上,实在没必要追求所有人。”
林忆笑着摇头。
………………………………
负责看守夏桀的两个警员,张南和李北,是特意从亚楠最高监狱调来的。
他们经验丰富,冷静细心,见过各种穷凶极恶的罪犯。
不过当他们第一次见到夏桀时,还是有些惊讶,夏桀的外貌确实很有迷惑性,作为一个男人,他有些太漂亮了。
他们很少以貌取人,毕竟见过不少外表可人,内心扭曲的罪犯。
但当他们知道夏桀还只是一个嫌疑犯时,还是不禁想到,亚楠警方这次是不是真的搞错了...
夏桀还在精神病院时,他们就对夏桀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检查,按部就班,绝不会出错。
他们自认为这里的工作不需要小丫头来教他们。
所以当他们准备给夏桀递送午饭时,过得并不愉快。
交接完毕后,本该回到精神病院的林琳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又匆忙地赶了过来。
这座房间里的巨大牢笼结实而牢固,但没有在底部留出递送食物的槽口,这点让林琳很不满。
她让张南和李北重复着一套复杂漫长的流程,需要让夏桀站在笼边,他们隔着笼子将夏桀身上拘束服的每个暗扣和约束带紧住。
她则拿着麻醉枪在一旁,像财迷守着保险箱一般死死盯着夏桀,恨不得眼睛都不眨,生怕夏桀就在下一秒跑掉,然后才能允许他们开门,将盛放食物的盘子放在地上。
不得不说这件拘束服的小部件着实有些太多了。
虽然很多设计非常巧妙,利用某些人体结构之类的知识,全部咬住,便可以把夏桀锁的像一根人棍一般。
但操作起来真的太麻烦了,从这点看,它还有被改进的空间。
夏桀需要在笼子里不断的转身,抬手,抬脚来配合他们。
他本人倒是对此乐此不疲,还对他们两个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晚饭时,
林琳没有出现。
虽然林琳叮嘱过,但张南和李北还是打算用自己的办法给夏桀送饭。
夏桀还是如中午一般,无比的配合,试了一次,这方法还不错。
他们让夏桀在笼子内侧背对着他们蹲下,将双手从铁笼底部的一根栏杆两侧伸出。
张南用手铐紧紧将夏桀的手铐住,双臂中间隔着那根栏杆。
夏桀手腕的上方也是一根横向的铁杆,所以他无法站起来。
李北打开门将食物盘留在地板上,离开,然后锁好笼子,最后再由张南打开夏桀手上的手铐。
张南一边隔着笼子解开了夏桀的双手。
“蛮方便的吧。”
“嗯,这可比被拘束衣绑住要舒服多了,谢谢你,警官。”夏桀爽朗道。
张南和李北退出这个房间。
夏桀慢慢走向了地上盛着食物的托盘,一边走一边用只有自已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
“手铐什么的,我最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