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谁商量？不知道为什么，幸晓云第一时间想到了吴志刚。路上她发了一条信息给他：

　　雾里看花水中月，嫦C娥难辨这世界，今晚家中备Bo酒，问讯吴刚计可有？

　　发完她竟然不好意思地笑了，怎么搞的，自己一向直来直去的，怎么也编出这种打油诗了，一股酸味，是不是被他影响了？

　　晚饭时间，幸晓云正准备饭菜，朱朱先回来了，还带着王子乐。王子乐告诉幸晓云，顾总说的公司的负面事情指的什么。还问她：“陈主任没说如果媒体采访，让你说什么内容？”正说着，有人敲门。朱朱开了门，吴志刚一手扶着门框，喘着气跟大家打招呼。

　　两男两女坐在饭桌上边吃边聊。

　　“晓云，陈主任还怕你不接受，专门让我劝你呢！出事后，大会小会的都表态站队呢。”

　　“这跟你们设计所有什么关系啊？”朱朱一脸茫然。

　　“我们的甲方，大部分是国企和Zhengfu部门，我们单位被外界认为是庄老师的腿子，庄老师又跟某领导有瓜葛，你说有没有关系？”

　　“那晓云对你们有什么用呢？”

　　“媒体要传播正能量，要找这方面的案例。如果晓云在单位的关爱下带病工作，不被病魔击垮，这就是正能量！各路媒体都缺素材，什么HuangDuDu这些YinanM面的事情，现在卡得紧，所以晓云这情况有传播价值！不让人民群众因病致贫，还要病有所依，病有所养嘛！我们领导想让我们单位跟着一块上媒体，塑造单位的高大形象，你翻来覆去在媒体上出现，也就顺便撇清跟那事有什么瓜葛了。有更多甲方找上门也不一定啊！”

　　“原来你们在晓云刚得病那会不管她，是没有出事啊！”朱朱撅着嘴不满地说。

　　“我都能想到你们单位让晓云怎么配合，单位领导又会在一边说什么！”吴志刚接住了话茬。

　　“这个戏呢要有起伏，先是说突然得病了，晓云多么无助，甚至想自杀，单位得知，领导同事纷纷劝慰。然后晓云恢复了信心，开始积极治疗。单位又如何调整岗位，在平时如何予以照顾，晓云在这过程中有遇到哪些困难，她又如何克服，单位又如何帮衬。单位是搞什么的，在行业有什么地位，会插空展现，甚至单位的客户也会拉来露个脸。去采访他们，比如说，突然去一个合作单位，合作单位的人说，呀，这女孩我都不知道她有病，真坚强。这龙腾设计不抛弃不放弃，还真行。晓云，单位是不是要给你安排些跟客户打交道的辅助工作？”

　　“你怎么知道？”

　　“这就对了，你要像原来那样在王子乐组里，你接触的就是电脑，那样的话影响就造不大。可是要按他们现在的安排，你就会接触他们的甲方，甲方的人也会关注这个新闻，也会觉得不能扔下你，不能扔下他们单位。”

　　“哇塞，人心险恶啊！”朱朱叫道。

　　“也不能这么说，不是人人都有这个利用价值的，在合适的时机体现合适的作用，所以单位用你来做公关危机。你活少报酬高，但是你有别人没有的优势，别人有屁P股有胸有脸蛋，或者爸爸是李LiG刚，有钱有势，你呢，你有病。有病有什么优势？卖关注卖同情。”吴志刚冷冷地说着。

　　“陈主任还建议我别做血透了，做腹透。”幸晓云冒了一句。

　　“这又是为什么？”朱朱瞪着无辜的大眼睛。

　　“血透要一周三个半天去医院，腹透随身挂个袋子，过几个小时到卫生间自己一换。”吴志刚给朱朱解释，然后又对大家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吗？让你天天在单位出现，最主要的其实是为了增加戏份，换取更多的关注和同情，你想想，一个花季女孩，带着一个尿n袋一样的袋子走来走去，到时摄像机跟着拍着，尤其是拍你到厕WC所换袋子的情景，满足多少人的窥视欲啊。”

　　“NaiNai的，咱不干！”朱朱嚷嚷起来。

　　“不干，会不会得罪他们，连医保和生活补贴都不给了？”胖子乐表示担心。

　　“所以我请你们出主意啊。我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我还考虑到，这事传开了，老家人都知道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还有肯定有些陌生人也会闯入生活，再就是我已经给好几个学生代课了，但是大家并不知道我的病，这个也不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还有就是，我得去问陈大夫，换成腹透合适不？”幸晓云把自己的顾虑都说了出来。

　　“你要不想去，就不用去问陈大夫。你想问陈大夫，说明你动心了。”吴志刚说得很犀利。

　　“那又怎么样？我能轻松多挣钱我为什么不能动心，你清高你能给我发钱还是怎么着？”幸晓云声音高了一个八度，吴志刚的话刺疼了她。

　　“哟，你俩这是为啥么。我觉得吧，咱也可以提高价码不是。有时候人犹豫不决，其实就是因为出价不够高，觉得不值当。”胖子乐打圆场同时提出了他的主张。

　　“那你说要是有人出价足够高，要给你当女朋友，你是不是也就接受了？”朱朱对胖子乐的提议不以为然，而且她嗅出来对她有威胁的味道。

　　“怎么我的事给你俩创造了掐架的机会啊。算了算了我该干啥还干啥。”幸晓云烦躁起来。

　　“晓云，对不起，我这张嘴从小就不会说话。其实咱们谈开了，这事是你的事，你有权利决定怎么办。咱们现在也就是一块儿帮你分析分析。我觉得主要你要评估媒体的介入对你的影响，另外还有一点，你们公司的危机结束后你何去何从？如果你不在意或者能应付这种生活工作突然变化的影响，也不担心危机结束后他们再抛弃你，咱配合也就配合。工作嘛，就是得进入角色，就跟演员一样，你按导演要求演，导演给你报酬，这也没什么。”吴志刚自觉刚才有点越界，引起晓云的不快，所以把话又往回收。

　　“你们说说，如果是你们遇到这种情况，你们怎么办？接不接这个活？”幸晓云把问题抛给大家。

　　“我接，我从小就想红想出名，从来没有机会，这又不是恶名，又能多挣钱，为什么不接？”朱朱首先发言。

　　“我不接，我不想出名，就想自己尽量舒服，我接受这个采访，让那个跟拍，我难受，又不是天价，不值当。”胖子乐也亮出了自己的观点。

　　“我不接，这影响了我本来的治疗计划，而且出钱的一方并没有为我的身体着想，他们主要是为他们的利益收买利用我。多挣一点钱，对我的病是否好转并没有什么实质作用，反而严重扰乱了我的身心。”吴志刚侃侃而谈，环视大家，继续道：“但是他们对我也没有恶意，而且既然是要多花钱造美名，我拒绝的同时，可以考虑更两全其美的方案提供给他们，这样也不至于引起他们对我的仇视。”

　　“什么方案？”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问向吴志刚。

　　“国家不是提倡Jz扶贫吗？病友里那么多已经家徒四壁的，他们完全可以伸手去援助，媒体照样可以宣传他们，也就不用只是聚焦在我一人脸上了，单位的社会形象可以在媒体上被塑造得更高大。”

　　“对啊，我可以给他们牵线，让他们给我的尿毒症病友里生活困难的提供资助啊，他们到时可以出个系列的报道！”幸晓云眼睛亮了。

　　“行啊，吴志刚，你厉害。”胖子乐竖起了大拇指。

　　“你把晓云的财路挖断了。”朱朱不甘心地说，“如果晓云后面移植，费用的缺口怎么办？”

　　“那现在配合公司去演戏，身体状况变差了怎么办？如果后边有了ShenYuan，这次你帮助了公司和其他病友，你到时费用有缺口，我猜大家也会共同帮你吧。”吴志刚回应了朱朱的顾虑。

　　“你认真起来，想问题很明智啊。”吃完饭，晓云送吴志刚下楼，边走边表达对吴志刚的感谢。

　　“看来我在你眼里以前就是不正经的，不行，我跟你们公司一样，也得好好重塑形象了。”吴志刚很享受晓云的感谢，“你不是也一直在帮我想办法吗？我才给你做了这么一点点。”他说得很真诚。

　　楼道快下到底的时候，连着有两层的路灯都坏了，黑咕隆咚，两人慢慢挪着步子。吴志刚走在前面，侧身伸手，嘴里说着“小心”，就拉住了晓云的手，晓云嘴上说着“不用扶我，你小心你自己”，也没M硬Y抽出自己的手。直到出了楼洞，吴志刚才把晓云的手放下。

　　两人突然都沉默了。吴志刚心里有点乱，他觉得手上空空的，他在努力回味着刚才那只手的温润。幸晓云有点尴尬，她突然发现，这是她长大后，人生第一次，在晚上，被一个男生牵手走了一段路，要不是夜色遮掩，她红彤彤的脸一定被看到了。

　　顾建华对幸晓云不接受他们安排很失望，紧接着他又因为幸晓云说捐助尿毒症患者的提议兴奋起来，他叫来陈中城，让他策划制定细节。

　　见顾总没有生气，幸晓云也放下了。她鼓起勇气向顾建华问起怎么帮吴志刚赚钱的事。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短期之内挣几十万，这种事你要看是对谁，几天甚至一晚上，一个半天，最夸张的几秒赚几十万甚至更多的钱，做成这种事情，大有人在。那些人有他的资源，有他的实力，有他的运气。问题不是挣多少，而是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源，你有什么能量，你做过什么积累。现在挣大钱，政策，资源，平台，资金，技术，天时地利人和，这些一个不能少。一般人只看到表面，比如说直播带货的，光看人家带的货秒光，没看到人家在台下都做了些什么。你抢了个什么样的赛道？你是不是在头部？你有没有护城河？我们MBA的同学经常一块探讨怎么做项目，说实话，投资银行那些人精们，一年到头投那么多项目，最后能成一两个就不错了。现在这帮孙子，做的都不是传统的老老实实的生意，他们讲一个美丽而富有想象的故事，做一个样板，再设计一个蓝图，资金就跟嗜血的狼一样来了。然后烧钱，上规模，补贴抢市场，不惜血本地做多用户。你只要用户多，有前景，你就是一直亏也没关系，股价照样一直涨。人家现在都是去香港和美国敲锣，做的中国老百姓的生意，募集的是全世界的钱。

　　其他我没法和你说的很具体，为什么，同样的项目，他做成了，你做就不成了，为什么？你俩不是同样的人啊，思维方式不同，团队不同，时机不同。所以，你要让我说，就得先充分了解你这朋友，看他有什么资源，有什么特质，哪些特质又能商品化，就是成为满足别人需求的东西。如果有，还要看那种能成为商品的特质，它有没有竞品，有没有可以使它上量的平台。”

　　幸晓云有的地方能听明白，有的地方就比较模糊，顾建华也能看出来，他觉得谈生意他跟这女孩没法在一个层面，所以他打算用一种比较简单的方式结束这个谈话：

　　“这么说吧，有很多项目，但我不了解你的朋友，他有什么能力，有什么才华，有什么背景，有什么资源，我都不知道。我觉的做什么能赚钱，这个是要量身打造的，你明白吧，要根据他的情况再结合我们的环境，否则就是空谈，你懂吧？所以你可以回去和你的朋友一块自我总结一下，总结好了，你来找我，我给你出主意，你看怎么样？你要知道我们现在这个时代特别好，为什么，因为国家一般不限制你，这是在政策环境上，二是有很好的基础设施，就比如移动终端，就是手机互联网，你的东西可以很容易的上信息高速公路，可以上到各种平台。你要是质量高有卖点，平台还会助推你。最后我再给你说得直白些，你看他有什么可以卖的？有什么可以让别人掏钱买的？这叫求他人不如求自己。”

　　幸晓云很受打击，她问了一圈，最后在顾总这里她明白了，她走了很大的弯路，就是没有挖掘吴志刚，他有什么特质？这样想，她又觉得其实挣钱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简单在只要你有足够的特质，难在普通人他就是没什么特质。

　　“晓云，你跟单位谈好了吗？”说曹操曹操到，吴志刚的信息来了。好吧，见一下，挣钱的事，跟他摊牌吧。

　　“我刚过来找你，路过一个学校，正是放学时间，很多家长在门口接小孩，今天天比较冷了，家长都早早在那儿站着，蛮辛苦的。我看到一个中年女的，怀里抱着一个头发卷卷的穿着花衣服的小女孩，我就特别同情她，心想，一会抱着一个再领着一个，过马路什么的，不容易啊。我从她旁边过，朝她怀里的那小孩看了一眼，小孩本来头埋在妈妈怀里，那会儿刚好一扭头，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冲我喊了一声。”

　　“她认识你吗？”

　　“她冲我叫着，汪，汪汪！”幸晓云愣了两秒，被逗得哈哈大笑，这个家伙。她心头沮丧的浮云被这一股笑意吹跑了。顾总说的寻找特质的话在她脑子里一闪，她突然有了一个念头，而且觉得大有希望。

　　“我给你找到挣钱的方法了，不过你得先投入。”晓云为自己的想法有点得意，但是她还得卖着关子说。

　　“我没钱投入啊。”

　　“不用投钱，你需要投入时间和你的智慧。”

　　“时间我有，智慧没有。”

　　“哎呦，抻羊胡子过河，谦虚（牵须）啊。就冲你给我这次解决这个问题，还帮了那么多病友，你这智慧可比我们几个高啊。”

　　“离见阎王也没多长时间了，还不得尽量长进点，见了之后万一能用上，我给大伙多争取点时间。”

　　“好好的，你怎么又瞎说，什么见不见阎王的，人家找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有了个靠谱的办法，你怎么竟说丧气话？”幸晓云被吴志刚这种屌不甩的样子惹得急了。

　　“我错了，我又错了！大姐息怒，大姐你就快说呗，要可行的话我一定听您指挥！”

　　“你少把我叫老了，我可比你小。你听着，我觉得得给你找个发挥你特长的事，我觉得你这人吧，能说会道还幽默。既然这样，就要更加发挥打造你这个特长，你自己干着也不累。所以你可以写段子说段子。”

　　“啊？那你让我给谁说？上哪儿说？怎么挣钱？”

　　“所以说你要先投入时间和智慧嘛！你不用去哪儿说，你想给谁说给谁说，就像刚才那样，你把人能逗笑就行。你自己用手机录了，在视频平台上发，现在这么多的平台，技术没问题，设备也没问题，但是都缺内容啊。你的段子如果原创又质量高，自然会挣钱。”幸晓云想到顾总说的一要有特质，二要利用现在这个很好的基础设施，她觉得没白受人家启发。

　　“你觉得我还不够惨吗？让一个生病的倒霉蛋去逗那些健康的人开心？”

　　“你不能这么想，上台的演员，生活都一帆风顺吗？该干活了就得上台，这是职业道德。”

　　“我不是演员，我从来都是本色。”

　　“那你刚才逗我的时候，你是本色吗？”

　　“当然，我乐意啊，我就是想跟你说些好玩的。”

　　“你就当把你给我说的录下来，给我们病房的病友都看看，也逗逗他们开心，有什么不好的？看视频的人都是健康人吗？什么有都有吧！有人心情苦闷正需要排解呢！你这人就是假清高，你一干点啥去挣钱，你就觉得你是要出卖什么了。作家卖书是干什么，科学家卖技术专利是干什么？说相声说脱口秀卖票是干什么？你上次跟我在河滩挖野菜你怎么说的，拉什么逮什么，一举两得？你逗更多的人开心顺便挣了钱，就是一举两得！”

　　“我的天哪，你现在伶牙俐齿，以我之矛攻我之盾，活学活用，你厉害啊！”

　　“又没让你卖惨，你就是个倒霉蛋，你也有开心的权利，你说的，你是自由的，你想干什么可以干什么。你放着开心的权利不用你待在家里发霉，有什么好的？你劝我时振振有辞，轮到你自己了，你左一个不行又一个不行。明明有机会却推三阻四·····”幸晓云不知怎么的，激昂的句子像连珠炮一样射向吴志刚。

　　“好啦好啦，你饶了我吧，我想想，我想想。”

　　幸晓云抿嘴一笑，终于让这家伙服软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唐僧，只不过是把吴志刚这个孙猴子正从五指山下往出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