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都市言情 幸晓云和吴志刚的故事

第28章 中篇 (十一)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龙腾建设因为资助贫困尿毒症患者的事,不但多次上了媒体,年底还荣获了精J准扶贫先进单位的称号,顾建华还和其他扶贫先进工作者一道受到了省领导的接见,他和省领导的合影又一次出现在公司的形象墙上。他对这次的危机公关很满意,虽然比原计划让幸晓云回来预计的花费大得多,但是造成的影响也更大,还给他带来了几个潜在的合作机会。

  病友们从陈大夫那里得知,龙腾建设的捐助是由于幸晓云的促成,每次幸晓云来血透室,总是受到大家热情地招呼。幸晓云和吴志刚在保持治疗的同时各忙各的事情。叶老师打算寒假给晓云安排小班课,让晓云好好准备。吴志刚搜肠刮肚的写着段子,试着自拍视频。但是两人都发现,如果自己一半天不和对方联系一下,就专心不起来,心里老觉得像喝不咸不甜不酸不辣的稀汤,寡淡无味。一旦有对方一点信儿,马上像给汤里加了调料,喝上一口,干啥都来了精神。

  这是什么感觉,恋爱了吗?身体的不适或阵痛又在提醒他们,就像看到别人吃喝玩乐恣意狂欢,而你只能尽量避开眼睛,躲远点一样,两个随时会走向末路的人,牵了手是个什么后果?除非两个人都能被治好,一起开开心心活下去,否则······想想都难受,不想往下想。别人想到恋爱对象,除了甜蜜的过程,有对未来的期许。他们呢,死神就是他们的电灯泡。尤其是幸晓云,她要努力朝着生的方向跑,不看背后,即使死神跟着,她要选择性地忘了他。吴志刚,病友同志,病友同志,她一有关于他的念头就会迅速举起这张标签,虽然她常常不自觉地失神一会儿,或者忍不住拿起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他的信息。

  吴志刚总在对幸晓云说话,他说话的那个幸晓云是他意念中的,他给她讲,他计划以什么经历为素材编的段子,或者他编了一段给她讲,他能想象到她被逗乐的样子。或者他到底如何编的,他跟她就有些地方展开争论,因为她总是显得比较正统。没有这个意念中的幸晓云他就干不下去。

  处于恋爱正在进行时的朱朱和胖子乐已经纠缠在了一起,就像一根麻绳,一股是不落寞的满足,一股是对对方的身心的好奇,一股是误解失落又怨恼的互掐,一股是被对方惦记着的温暖,没有大喜大悲,没有激烈碰撞,幸晓云和吴志刚让他们这一对觉得平平安安就够了。

  “要不要检验一下你的作品?”吴志刚在手机上问幸晓云。

  “我什么作品?”

  “你的作品就是我啊!”

  “我又不是你妈。”

  “你再造了我呀。”

  “好好说话行吗?”

  “我想见你,给你讲几个段子。你给提提意见。”

  幸晓云沉默了一会儿,答道:“算了,跑来跑去怪累人的,你给别人也可以讲嘛。我感觉有点累。”其实她是在犹豫中想狠心淡下这关系。

  “好吧,你晚上没课吧?”

  “今天没有。”

  “那你好好休息吧。”

  放下手机,幸晓云又有点失落。她拿起习题集,做了一会儿思路总是涣散。她看到餐桌上的鲜花。昨天王子乐被朱朱几番暗示都没点透,于是朱朱直接勒索让他买鲜花相送,现在正摆在桌子上。幸晓云走过去,她想起那天在公园跟吴志刚一起看菊花的情形,她挨个端详着这一束五颜六色的花儿,凑过去闻各个的味儿,然后闭上眼睛,按照吴志刚那天说的情形,开始在想象中吸入花香。

  如同飘在云端,从未有过的轻快,躺在彩色棉花垛上,软极了,身体似乎要消失不存在了。只有各种香的味道,甜的,润的,幽的,急的,滑的,痒的,在曼曼起舞。有的味道轻抚着她的面颊,有的钻进她的心里,有的像个小天使,在她的头顶上唱着。

  “咚咚咚”,有人敲门。这个朱朱,又忘带钥匙了?但是这个敲门声没有那么急促,不是她熟悉的朱朱的风格。

  门口站着一束黄星星一样的野菊花,那股熟悉的味道开门的瞬间也冲了进来。花的后面,是吴志刚狡黠的笑脸。

  “过季了,这花都败了,幸亏在河滩有个小沟里藏着这点被我发现了。”

  “不让你跑,你还乱跑。”幸晓云嘴上没饶他,心里早饶了。

  “怎么是乱跑?找花高兴,找人更高兴。”

  “我是怕你累着。”幸晓云接过话去找花瓶。吴志刚发现了桌上的鲜花:“哟,高大上啊,这谁送的,是不是你那个追求者叫什么肾小宝的?哎呀,人家这花是阔小姐,我这花一比就是个村姑。”

  “王子乐给朱朱送的,呃,不对,是朱朱跟王子乐要的。你瞎说什么呀,什么肾S小宝,什么我的追求者!”

  “我又说错话了!不说这个了,我想我的段子要以医院和病房作为主要场所,这才是我的特色,你有没有遇到过在病房里医院里什么好玩好笑的,给我讲讲?”

  “哪有啊?我觉得都是悲惨的。”

  “有一个大爷,去看病,他问导医台的女孩,怎么个看病法。女孩说你哪不舒服就去挂哪个科室的号。老大爷说,我勾子疼,就是屁p股疼,挂个屁P股科吧!女孩说,我们医院没有屁P股科。老大爷说,这么大个医院没有个屁p股科?我刚找了半天,有眼科,五官科呀。女孩说,大爷,屁P股比眼睛大吧?屁p股也比脸大吧?所以屁P股的问题比较复杂,分了好几科。女孩又问老大爷,你是屁P股里边疼,还是屁P股外边疼,是屁P股蛋子疼,还是屁P股眼子疼,是屁P股里边的肉疼还是骨头疼还是神经疼?不同的疼法挂不同的科。你要是屁P股眼疼还流血,可能是痔疮,挂肛肠科;屁P股里的肉疼,挂外科;屁P股要是皮上痒痒起疹子红肿长脓包之类可以挂皮肤科,要是骨头疼挂骨科,神经疼可以挂神经科。老大爷一听,都快哭了,说,这麻烦了,你刚才说的哪个科我都得挂,我哪有那么多钱啊?女孩说,怎么会呢?你详细都有什么症状?老大爷说,我屁P股蛋子上有眼子,皮上又红又痒,眼子还流血,肌肉也疼骨头也疼。女孩说,怎么可能有这种病?老大爷说,怎么不可能,你是没遇到我那瓜老婆子,嫌我跟隔壁子老姑娘说笑,用纳鞋底的针在我勾子上狠狠地戳了好几下,都戳到骨头上了!”

  幸晓云笑了,但没有大笑。

  “这就是你写的段子?我觉得有点俗。”

  “你想让人高级地笑,笑了还受到教育,还引起深深的反思,还上点价值,那可太难了。猴子看到同伴踩到香蕉皮滑倒了,都笑得很开心,这说明什么?说明人最原始的笑,就是看到别人倒霉!别人幸福是会引起嫉妒的,猴子看到同伴有吃的,自己没吃的,强的就去抢,弱的就在一边生气地看,这说明什么?说明人的情感,别人倒霉了去安抚,别人幸福了去祝贺,这些是后面社会慢慢教化出来的。我最近就翻各种笑话,有相当大的比例就是倒霉蛋的故事。”

  “别一套一套的啦,我就一个观众发表个人意见嘛。没关系,也许有人喜欢,你录了我给你发给病友测试测试。不管怎么样开始了呀!祝贺你,加油!对了,陈大夫让你把基因检测的报告单发给上海那边做登记呢。”

  “哦。我再给你讲个。要是连你都不笑,我就不适合干这事了。”

  “有个小伙子要化验粪尿,对窗口里的化验员不好意思的说,我早上来之前大便过,刚才在厕所怎么努力,也出不来,怎么办?化验员没好气地对他说,谁让你拉呢,给你个棉签没看见吗?小伙子眼睛一瞪,问,没说化验耳屎呀?化验员说,什么耳屎,当然是大便了。小伙子眼睛又瞪大了,里边没的怎么掏啊,要掏也得找个大点长点的家伙。化验员气得说,让你塞进去蹭一下就行了!小伙子一听就笑了,早说嘛,我手都洗过了!他又拿了尿杯进去,过一会儿,一手捧棉签,一会儿捧着尿杯出来了。化验员看了一眼尿杯,气得说,你是敬酒咋的,还满杯啊!小伙子说,不好意思习惯了。又进去倒了大部分,拿出来给窗口。小伙子突然想起来,呀,刚还让我憋尿做B超呢,这都尿了咋办?化验员说,尿了你再喝呗。小伙子眼睛瞪得更大了,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不往外倒了!”

  幸晓云没有开怀大笑,嘿嘿了几声,故意道:“这小伙子不会是你吧?屎尿屁,我怎么感觉你离不开这些了?”

  “笑话什么的,就是爱讲屎尿屁,还有荤段子,因为这在平常就是禁忌,但是人人天天离不开,它怎么也难登大雅之堂。可是被人说出来,讲出来,演出来,就会引起观众的快感,满足大家的偷窥欲和发泄欲。总不能老是开会听报告吧?”

  正说着,朱朱回来了,一脸不高兴。对晓云说:“我刚才在天桥地摊上买袜子,被死胖子数落一通,讨厌死了,这点小事,以后还怎么过啊,分手得了!”

  “怎么回事啊?”

  “我在那里挑袜子,选颜色,让他给我拿主意,他说随便。后来我又给人家谈价钱。付完了钱我又觉得别的颜色更好,又换了一双。然后他就等得不耐烦了,说反正穿在脚上,塞进鞋里,那颜色有什么可选的?还说买双袜子还跟人讲半天价便宜个五毛一块的,浪费那时间都比那便宜的部分值钱!把我贬得,你说气人不气人!”

  “先别生气,来,我给你讲个医院里的事。”吴志刚给朱朱讲了“屁P股科”,朱朱听完哈哈大笑。

  幸晓云说:“有那么好笑吗?”

  “我在想,我要是手里有个针,我就戳进胖子的屁P股上,让他去屁P股科,哈哈哈。”

  “刚还说分手呢,现在又瓜老婆子扎老头子了。”幸晓云笑她。

  “其实,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买双袜子嘛,男生就是简单直接,理解不了女生的百转情长。我那会儿啊,就觉得好像被卖袜子的看不起了,很伤面子。”

  “你俩这也好,互补。要是选颜色他给你很多主意,偏让你选他看中的,偏不让你选你喜欢的,另外,讲价钱比你讲的还好,花的时间还长,这种的,你喜欢吗?”

  “也是,要是个婆婆妈妈的男人,我更受不了。我看你俩也挺互补的。”朱朱对幸晓云说。

  幸晓云给闹了个大红脸,瞪了一眼朱朱,“说什么呢你?”气氛有点尴尬,吴志刚赶忙对朱朱说:“我再给你讲个医院里的故事,一个小伙子,去化验······”朱朱还是被逗得哈哈大笑。

  幸晓云说她:“你笑点真低啊!”又对吴志刚说:“看来你是有市场的,有人是你的菜,我不是你的菜。”

  吴志刚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没张口,要告辞下楼。幸晓云也没挽留,就送他下去。

  “其实我给你有专门写的。”边下楼梯吴志刚边对幸晓云说。

  “你这跟卖烟酒似的,怎么还特供?是屎尿屁的段子吗?”

  “怎么会呢,是诗。刚采花送花路上我就有了。”幸晓云不知道怎么接这话。楼道感应灯又坏了,吴志刚扶着楼梯,对幸晓云说,“黑,你小心。”把手伸向她。再下一层,楼道路灯亮了,吴志刚没放手,幸晓云也没抽。

  上楼来,朱朱看到晓云脸上似有泪痕,问道:“姐,你咋啦?”

  幸晓云说:“你好好谈你的恋爱,以后不要说我和谁互补般配的话。你对两个病人说这个有意思没?”

  朱朱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姐,对不起嘛,你知道我这人嘴大嘴欠,说话不过脑子。”

  “我也是,唉。干嘛去招惹人家,我都有点讨厌我自己了。”

  “别啊,姐,是不是他对你做什么了,我找他算账。”

  “行啦,人家没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烦得很。”幸晓云没说明白,也许是生死未卜的前途吧,如果没有意外,朱朱和王子乐会有一个可以想见的前途,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婚姻和家庭。如果她和吴志刚是正常人呢,且不说互补般配与否,就是互相跟别人组建家庭,他俩也是可以长期来往,像是她与朱朱这样的朋友吧。一个没有肾Y源,一个没有钱。是开花了再被摧残,还是干脆连花都不要开?

  幸晓云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收到一首诗:

  花自无言人不语

  脉脉情浓含香里

  荣枯自有天做主

  余生渴盼携君手

  幸晓云什么也没回,回房间掩上门,眼泪无声地流淌。窗台上的野菊花,正幽幽的散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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