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晓云最近没理吴志刚，他那天那首诗意思挺明确的。当幸晓云决定征婚的时候，她认为自己是清清楚楚的为了一个肾去的，不是为了某个人。现在遇到了一个人，但没有肾。这个人渴盼与她携手，她不讨厌这个人，甚至也忍不住想起他，但是真到了这一步，他就是你的真命天子？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还不如朱朱那么果敢了。吴志刚有时发来些问候，她要么等好久才敷衍一句，要么干脆不回。

　　她想安排些其他的事，充实一下她的时间，免得这事趁虚而入。万一吴志刚那晚只是因为摸了她的手，一时兴奋呢。讨厌，想起拉手，她有点上头的感觉。

　　她去找了陈大夫，想再问问肾Y源。自从她介绍顾建华给病友捐助的事后，医院的大夫护士更重视她了，陈大夫对他也不见外，像叔叔对小侄女一样的热情。陈大夫问了问常规情况，把他叫到单独的办公室，挺认真地对她说：

　　“晓云，上次那个要给你捐J肾的‘老公’，不是真老公吧？”

　　“不好意思，陈大夫，我心里急，就听人建议自己想办法瞎折腾了。”

　　“晓云，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透析是为了活着，活着不是为了透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我还是给你强调，急不得。带病生存，尽量提高生活质量，你要接受你现在的肾，也许你以前疏忽了它，亏欠了它，所以它现在没法给你承担身体的重要工作了，好在我们有科学手段替它工作。但是你也别嫌弃它，想早早地把它换掉。你要牢牢按咱们的保健要求，尤其是密切关注尿量，每天尿量在，生存就没问题。”

　　“哦，我记着呢，有情况我会跟您说的。”

　　“嗯，保证生活质量，但是也别任性。对了，那天来那个小伙，你俩不是男女朋友吧？有个事情我得跟你说说，你跟他是不是也没关系，也许你有男朋友，或者以后肯定会有。病人也是人，什么叫生活质量？谈恋爱也正常。你看澳大利亚那个没胳膊没腿的残疾人尼克胡哲，人家结婚生孩子，幸福着呢，这就叫一手烂牌打出王炸。你呢，这么年轻，也挺积极阳光的，你像这次介绍你老板给病友捐助的事，一般人可没这本事，也没这境界。我的意思有合适的小伙，你也可以谈，别封闭自己。病人也是人，更不是犯人，正常人有的权利你也有。当然，你也是成人了，我也不妨把话说直白些，现在年轻人滚床单的动作，毕竟咱是病人，到那一步了可以有，但是悠着点。”

　　幸晓云没想到陈大夫说了这么一番话，竟然提到了滚床单，不由脸红心慌，好像自己真的跟谁滚在床单上，敷衍了几句就离开了办公室。

　　常春藤大厦依旧那么热闹，各机构的发单人员还是紧盯着进进出出的人，看见家长模样的就蜂拥而上，颇有点动物抢食的架势。幸晓云来特马特和叶老师商量寒假班的事。她想给叶老师坦白一下自己的病，如果是寒假，连续上课的话，她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即使可以，也不可能从早到晚的上，她每周一三五的早上得安排透析。另外，那次叶老师说打造线上名师，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朝这个方向，但是她需要叶老师的指点。

　　叶老师正在跟一个中年女老师聊天，见幸晓云来找，那个女老师起身要走，临走时递给叶老师一个盒子，“老叶，这是条皮带，美国名牌的，送给你吧，标签还在，包装都没拆。几年前我们去香港玩，我给王博挑着买的，可是他一直舍不得用，老说是等到什么时候什么用，还说要等一个特殊的日子显摆出来，唉······真是的，非要留着，现在才知道，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特殊的日子。”这位老师抽着鼻子红着眼睛，叶老师示意晓云先坐，起身送女老师出去了。

　　“真是，我这同学她老公，就是她提到的王博，肝癌晚期，从发现到走，半年。一直都没给我们其他同学讲，我就说这一阵她怎么老不来上课，王博我还见过几面，才五十岁。给我说的，一块大石头压心口上了。你说现在这癌症这么多，是以前人不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症，还是现在资讯发达了？”

　　叶老师送完女老师回来就跟晓云嘟囔起来。然后拿起皮带端详，“还真是名牌，Coach的。你说人家也是好心，可我系着这皮带，不多想的话，也就是一件商品，往好里想，人家是好心，是个纪念；往不好里想，这死人的东西，是不是不吉利呀？”

　　“皇上用的东西都是文物呢，那皇上们不都早死了。”幸晓云打趣道，她觉得这中年人是不是都有点迷信啊。

　　“你不介意送给你男朋友吧，权当贿H赂家属支持我们工作，怎么样？”叶老师半假半真地跟晓云说。

　　“我没男朋友，我单身贵族。再说别人送你的，我怎么能要，你就用吧。皮带，就是男人的第二张脸。您需要一张美国名牌脸。”幸晓云可不想沾这便宜，而且叶老师随和，敢跟他开玩笑。

　　“我来跟你说寒假班的时间，我只有半天可以安排，一天我怕吃不消。最好半天也只安排一节。”但是幸晓云不想跟他提自己病的事儿，刚才叶老师对病的一点迷信，让她打消了告诉他的念头。

　　“别人都想让我多安排，你却想少安排，也行啊，毕竟你经验不足，我还怕你撑不起来呢。没别的事，我想先走。你看咱这工作性质，老是节假日不得闲，老说陪老婆买件羊绒大衣，就是一次次地给错过了。我同学这事刺激我了，不能等，今天机构的事先放下，马上约老婆，现在就去给她买，买了立马穿身上。回家我们一块做顿好吃的，把我一直不舍得的茅台打开，把那套一直不舍得用的，放在玻璃柜的JDZ酒具用上，什么等将来啊，什么等以后啊，什么有个合适机会再说啊，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候。你跟教务李老师对接时间，我走了啊。”

　　叶老师走了，留下有些怅然的幸晓云，她突然想，吴志刚这会在干嘛呢？她给吴志刚发了个信息：“有新段子没？让我检查一下进度。”

　　“医院的男厕所，一个光头男正在蹲坑，他攥着拳头，瞪着眼睛，喘着粗气，嗯啊嗯啊的，一直不起来，原来是顽固性便秘。拉不出来可是憋得慌，不拉不行。突然另一个胖男人提着裤子扭晃着屁股冲进来，一上坑，在脱裤子的同时，噗塔塔刺溜溜，破堤洪水，脱缰野牛一般，屎奔尿突。没几秒，提上裤子走了。光头男气得，你看人家，这速度，心里好生羡慕。没过十分钟，胖男人又冲进来了，匆匆上坑，急扯裤带，刚蹲下几秒，又提起裤子走了。光头男心想，我这一回都没完，他都一会儿功夫都两回了，人比人气死人啊。他哪里知道，那个胖男人是拉痢疾，刚走一会又进来了，如此这般，折腾七八回没停。这个胖男人也注意到光头男一直蹲着没起来，心里叫：你看看人家，解决问题就来一回，我这十回八回地跑，都解决不了！这叫拉稀的羡慕便秘的，便秘的眼红拉稀的，其实谁都不比谁强。这时厕所又来了瘦高个小伙子。走到里边，面对着里边的墙站着，斜挎着个包包，半脱着裤子，左手攥着杯子。原来这人是要化验的。正巧有个爸爸带着一个小男孩也进来撒尿。那一小男孩一直盯着打算化验的瘦高小伙看，边看边问爸爸，‘爸爸爸爸，那个叔叔怎么啊？’。爸爸被问得不好意思，压低声音凑到孩子耳边，说‘你尿你的，别看叔叔，别说话，不礼貌。’偏巧，被那瘦高个男人听见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头也不回地说：‘叔叔不是在撒尿。’小孩说：‘你骗人。’那瘦高个说：‘不信问你爸。”爸爸赶紧把小孩往外拽，出门了给小孩说：‘叔叔跟你开玩笑呢，’小男孩说：‘爸爸？’过一会儿，瘦高个端着杯子从厕所出来了，小男孩在楼道里疑惑地继续盯着看。瘦高个说：‘看什么看，’小男孩又疑惑地看着爸爸，爸爸问：‘去小卖部给你买去！’小男孩说：‘爸爸你也试试吧！’”

　　吴志刚马上发来了上面这长长地一段，幸晓云看完给他回了一句：“前半个可以，后半个有点流氓。”吴志刚回过来：“你这人太正经了，你不知道，很多医院男人去化验。”

　　“好吧，也许男人会有共鸣的。本来不想打扰你，想让你专心创作呢。”

　　“欢迎打扰，你也可以给我提供素材啊。”

　　“那你给我做点好吃的，我去给你讲讲女孩在医院遇到的尴尬事儿。”不知为什么，幸晓云这会主动想去见吴志刚了。

　　这晚，幸晓云和吴志刚谁也没对谁表白什么，没有说任何的情话。不过，他们开心地说起各自的许多往事，像两个多年不见的好友。他俩分享了各自手机里小时候和上学时期的老照片，一个笑着一个傻乎乎的样子。幸晓云说起小时候养的一只小兔子，兔子病死了她还专门埋了它；吴志刚说跟别的小孩怎么打架，输了不服气用502挤进人家锁眼里，还有暑假的时候他跟小伙伴去农民地里偷瓜，被农民追着跑得尿了一裤子。幸晓云说他们上初中那会怎么戏弄实习老师，大家没人检举带头的同学，所以被教导主任集体狠批；她还说起上大学跟宿管阿姨斗智斗勇，下雪了半夜偷跑出去打雪仗。吴志刚说他刚工作那阵儿房东阿姨看上他，一心想招他当上门女婿，他想尽办法装傻充愣。不知不觉两人聊了三小时，意犹未尽。吴跃进吃完饭就下楼走圈，为了不打扰俩孩子就走了比平常更多的圈，很久了才上了楼。幸晓云这才发觉天很晚了，于是告别下楼。

　　吴志刚要送幸晓云回去，幸晓云拒绝了，他就送出了院门。天晚了，人在这个时候会更脆弱，她有点担心他俩之间再发生点什么，她希望别那么快的。聊得开心、赶紧回去睡觉，这样挺好。

　　吴志刚没有坚持送幸晓云，上次他发了表白诗，好几天晓云都没怎么理他，他有点七上八下了，他甚至觉得没有表白，维持着默契和心照不宣似乎更好些。所以今天他决定适可而止，别猴急。

　　美好的事情，人都希望它长久些；痛苦的事情，人都希望它快快过。遗憾的是，希望并不会如期而至。

　　吴志刚一个人准备上楼的时候，背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吴志刚！”他转身看到几米外有个高瘦的身形，看年龄大概跟自己差不多，“我是晓云她哥，有话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