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刚不知道他发的那首诗算不算表白，他不想忍，也不愿等。他发现现实一再地教育自认为什么都放下的他，遇到了幸晓云，他放不下了。尽管跟晓云在一起，她总是在认真地说事情，但是他就这么深深地被吸引了。跟她在一起，挨骂也舒服。不在一起，就空空落落的，干什么都没劲。他没有幸晓云那么顾忌，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私，总之，他就想多跟她在一起，她觉得他就像是一棵藤，幸晓云是他旁边唯一一颗树。他必须紧紧缠住她，这就是他的命，不缠住她他可能就活不下去了。他想起那首有名的爱情诗，“我不做攀援你的凌霄花，我要做你旁边的一棵树”，不对，他就是攀援她的凌霄花。无论怎么嘴硬，见到她，他的身心都是软的。在几次去见她的路上，从明确约会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体就像吃了舒缓的药，没有了疼痛，轻轻快快的。没有她，也许他就瘫伏在地面上了。我爱你，晓云。我爱故我在，我们在，我们都活着。

　　自从他明确的认为他就是爱上这个女孩的那刻起，他开始了更积极的生活，他有意地锻炼起了肌肉，虽然只是不负重的原地动作，他专门制定好每天的数量和时间；他把新鲜的蔬果粉碎了吃，有些菜生吃的味道他从不习惯到开始享受了；他规律地做起了冥想，还和自己的细胞说话······这些被癌友们传播的似乎有用却未经严密论证的疗法，他虔诚地开始了。他回忆着生病住院这几年的细节，他在网上查各种资料，写着改着，改着说着，说着录着，他打算有七八个左右比较成熟的段子就在平台上注册发布，他期待着有被瞩目的那一天，如果再收到上海瑞金医院的配型成功通知，就太完美了！上天真是会开玩笑，在他绝望的时候，送给他一个爱人。虽然他还没有收到晓云接受他的回复，但是在他内心铁打一样的确认，如果他好了，一定把肾给晓云一只。

　　晓云的心事被朱朱看在眼里，朱朱不知道怎么安慰晓云合适，她找王子乐商量。

　　“你说他俩该不该谈恋爱？”朱朱问王子乐。

　　“那是人家俩人的事，皇帝不急太监急。”

　　“谁是太监？”

　　“那你是宫女？”

　　“正经点行不？你就发表一下你的观点你能死吗？”

　　“好好好，我给你说，这两个人，别的不说，先说病情，他们一共有四种组合，一种是两个人都好了，一种是都不行了。一种是男的好了，女的不行了；一种是女的好了，男的不行了。再说他俩是不是相互喜欢，也粗分有四种情况。一是两情相悦，二是相互都看不顺眼，八字不合；三是男的喜欢女的，女的对男的没感觉；四是女的喜欢男的，男的无所谓。这两方面再组合起来，让我算算，有多少种情况？”

　　“你做题呢，搞什么排列组合？”

　　“别急嘛，不这样怎么分析问题？人生就是算法。好了好了，我简化点，先说治好治不好的问题吧，第一种两个人都治好了，两人有两情相悦，这简直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童话故事，我给你算算概率，我这手里边没有治愈率的数据，我就推测吧。他俩一个不说换肾，一个不说骨髓异体移植，因为这两个发生的概率本身就低，同时发生那就更低了。咱就说带病生存，因为这两种病都是不可治愈的。尿毒症一直透析，指标良好，存活十年以上，概率按20％估计，就是十个人里有两个这样的。这是晓云这边。然后再看吴志刚，骨髓瘤，用了各种神药，也生存十年以上，概率20％。这种情况就算治好，现在两个人同时被治愈的概率是4％。”

　　“怎么4％，两个人不都是20％吗？”

　　“这个问题我不跟你争，你可以回去问晓云一个奥数题，有两个袋子，每个袋子里都是10个球，其中8个白球2个红球，现在一块放进一个大袋子里，一次摸两个球出来，摸中两个都是红球的概率是多少？”

　　“你讨厌，说建议，你又做什么题吗？”

　　“我的建议也得推理啊，再说简单点，两个人都治不好的概率是最大的，一个治好一个没治好的概率稍低，两个人都治好的可能性是最低的。那么，现在这种情况下，在两情相悦的前提下，我的建议是谈。因为既然治不好的可能性最大，谈了能促进心情好，为什么不谈呢？不谈，也没法改善治疗情况，还不如谈。但是，我说但是啊，如果的了一般的病，那就别谈，治好再说，因为得病时比较脆弱，容易判断失误。”

　　“你绕这么大一个弯，你累不累啊，直接说你建议谈不就完了。”

　　“那不行啊，你要问我依据是什么，我怎么说？说说你的意见吧？”

　　“我就希望晓云好起来，就希望她找个条件好的。”

　　“大姐，你现实点。依据现状说，现在这个吴志刚，一个也许活不了几年的人，就他，要追你们家晓云，你愿不愿意？”

　　“呜呜呜，我不甘心啊·······”

　　“你要看看晓云的现状，她会遇到一个白马王子成功人士吗？有这个机会和可能吗？你是希望她宁缺毋滥呢，还是有个能贴心的照应她的，心灵伴侣？最重要的，你还要看一点，你们家晓云，对吴志刚有心没？”

　　“好像是有，但这个是热心、同病相怜，还是爱情？我看不准。”

　　“如果就是喜欢发展到爱了，你什么态度，是阻拦呢还是支持？”

　　“我支持啊，晓云喜欢，我当然支持啊，如果吴志刚不是病人，不说成功人士，就是个普通打工的，我也没觉得不好，人不坏，还有才华。”

　　“说到底你是嫌人家有病啊。现实点，别飘在空中，根据他俩的情况，我觉得开心是第一位的，这吴志刚人挺阳光嘛，在一起相互照顾多好。后边还有好多年时间，咱们要是结婚了，晓云一个人也不让人放心，对不对？”

　　“可是他要是病更重，晓云自己有病还得照顾他怎么办？”

　　“这也倒是个问题。”

　　“咦，我有办法了！”

　　朱朱的办法就是发动群众，什么群众？就是晓云的家人。既然上次马阿姨来时嘱咐过她，她也不妨给阿姨讲讲，促进一下晓云，要么谈要么断，别扯着。

　　如果要断，她是可以去找吴志刚的，她觉得吴志刚不至于死缠烂打，他是会知难而退的。朱朱给马若兰打了电话，说有个男孩追求幸晓云，幸晓云应该也喜欢这个男孩，但是这个男孩也有病，幸晓云不知道该怎么办，怕以后男孩比她病更重时她照顾不过来。最后一个意思时朱朱自己加的，反正这是她和王子乐探讨之后唯一令他们不好处理的问题，朱朱觉得如果晓云家里人支持，刚好他们都快退休了，到时可以来省城照顾这两个病人，加上吴志刚的爸爸，三个人照顾一个。

　　马若兰、幸安平和幸晓霓、常百川两对夫妇坐在了一起，说起了晓云的事。

　　“我就说上次晓云找我出主意，说她有个朋友，想短时间挣一大笔钱去治病，我估计啊，就是给这个男娃问的。原来是男朋友啊。”常百川抢先爆了上次的料。

　　“朱朱说，晓云还没明确接受这个男孩，但是两人有这个趋势，就是晓云有思想负担，所以才给我打电话说。”马若兰补充道。

　　“这男孩什么情况，严重不，能自理不？”幸晓霓着急地探问细节。

　　“要是卧床了，怎么可能两人有交往呢？我听晓云说的情况是这个男娃，重体力活是不行，算是带癌生存吧。一般的活动是没问题的，就是病情发展不好估计，也许一年，也许两三年，好的四五年七八年也说不定，所以才想挣一笔钱去上海治病。现在新药新技术发展也挺快的，不过就是好多国外新药国内要么还没进口，要么就是贵的要命也没进医保，所以现在有一帮人专门贩卖印度的仿版药，便宜也有效果，不知道这小伙试没试？”

　　“他要着急挣钱，说明他也没钱，所以我不建议他俩交往，咱先不说人怎么样，要是他俩真好上了，咱也不是财主，晓云需要钱咱们能拿，这个小伙需要的话，你拿不拿？不拿你见外了，拿，又不是几千块，医院那都是烧钱的地方，说不好听的，去坟上是给死人烧，烧的是假钱；去医院是给活人烧，说的是真钱啊。”幸安平没多想，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可是我们离得太远，给晓云的关爱有限，而且，正常人给病人的关爱，和病人之间的是不一样的，男女之爱就更不一样了。晓云还没谈过恋爱，万一她情况不好，多可惜啊，吃穿享受咱就不说了，俗得很。男欢女爱，这也是天伦之乐啊。”幸晓霓做为女人，在感情上心疼妹妹。

　　“病人一门心思就想早日治愈，谁还想男欢女爱啊。”常百川对老婆的说法不以为然。“我觉得爸爸说得有道理，咱老老实实治咱的病，别人的事不纠缠。”

　　“幸安平，如果女儿病情加重，需要咱俩轮流上医院照看，你乐意吗？”马若兰问老伴。

　　“看你说的，自己女儿，我有什么不乐意的？”幸安平直接了当。

　　“那要是这个男孩病重了，晓云一个人照顾不来，需要你帮忙，你乐意吗？”马若兰追问。

　　“又不是我儿子！就是他俩结婚了，成了半个儿子，我也没那么痛快，也不怎么情愿！”幸安平还是直接了当。

　　“你呢？你乐意吗？”幸安平反问马若兰。

　　“如果晓云与他结缘，成为伴侣，他就是我们的家人，就像常百川一样。我爱女儿，也会爱他。如果他们不是伴侣，是路人，有机缘我们遇到了，有需要我也会尽我所能。”马若兰说得很平静。

　　“你这是为啥？”

　　“佛祖能舍身饲虎，我们现在遇到的只是一个病人，这正是对我们的考验，正是我们可以修慈悲的时候。他是他妈的孩子，也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总是有这么多分别心，你的我的他的。我们连身都不用舍，只是出点力，这是难得积累善财的机会。”幸安平常百川两人听着听着相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马师兄，你境界高，我俗。城隍庙门口要饭的，你可不敢接家里来。”幸安平语带讥讽。

　　“特蕾莎修女，长年累月地收治临终的穷苦人，我看她的电影，感动得很。她把那些人就毫不分别地当自己的兄弟姐妹。”幸晓霓想起了教会活动时教友们的分享。看到了妈妈的表态，她不能落后。

　　“如果我能抽出时间，万一她们需要的话，自己妹妹和妹夫，我很乐意。”

　　“人心隔肚皮，上回那个货骗了咱们五万块钱你们忘了？你们怎么知道这个小伙不是把晓云和我们当救命稻草，最后把我们两家都拖下水？那些有钱人搞慈善，前提是人家有钱！”常百川不能不站出来，本来他还想说，慈悲不等于愚蠢，但是怕太伤人，就咽回去了。

　　“顺其自然吧，就是遇到骗子了，也是我们前世欠人家的，是我们的劫数。”

　　“妈，你这话说的，我看那些和尚，也去医院看病呢，他们怎么不顺其自然呢？反正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也没到那一步，不行咱分别去考察考察那小伙，要是真到那一步了，人没什么坏心，我就认他个挑担，你和晓霓以后需要去照顾，我和爸爸也没意见。不是现在才有这个苗头嘛！咱们是不是想得也太多了些？”常百川觉得这个谈话方向还是他把控比较好些。

　　“就是，百川说的有道理，考察人是第一位的，别的以后再说，咱不能让晓云吃亏，万一遇到感情骗子呢？观音菩萨讲究大慈大悲，但是孙猴子杀妖除怪也不能心慈手软呀。”幸安平在一旁帮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