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刚磨了几天，终于跟老爸说了去上海治病的事。吴跃进自从知道儿子和上次来那个姑娘好上了，他打心里高兴。姑娘一看就是个善良又有主意的人，虽然身体不好，可是自己家里这情况，人家都不计较，他还能计较什么呢？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尽量多挣钱，万一后边儿子有什么需要。可是像他这年龄，能挣大钱的事情轮不到喽，不太动脑子的粗活累活有的是，他每月还能抠出一两千块来。儿子虽然跟自己话不多，但是每次见了也都是高高兴兴的，他知道儿子懂事，他也尽量显得开心。其实老头心里老有大石头压着，生怕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突然就来了。所以他总是尽量找事干找活干，把自己的时间填满。去上海治病，具体怎么治，他从儿子嘴里大概听明白了一些，他很高兴。他觉得这姑娘就是观世音菩萨，给儿子带来了希望。他一再告诫儿子要珍惜，别惹姑娘生气。去上海陪护，他身体没问题。丢工作也没什么要紧的，现在干粗活的人都缺，年轻人不愿意干，以后回省城，他有的是机会。

　　老爸这边是没问题，但是吴志刚还是在犹豫和拖延。他怕见了晓云她又催问，就晃晃悠悠到了城墙根，跟曹老板聊聊自己在上海脱口秀俱乐部的见闻。聊完又看其他演员排练，有个演员讲公园大爷大妈晨练的段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吴志刚感慨自己也常去公园，这么好的素材却没想到编个段子，看来还是得多和同行学习交流。正看着，手机震动了起来，一看是晓云的，他起身到场外接。

　　“你快来，朱朱出事了！”晓云在电话里急切地喊起来。

　　吴志刚赶紧出门打车，在车上她打电话，晓云又占线。好不容易打通，只说了两句“朱朱跟王子乐之间出问题了，朱朱不见了”的大概情况，就又挂了，说了要联系其他同学和朋友看朱朱有没有跟他们在一起。吴志刚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五楼，晓云忙给他开了门。

　　“朱朱晚上下班回来，我俩正做饭说闲话，她收到了条信息，脸立马变了。然后疯狂地拨电话，但是一次次被挂掉。我问她怎么了，她哇地一声哭了，然后呜哩哇啦地哭着说：死胖子说他爱上别人了，要跟我离婚！然后她就跑出去了。我给王子乐打电话，他也不接。我就赶紧叫你来。”

　　“你打报警电话没有？警察可以给她手机定位。”吴志刚问幸晓云。

　　“没有，她这算是小两口闹分手，只是人跑出去了，就是算失踪的话，不超过24小时警察不会受理的。”

　　“问其他熟人朋友没？给朱朱父母说没？”

　　“我知道的她的朋友，熟一点的，能问的我都问了，不熟的我也没问，她父母我还没说。万一这家伙闹腾几个小时回来了，嚷嚷得天下皆知也不好。”

　　“她是几点出门的？”

　　“那会儿大概七点半吧。”

　　“你给物业打个电话，我现在去趟物业查查监控。”

　　“查监控？”

　　“你们单元楼口和小区大门外都有监控，最起码可以看到她在门口朝哪个方向走，监控可以照到你们门口的公交站，如果坐公交，看能不能看到她几点几分上了哪辆车。如果是打车，兴许可以看到车牌号。去完物业到门房也问问。这不就有线索了。”

　　“行啊，你真有两下子，我陪你一块去。”

　　物业的工作人员认识定期来缴费的幸晓云和朱朱，就帮着打开了监控，小区门口从七点半开始，陆陆续续进进出出的人里，就没有朱朱。然后他们又看楼道的监控，从七点看到八点，也没看到朱朱的影子。物业值班的刘工看着幸晓云，说：“你们不会是捉迷藏呢吧？”

　　“呀，我知道了，不好意思。谢谢，麻烦了。”晓云叫了一声，拉着吴志刚就往出跑。

　　“晓云，怎么回事，你慢点！咱俩这身子骨不兴这么狠的。”吴志刚在后面跟着喊。

　　走到楼道口，晓云凑近吴志刚的耳朵，轻声说了句：“上楼，往楼顶走。”还伸出食指指指上面。

　　爬楼时，晓云轻声说：“这家伙八成上楼顶了，我想起来她领证那天我跟她开玩笑，我说分分合合也很正常，她说，王子乐要跟我离婚，我就跳楼。”

　　“不会啊，我来时一片安静祥和啊，楼的南面北面什么情况也没有啊。”吴志刚蒙圈了。

　　“谁能说跳就跳啊，都那么有执行力，早是人生赢家了，还能去跳楼？那天在医院那个绝症患者，不是也被劝下了吗？朱朱好冲动，兴许就是在楼顶哭呢，哭够了凉快了也许就自己下来了。”

　　“那咱们怎么办？不管了？”

　　“你开什么玩笑啊，先得看看是不是在楼顶，又在楼顶干什么，要是还哭就先劝回来啊。不管了？你心这么狠啊！”

　　“我没说不管啊，就是问你怎么办嘛？说话老那么急。”两个人说着爬着也就到了七楼。

　　这个老单元楼一共是七层，幸晓云她们住五楼，平时出门就下楼。偶尔检查太阳能热水器上来过。顺楼梯可以一直上到楼顶。楼顶的门没锁，因为七楼住户经常上来，在楼顶有养的花草和堆放的杂物。楼南面临着街道，北面是小区院子。

　　果然，出了顶上的楼门就看到不远处楼沿边靠着一个影子，从身形看，一定是朱朱。幸晓云长舒了一口气，嘴上道：“这个小傻瓜。”

　　他俩往朱朱跟前走，吴志刚就喊上了：“朱朱，大冬天的你在这儿乘凉呢？也不怕冻感冒了？”

　　仍在抽噎的朱朱看到有人过来，大喊：“别过来，再过来我马上跳下去！”说着还拽着顶上护栏水泥沿的钢筋往顶沿上站。动作虽然颤抖着，但是也没有犹豫。

　　“你别上，我们不过去，咱们聊聊。”

　　“别理我，我不想活了，咱么聊什么啊，我下半辈子怎么过啊！你俩可以过，我跟谁过啊，谁要我啊？”朱朱又开始稀里哗啦的了，看来这有观众就是效果不一样，伤心的会越发伤心。

　　吴志刚扭着头对幸晓云咬着耳朵说：“咱俩兵分两路，我在这儿看着她，尽量找机会靠近她，不让靠近就跟她磨着说话，万一她有动作就上去拽。你下楼假装给她拿大衣，你打几个电话，一个打给公安，现在有人跳楼他们肯定会出动，一个打给王子乐，要不接就发短信或打给单位其他人让转给他，就说他要不来就出人命了。不管怎样，来了再说。”

　　“行，我马上下楼。”幸晓云给吴志刚回以钦佩的目光。

　　“你得快点，她这体重，万一真有动作，我估计就被一块带下去了。”

　　“讨厌，什么时候了还贫嘴。”幸晓云嘴上笑骂着，已经转身下楼了。

　　“朱朱啊，我不过去了，晓云怕你冷，去给你拿大衣去了。咱俩说会儿话。你要真不想活，临走之前咱们说说知心话。你这是为什么啊？”

　　“我这是为什么？我被甩了，我这领证才几天啊，我还没办婚礼，人家就不要我了，我也不是黄花闺女了，家里人、朋友、单位人都知道我要结婚了，我嫁人了，可这没几天离了，我着哪有脸再见人啊。”朱朱嚎开了，声音越来越大。

　　“我还以为咋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闪离啊，你们好时尚啊，终于让我见识了。话说回来，你这早发现早安全，要是生活在一起，生了孩子，过上几年，他变心，那不是对你的打击更大？”吴志刚还是一副调侃的口吻。

　　“你知道什么呀，我对这段感情投入得多深啊，我就怕上当，我又没什么资本。我以后哪有什么机会啊，我这不是谈恋爱分手，我这是离婚，我要再找人，就是二婚，有前男友可以瞒住不说，你有前夫了，这你瞒谁啊！”

　　“那你也没问问他是为啥啊，好不端端的，他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啊，要不行早点说啊，看把我们朱朱气得，太渣了。不行，我越说越来气，朱朱，你是这，你别急跳，等我替你找到这死胖子，我替你砍他几刀，先出口气，你不能不报仇啊，报仇了你再跳也不冤啊！”

　　“我打电话他就不接，就不给我解释。呜呜呜，反正是铁了心了。让他遭天谴吧，我再也不想提起他，让我跳吧！别跟我说话了。”

　　“朱朱啊，你知道自己有多可爱嘛？你不管变成什么样，都会有人疼有人爱的。真的，我有个表弟，电信局上班，要不是知道你和死胖子谈，我早介绍给你了。真的。这下，正好。他以前也谈过没成，你俩可以试试。”

　　“你别捡好听的哄我了，我不想听，哪个傻瓜会看上我？连死胖子这样的二傻子都不要我，谁能要我？比别管我了，让我跳下去吧！”

　　“哎哎哎，你不能在那里跳，你看看那个位置，跳下去也死不了。”吴志刚这心里急的，也不知道晓云电话打得怎么样了。他都觉得自己不知怎么劝了。

　　“胡说，下面就是空地，什么也没有，没有树，没有电缆。”

　　“朱朱，你有没有觉得你站的那个位置，风飕飕的，你没听过这句话吗？只要站对了风口，猪也能飞上天。你不会掉下去，你会飞起来的！”吴志刚冷不丁来了这句。

　　“讨厌。我都这样了你还拿我开玩笑！”朱朱先是一愣，被吴志刚这个突袭竟然给气笑了，但旋即又裂开了嘴想哭。

　　可能是晓云打了电话，也可能是物业刘工多嘴，不知道什么原因，楼下有人聚集的声音，对面楼也有人开窗户看，隐隐地好像有警笛声传来。

　　“朱朱，我老实告诉你，你以为你跳下去别人不会笑你啊，你以为别人会谴责死胖子啊，你做梦去吧，你死了白死，到时候还有你摔得稀巴烂的照片传得到处都是。你想想，你爸妈看到了是什么感受？你死都死了还有带着他们一块难受，你替老人想过没有，养你这么大，还没等到你孝敬呢，就等到了给你收尸？”吴志刚突然显得非常愤怒，声音高了八度，胸膛一鼓一鼓的，像是要发射炮弹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吴志刚身后多了几个人，估计是楼下的邻居，他们窃窃私语着。

　　“你别说啦，我不想听。”朱朱显然被刚才的话刺激得不轻，捂住了耳朵。

　　“朱朱，我最后说几句。命是你自己的，我不拦你了。你健健康康的，结结实实的，你知道我和晓云多羡慕你吗？你和王子乐，你们有健康的身体，你们不管感情有什么起伏变化，可是你们身体是健康的，想吃吃，想睡睡，想去哪玩去哪玩。一年前你们谁都不认识谁，大不了像时间倒退一年一样。我俩呢，倒退一年还是绝症。除非重新投胎，可是我么已经这么大了，我们也有父母。我化疗，晓云透析，我们天天吃药，我们为治病筹钱绞尽脑汁，我们全家人因为我们的病不得安生。最应该跳楼自杀的是我们，长痛不如短痛。你好好的身体你不要，你这么作践你自己，你看看你晓云，她多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啊，要是我跳楼了能给她换来，我立马就跳！”吴志刚说的脸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大冷天的直冒汗。

　　朱朱呆呆地愣在那里，突然瘫倒在地。警笛声越来越大，听声音已经停在楼下了。幸晓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吴志刚背后，她听地泪流满面。

　　旁边有几个眼熟而对邻居也在喊话：“姑娘，过来吧，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朱朱还是坐在地上呜呜的哭，吴志刚慢慢往前挪。这时候突然一阵嗡嗡声飞上头顶，不知道谁还放出了个无人机。

　　消防员也上来了几个，听对讲机的声音，下边的人似乎再问要不要搭气垫。

　　“朱朱，对不起，我错了，我给你慢慢解释，你嫁给我吧！”王子乐那胖大的身躯挤出了人群。朱朱哭得更厉害了，吴志刚突然蹭地扑向她，人群都惊呼一声。

　　好在朱朱没有反抗挣扎，老老实实瘫在地上哭。王子乐也奔过去，幸晓云看没事了，就帮着劝邻居门各回各家。

　　几分钟后，朱朱被王子乐拥着回到了房子里。警察拉住朱朱训了好长一顿话，还说要拘留她，大家都说好话，最好让她在一个出警单上签了个字，并答应写检讨，警察们才走了。

　　晓云示意王子乐拉着朱朱去卧室房间里继续安慰，客厅里只有吴志刚和幸晓云了。幸晓云感慨地对吴志刚说：“真有你的，你可真能说，快成谈判专家了，最后那段都把我感动了。”

　　“哪里啊，你要再不带人上来，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最后我是气急了，喊得我气都跟不上了。唉，这个朱朱，脑子发热。这王子乐咋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啊。让他们小两口互诉衷肠吧，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刚才我看到有人在拍照什么的，还有个无人机上来，你说这到处乱发会不会影响朱朱和王子乐啊。”

　　“警察，消防车，这么大阵势，周围人要拍，当时只顾救人，哪能顾上管这些啊，就是想拦，怎么拦得住啊。反正人没事就好，虚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