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施主，我看你与我佛有缘。”一个僧侣向走在街道上的渺点头示意，举起手中不断磨搓的念珠，起身走向原地驻足的女孩。

　　渺背着接下来可能会派上用场的装备，不由想听听那位年轻的僧侣想说些什么，“小施主不妨来我们这里坐坐，我师父已经泡好一壶茶了，等候施主已久了。”

　　很震惊这里居然有做工如此精巧的寺庙，僧侣耐心等候着愣在较为狭小的过道中央仰视着不知道从何处拓印来这里还原的浮雕的渺，“施主，这不是我教的，是别的宗教的。”

　　“不是同一宗教？”渺挑眉，“你们呆在一起不会打起来吗？”是打出狗脑子的那种，渺心里默默吐槽道。

　　“害，师父说要忍让，联合基地能划出那么大地方容纳我们已经是佛给我们的福分。”僧侣不住叹息道。

　　最后，渺将背囊放在茶几旁边，年轻僧侣的师父穿着袈裟，坐在家居款的茶几面前，聚精会神地看着联合基地滚动的新闻播报，没有注意到渺已经坐下准备端起他心爱的紫砂壶给空杯子倒茶了。

　　“这何尝不是上苍对我们的一次九九八十一难呢。”白发苍苍的僧人长长叹了口气，念了几遍佛号。

　　“你怎么看这次？”渺抿了一口浓茶，这位僧人把这一泡茶泡太久了，浓郁甚至看不清另一边的小玻璃茶碗在阳光下展现出妖艳的红色。

　　“施主还是来了啊，贫僧已经等你很久了。”僧人注意到渺的目光停留在那碗浓茶上，他微微一笑，将那碗浓茶倒入一边的烧好热水的电热水壶内，“世间一切总是那么的不可思议，飞沙间的希望会被求生的欲望吞噬殆尽，天际间的自由会被突如其来的恶心折断，但是，施主——”

　　渺看着电热水壶里的液体被倒入一个玻璃容器里，淡淡的红色不再如血一般妖艳，僧人再度开口：“即便如此，世间的一切总是那么的不可预测，我们不知道下一个希望和自由会在何处诞生，但是我们始终——”

　　“相信她的到来。”渺捡起僧人散落的佛珠，“对吧，你知道我是谁，专门在这里等的吧？谁派你来的啊？”

　　“施主，请不要怀疑我的敬业精神！”僧人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小僧从未受何人所托！解惑一路上，贫僧一直恪守条律，从未超出心理咨询的三大准则！”

　　好家伙，渺揉了揉眉头：“说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知道施主相不相信，其实是我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忽然觉得今天一定会有重要的人来找我解惑。”僧人表情严肃，“缘，妙不可言。时代变迁，但是我们一直传承下来的条律里，唯一没有修改的，就是缘。”

　　“英雄恰逢战争和变乱而称为英雄，这当然只是一个浅显的例子，但是哪怕有一个变数的变动，英雄便不复英雄。”

　　“我们从孩童成长至今天这一步，不是天生注定，而是无数个变数中选择了我们认为正确的抑或是迫不得已的变数，我说得对吗，施主。”

　　“此间世界，因人而异。此间世界，皆为真实。此间世界，永不停息。此间世界，不可观测。此间世界，永恒绚烂。”

　　一字一句像古时候说的那样，醍醐灌顶，渺认认真真听了下去，直到最后面，僧人神往地说出“此间世界”的时候，她知道，这次解惑已经结束了。

　　没有丝毫违和，她口中蹦出一句话：“此间世界，无人生还。”

　　“！”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是我想说的！”惊慌失措的渺望向一边的年轻僧侣，“我真的不会说这种话的！”

　　年老的僧人缓缓站起，他伸出手，在渺不解的眼神中，抚摸着她的脑袋：“此间世界，即使无人生还，也会爆发出它未曾绽放过的光辉！”

　　年轻僧侣和年老僧人缓缓念起佛号，渺心中一颤，身上仿佛去掉了什么一般，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无论是孩童时期的孤苦无依，还是学院时期和御的缠绵，或是成为天行者时的喜悦，都不能为她带来现在的所有感受。

　　不可观测的温暖遍布了她的全身。

　　即使这是一场骗局，即使是为了哄她开心而出现的两位僧人也好，她都心甘情愿的接受。

　　想一个即将溺水的人抓住求生的稻草一样，她需要一个安慰，哪怕是这样奇奇怪怪不合常理的安慰。

　　许久后，她从恍惚间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坐在一张蒲垫上，面前是寺庙的标志性的一尊佛像。

　　其他教派的人围在寺庙外，穿着着不同服装的他们关切地注视着这个进来这个大宗教聚集地后就缓缓走向这个无人的小型寺庙的女孩。一路上，她对别人对她的关切都置若罔闻，固执地要走进那个已经无人的寺庙里。

　　渺愣愣听着周围的人们七嘴八舌说她是怎么样进来的，一边努力回想那两名师徒的长相：“等等......你们这里有佛教的僧人么？”

　　面面相觑，然后众人中一位老者缓缓问渺：“客人，你看见他们了吗？他们一个月前参加了军队，四天前参加了那场020号城市撤退战，然后我们就没有得到他们的通讯了。”他交出自己的通讯终端，两个僧人熟悉的笑容出现在终端屏幕上，下方的聊天记录让渺黯然泪下。

　　“我们寺庙得以保存移到这里，我们已经非常感激联合基地了。无以为报，我们就去参军吧，为这个时代尽一份力吧。请你一定要保护好我们的寺庙，里面那尊佛像体内有几个高僧的舍利子，对我们来说有很大的意义。”

　　“其实我不用矫情给你这老头发这么多消息，但是我这是给我可能会来的施主看的。冥冥之中，一直有感觉那位施主就要来了，应该是佛给予我的提示吧。”

　　“施主，我和我的徒弟不会再回来了，无法为你做一次斋饭以饱饥肠，无法为你亲手沏上一壶茶以解干渴。但是请相信，希望是一定会有的。现在我们就是变数，千千万万的变数汇聚在一起，难道还不能撬动一个不可战胜的未来吗？”

　　“此间世界，因人而异。”

　　信息结尾，一身军衣的师徒俩焕发出截然不同的神貌，他们身后就是那被命令断后的115集团军，他们正在奔赴战场，在漫天灰尘中，师父拉住不甘不愿的徒弟强行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这位其他宗教的老人。

　　“我刚刚看见他们了！”渺将终端紧紧抱在怀里，抓住老人微微抬起的手，泪水像断了珠子一样落下，“我刚刚还和他们一起喝茶呀！”

　　老人看着渺那张被泪水糟蹋得一塌糊涂的俏脸，回忆起渺坐在寺庙里一个人发出的自言自语，仿佛明白了什么。

　　“姑娘，他们以前经常和我说一句话。”老人伸出另外一只手，紧紧拢住渺的手，“缘，妙不可言！”

　　……………………………………………

　　和煦的阳光下，秋日的风拂过这片大地，020号城市撤退战的遗址，装备精良的机动救援队在废墟中发现了一些在阳光下会发出不一样光彩的东西。

　　“队长，这是什么啊？”队员用设备将那些东西收集起来，送到他们见多识广的队长面前，“很好看啊这些东西！”

　　“哇哦，这是舍利子吧！真的是有生之年啊！”队长发出一声惊呼，“这片战场上怎么会有僧人！”

　　“哇，这是僧人的骨头？”队员有些嫌弃，想要扔掉。队长一巴掌拍在他头盔上：“骨头能烧出这东西？这是佛珠！僧人拿在手上转转转的那种珠子！”

　　“查一查，送回去吧。”队长长长叹一声，“僧人都来参军是我没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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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一片军营，这是一支即将开拔的部队，番号是“刀刃”。一支师级部队，已经开拔了四分之三的部队，剩下一千多人在等待接受最新的情报，一个师的作战指挥部在这里疯狂汲取着从其他地区传送过来作战经验。

　　卫兵无可奈何的跟在那个突然走进来的女孩的后面。他不知道为什么警报系统没有警告这个女孩子，但是绝对不是警报系统出了问题，而是这女孩有些来头，卫兵猜道。

　　“031号城市在高地位置上，我们出动航空力量清扫那些围拢在低洼地的暗质生物不就好了吗！然后让我们两支尖刀团直接空降在商贸大厦顶层，整个商贸大厦占地一千五百平方米，顶层就有九百平方米可以让我们实施空降！”靠近最大的营帐，一个洪亮的声音吼出来，把渺吓了一跳。

　　“现在就是不清楚商贸大厦的暗质生物分布情况！这次情况特殊，商贸大厦位于城市北部，是城市攻防战的缺口之一，我们的兄弟军队只占据了城市南部，中间的暗质生物让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排出敢死队去探查商贸大厦！”沉稳的声音压下了洪亮的声音，营帐渐渐安静了下来。

　　渺踌躇着想要揭开帐门走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洪亮的声音又响起来：“也不知道上面到底是什么问题，020号城市和021号城市明明指挥得很成功，但是为什么现在让我们自己制定战略，然后上传到参谋部和指挥部联合审核！”

　　抓住帐门的手僵住，渺心里涌起一股酸楚。

　　“外面的是谁！请进！”沉稳的声音发现了那只已经揭开了一点帐门的手，卫兵快步上前，替渺撩开：“您请进！”

　　“！”一位浓眉大眼的军官站起来，“女同志，您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我想来帮帮忙，这是我的身份识别卡。”她向寸步不离的卫兵小哥递出自己的id卡，卫兵一路小跑，将id卡递给坐在首席的师长。

　　 “您是……！没能知道您前来拜访，是我们的失职，天行者长官！”师长将卡片划过识别器，弹出来的信息让他立刻大惊。

　　渺摆摆手，她已经拿到了031号城市的地理卫星图：“我刚好路过，你们继续说。”

　　“啊这……”师长张了张嘴，还是选择继续开会，留给制定方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三小时后他们师必须强攻031号城市，那里的兄弟部队已经快守不住了，约三十万的群众仍然等待着地面转移。

　　“实在不行，俺去商贸大厦先头登陆，带一个团强行侦查！”洪亮的声音从浓眉大眼的军官口中传出，渺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紧握的拳头紧紧贴在桌面，“师长，时间不等人啊！商贸大厦有六层，我们的设备最多可以侦测到两层楼的厚度，北部商贸大厦就是我们这次行动的关键点，我们地面部队只能穿过商贸大厦进行强行穿插！”

　　渺站起来：“我反对！”

　　齐刷刷的目光投在她脸上，站起来的军官更是冷哼一声：“小女娃，我看不出有更好的作战方案！”

　　师长也站起来：“您要是拿不出更好的方案，我们也就上传这个方案了，长官！”

　　渺有点怯场，声音不大：“其实我们可以直接穿插，从城东大范围铺点，横穿整个城市中心，再——”

　　“啥！？你这是拿我们的士兵去送死吗！”洪亮声音的军官直奔电子沙盘，“你看看，城东缺口出正好是之前的居住区，里面肯定潜藏很多的暗质生物！”

　　渺恼怒，跺脚，不甘示弱直接上前，手指在沙盘上点点划划：“你刚刚是不是说探测器可以探测到两层厚度的建筑物内有敌人！”

　　“是！”

　　“商贸大厦的难度在哪里，就在难以对敌人的数量进行快速侦查，而城东房屋不超过两层！”渺曲着手指敲敲敲，“你说，我们能不能推进！”

　　“而且城北中间有工业区，贸然穿越而发生战斗，谁能保证那里没有意外的危险！”渺眸子一抬，锁定了城中心的动物园，“那个动物园，让我去我打死也不会去。”

　　营帐里鸦片无声，每个人都在紧张的推算着这个一开始就否定了城东突破的可能性，渐渐，营帐倒吸声响起，浓眉大眼的军官忽然大吼：“妈的绝了！就这样！快快快，制定计划，上传！”

　　师长舒缓了一大口气，重新坐在椅子上，看了眼时间，还有两小时三十二分钟，战斗必须要打响了。

　　“有一个问题要解决，师长。”渺悄悄走到闭上眼等上面批准计划的师长身边，吓了他一大跳：“什么问题！”

　　全部人的目光都投过来，渺眉头一皱：“商贸大厦还是要去人。”

　　师长挑眉：“为什么，我们直接城东登陆不可以吗，为什么要去商贸大厦？”

　　“领导者。”渺回忆起昨天在军旅宿舍求宿后睡前收到最新消息，“你们也知道了吧，我怀疑031城市有领导者。”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如果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刀刃师整个师冲上去也是白搭呀！

　　渺犹豫了一下：“所以我怀疑它在商贸大厦。”

　　“妈的，俺去！”那位军官咬咬牙，“不就是牵扯嘛！俺——”

　　“我去。”渺拍了拍手，“你们马上准备出发，越早突破城东越好，城东和城南之间是一片空旷的公园，卫星图并没有发现大规模集群暗质生物，直接城东和城南同时进行穿插，五小时内务必要撤退完毕。”

　　“这可不能行，你绝对不能去，一个女娃子柔柔弱弱的，怎么挡的住领导者和它召集的暗质生物啊？”浓眉大眼军官瞪大眼，团团拒绝，“师长，你说句话呗，怎么能让女娃子去！”

　　师长也是一副不可商量的态度：“长官，我是绝对不允许你去的！你的安全是我们联合基地都要保障的！”

　　渺很清楚，领导者在020城市撤退战里发动了多少暗质生物亡命的狙击，不亚于c级指挥官的思维能力，谣当时受到的压力现在她还能感受到。

　　渺拔腿就跑，留下一众军官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师长瞪着留在他手边的id卡，上面那个女孩安安静静的模样，真的很好看。

　　很任性的举动，渺当然清楚，但是她没有习惯和这些军官交流，她也不会下达什么命令——天行者的教官们都告诉过她同一个真理：遇事不决是很危险的。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负责军事理论的教官这样和她重复强调。

　　我们教给你的知识和认知，都是正确的，你要坚信这一点。他们那样和自己强调。

　　所以你做决定的时候，想好了，就去做吧，哪怕不能改变什么，真的，就算不能改变什么，也能促使你没那么多负罪感——当然，负罪感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要尝试，敢去尝试。

　　我们训练了你五年，你今天毕业了，小渺和小谣。天行者计划我们不好做什么评论，但是你们背负的太多了，我们第一次这样说，别介意。

　　去做吧！不要怕错，迷茫的时候就往前跑，受到伤害的时候就来太空堡垒来找我们，我们一直都在。

　　“上上上！031号城市北部商贸大厦顶层！”渺露出了肩膀上原来遮住的军衔，“快开飞机，不然我送你上军事法庭！”

　　一众军官目送小型运输飞机的起飞，心里五味杂陈。

　　“他妈的，还愣着干什么！”师长忽然怒吼道，“都听见吧，敢停下来老子也和她一样把你们送上军事法庭！”

　　“是！”

　　“我不在乎过程怎么样，我要的是撤退战的结果，还有她的安危。”师长这样和前线指挥部说。

　　事情的经过都知道了，前线指挥部也是红了眼：“三团四团，压上去！压住缺口！作战开始！指令已经下发各部！”

　　处于城南的前线指挥部一片嘈杂，城东住宅区里的暗质生物纷纷仰起头，浑浊的眼球随着呼啸而过的高速战斗机转动，天空落下了好多东西，它们疑惑的爬过去，随后迎来了它们这辈子见过最璀璨的光辉。

　　“集束炸弹已投送，开始同步引爆！”

　　整个城东都在战栗，没有一栋房屋可以幸免，没有一个暗质生物可以生还。

　　一辆步兵坦克轰然出现在缺口处，漫天尘土扬起，刀刃师的两个机械团冲进了城东：“开始扫描城东区域！分散分散，看着地图标记，不要遗漏任何一个节点！”

　　五团紧随机械部队的后面，开始架设防御工事：“向联合基地申请节点广域打击！开始铺设激光信号节点！”

　　六团的步兵们开始沿着城东边缘设置地雷陷阱，延绵一公里的地雷防御带在十分钟内就完成了，步兵们操纵着作业机甲，前往下一个标记点铺设地雷防御带。

　　一团二团装备着b级作战服，辅助动力系统带着他们赶往城东城南中央的公园，城南的兄弟部队已经开始突围，他们要提前清理公园的敌人，然后迂回支援突围部队，护送撤离的群众。

　　“抢占2号高地！确认有领导者存在的迹象！”城南指挥部数道指令发布下去，临近的六团步兵团立刻转向，作业机械的六肢以最高转速飞奔，上百辆工兵布雷排雷一体作战机甲和远处像一点点潮水汇聚起来的暗质生物抢着空间的差距，大型作战机甲的数十挺重火力已经预热好了，顶部的微型导弹仓打开了仓口，士兵们严阵以待，只有d级防护服的他们只能依托这二十年前研发出来的大型作战机甲，和快临近的暗质生物群作战。

　　“一营二营快速飞抛布雷！排空你们的雷仓！”六团团长当下立决，“其他团次深挖布雷，就地布雷，我们的作战机甲——”

　　“绝不后退！死守二号高地！六团，战！”

　　“联合基地，031号城市战斗集群申请定点轰炸！”通讯里忽然蹦出来一个女音，“依据我给出的坐标，进行远距离精确轰炸！”

　　“收到，正在校准坐标……远程轰炸已就绪，二次确认！”

　　“确认！请求发射！”女音很坚定。

　　那个方向——城北工业区！师长打了个激灵，他知道渺要做什么了：“切断城北暗质生物群的路吗，拖延时间？”

　　可是，可是，你到底要做什么啊，长官！

　　飞机驾驶员开启了悬空喷射器，走出驾驶室：“长官，您真的要下去？”

　　已经装备好a级作战服的渺正在往身后装备其他作战武器：“当然啦，没有人去吸引那个可能存在的领导者的话，那么这次031号城市撤退战就是注定要失败的。”

　　“它现在就是窝在安全的大后方指挥前面的暗质生物群的指挥官，我来就是打扰它的美梦的。”渺从头盔唯一透明的目镜后看满脸担忧的驾驶员，笑了笑，“我很强的，相信我。”

　　驾驶员看着那把躺在地上造型别致的战刀，拾起来，帮渺固定在腰后，横着的战刀，嗯，真帅啊。

　　“那么，祝你好运！”驾驶员重新坐进驾驶室，打开投送舱门，“我会等你回来，接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