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醒来的时候，狗蛋的牙齿正挂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迷迷糊糊地瞄了狗蛋一眼，伸手去推，推不动。

　　他站起身来，头痛欲裂。牢房墙上的窗口投下耀眼的阳光，透过扭曲的铁栅栏，留下一格格歪歪扭扭的光影。

　　天亮了。

　　警署里一片死寂——除了那头倒在牢门前的花岗岩丧尸的尸体证明了昨夜的疯狂不是一场幻梦。

　　“真可惜，您的最后一发子弹击碎了它的魂核。一颗完整的魂核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尤哈娜的声音陡然在脑海中响起，她热情地补上一句：

　　“早上好，江流阁下。现在是早上7点23分，天气晴，温度21℃，相对湿度为44%，利于出行的好天气。”

　　江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狗蛋还挂在他肩膀上，用力地咬着他的肌肉，从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嘶鸣声。

　　“昨晚发生了什么？”

　　“江流阁下您在击杀了变异种后，由于脑部剧烈疼痛而陷入了深度昏迷。”

　　脑部疼痛……是了。

　　江流终于记起来，当时在击出最后一发子弹后，他便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整个人都没了知觉。

　　“请江流阁下不用担心，这是正常现象。”

　　尤哈娜体贴地说：

　　“您在安帕森收容所度过的三年时光里曾经接受过无数次违法的人体实验，大量的药物对您的大脑造成了无可挽回的精神损伤。您有关于自身的记忆被完全消除。但是记忆不会真正地死去，您接触到了熟悉的事物，潜藏在身体里的本能无意间展露出来，通过肌肉记忆的方式刺激了大脑中的海马体。您的灵魂里死去的记忆……它们在哀嚎着，悲鸣着，尽管它们已经不复存在。这种痛觉机制与被截肢后的病人从早已不存在的肢体中感觉到刺痛的情况是相似的，我将其称为‘幻痛’。觉醒……永远伴随着幻痛。”

　　江流沉默。他心念一动，开始检索自己的状态。

　　他发现了让自己颇为在意的事情。

　　在力量，敏捷，耐力三项数值之外，他又多出了一项“精神”数值，等级恰好是E-。

　　对此，尤哈娜的解释是：

　　“您在使用【枪斗术·势】的时候解锁了新的进化方向。精神力可以作为部分技能的发动媒介，提高技能成功率，也能够提升您对幻觉，精神控制的抵抗能力。”

　　“对了，尤哈娜，我怎么还有300点魂素？”

　　“这只变异种是比较稀有的强敌，它已经快要晋升到C级，凝聚出了魂核。魂核中含有大量的魂素。”

　　“原来是这样。”

　　江流继续研究着右眼里的信息，切换到了技能一览。

　　您现在掌握的技能如下：

　　【急速再生】：提高自愈能力，受伤后将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

　　【坚硬表皮】：您的脸皮厚如城墙。

　　【子弹时间（初级）】：通过敏锐的神经反应，在危急时提高感知，主观时间流逝速度变慢。

　　【枪械精通】：宗师级的技艺！您找回了有关于枪械改造，弹道控制，违禁枪械改造，弹药改造，追踪与反追踪的技巧。

　　【枪斗术·势】：消耗精神力进行蓄势，当蓄势完成时，将得到“洞穿”效果，侦破目标弱点，极度提高射击准确率。装备枪械时，可进行自然蓄势，蓄势越久，拔枪速度越快。（熟练度3/400）

　　看完了技能，江流意识到是时候吃早餐了，便从书包里取出了两罐猫粮。看见猫粮的狗蛋终于松口，从江流的肩膀上滑溜下来，抢过一罐对着那铁皮罐头张嘴就咬。

　　铁皮罐头被她咬得坑坑洼洼，却怎么也打不开。江流拿过一罐，手指插进拉环拉开，递到了狗蛋面前。

　　狗蛋警惕地看了江流一眼，还是没能抵御食物的诱惑，丢下手上那罐抢过江流手里的大快朵颐起来。她一边吃着，还不时望望江流，神情里满是戒备。

　　江流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过了这么久都没有恢复的迹象，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请您放心，她会恢复的。”尤哈娜说道：

　　“江流阁下，请您提前告诉我您今日的行程安排，以便我帮您制订出行计划。您昨晚的想法非常高明，如果您还需要在监狱里入住的话，在您5公里的范围内，一共有3间质量上乘的监狱可供选择……”

　　“我又不偷电瓶车，凭什么要我天天住监狱？”江流气势汹汹地说：

　　“要住就住最好的酒店，喝最好的洋酒，睡最舒服的床！”

　　尤哈娜沉默了一阵，又愉快地说：

　　“已经为您找到了纽约市最豪华的酒店：纽约四季酒店。距离您现在的位置31.2公里。”

　　江流把背包，狗蛋，消防斧统统挂到了身上，豪气冲天地打开了监狱的大门。

　　“走你！”

　　江流走出警署，正要离开，却听到耳边忽然传来“喵”的一声，旋即右眼处红光骤闪。

　　“江流阁下！侦测到超S级危机！一只猫正在迅速接近！请您尽快逃离！”尤哈娜在脑海里急急地说道。

　　江流诧异地转过头，看见一只通体漆黑的野猫从街角处逛了出来，略略舒展了下身子。

　　他愣了愣，笑了起来。

　　“这么巧啊？旺财。”

　　被他喊作旺财的黑猫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是记起来这是昨天给自己供奉了一点食物的两脚兽，便优雅从容地朝他走过去，轻巧地跳上他的肩头，打了个呵欠。

　　“江流阁下！它发生了什么？！”尤哈娜焦急地问道。

　　江流神情无比凝重地说：

　　“它发出了征召奴隶的信号。如果我以后不替它铲走拉出来的屎的话，它就会自爆。”

　　……

　　带着新收获的伙伴旺财，江流在纽约市里一路急奔。白天的纽约岁月静好，大街上看不见一只丧尸的踪影，与夜晚的状况天差地别。

　　他在路途近半时，经过了一间沃尔玛超市，陡然记起包里的猫粮只剩下七八罐，便折进超市看看能不能搜到一些食物。

　　他理所当然地大失所望。

　　在丧尸危机刚刚到来时，像是沃尔玛这样的大型连锁超市往往会是人们洗劫的主要目标。别说是吃的了，就连卫生巾和避孕套都被搜刮一空，江流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帮家伙连套套都抢！连套套都抢！抢来干什么？在家里吹气球吗？！”

　　苍天不负有心人，经过江流的一番苦苦搜寻，他终于在宠物食品的货架底下找出了几罐沾满灰尘的猫粮和遛狗绳。他把狗蛋拴在货架上，打开了一罐猫罐头，任由狗蛋和旺财在一块抢食，温柔地说了句“你且在这站着，我买几个橘子去”，又自顾自地往里头走。

　　“江流阁下，您刚才也是在讨好猫吗？”

　　“是的。这并非我所愿。但是猫有一个规矩，奴隶的所有食物都要分给它一半。”

　　尤哈娜沉默，迅速地在系统里记下了新的应对措施：将获得的食物分给该类生物一半。

　　沃尔玛超市里剩下的货品都是些在末世里无人问津的东西，诸如发夹，杯盘之类。唯一让江流欣慰的是，他在园艺区找到了十几袋植物的种子。

　　“美国人的想象力实在太贫瘠了，连瓜子都不会磕。”

　　尤哈娜礼貌地说：“江流阁下，进食这种植物种子所消耗的热量要比获得的热量多得多。”

　　“你懂个屁，”江流将一袋袋植物种子统统收进了书包里，说：

　　“只要瓜子磕得够快，饥饿感就追不上我。”

　　他回到宠物食品货架前，拎起了狗蛋往出口走。旺财也跳进了他的背包里。江流一边走，一边唠唠叨叨地对狗蛋说：

　　“这里没什么好东西，等咱们到了花园酒店，我就带你吃香的喝辣的，那里住的都是有钱人，估计猫粮也是皇家御用的。”

　　正准备离开沃尔玛的时候，江流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闷闷的、小心翼翼的一声：

　　“有人吗？”

　　江流猛然怔住，僵硬地转过身去。

　　出口附近，被锁上的员工休息室里，再次传出那道柔弱的女声。

　　“有人在外面吗……你是……人吗？”

　　江流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走上前去。

　　他有些激动。

　　“你好，我是一只人。”

　　门后头沉寂了一阵，忽然传出非常激动的声音：

　　“太好了……竟然还有人……真是太好了……感谢上帝……米娅，我们有救了，米娅……”

　　另外一道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妈妈……爸爸回来了吗？”

　　女人的声音带上一点哭腔，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悲伤：

　　“我不知道……米娅，我不知道……门外面的那位先生，您能帮我们把锁打开，让我们出去吗？我们已经被关在这里一个月了，食物也快吃完了……”

　　江流问道：

　　“你们为什么会被锁在里面？”

　　女人终于抑制不住情绪，哭着说：

　　“我的丈夫和女儿一直在纽约市里逃亡，街上到处都是那种丧尸。我们找到了这间沃尔玛，这里有充足的食物……所以我们就暂时住在这里……直到一个月前，我的丈夫说要去外面求救，把我们锁在这里确保我们的安全……但是他出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门后又传来小女孩的声音：

　　“妈妈……我想爸爸……”

　　“米娅，你先安静一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急急地说：

　　“先生，我恳求你帮我们打开门吧，我可以把我们剩下的所有食物都让给你，我们大约还剩下两周的食物和淡水，我们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

　　“妈妈……我要爸爸……”小女孩米娅的哭声传了出来，妈妈急切地安慰着她。

　　这时，江流感觉到提溜在手上的小丧尸狗蛋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他犹豫了一下，将狗蛋放了下来。狗蛋被束缚衣套着，努力地挪动身子，往员工休息室的门靠近，用额头抵着门，不断发出“啊啊”的声音。他此前从未听过狗蛋发出这么接近人类的声音。

　　他走上前去，扶着狗蛋坐了起来，皱起眉头，喃喃道：

　　“你听得懂，是吗？”

　　狗蛋努力地试着站起身来，一直用额头顶门，看起来是想要把门打开。江流抬起头，望向拴在门上的那几把笨重的摩托车锁，陷入了沉默。

　　他的右眼视野一阵变换，脑海里传出尤哈娜礼貌的声音：

　　“并未侦测到高能反应。”

　　他伸手，握住门上的单车锁。

　　门里的那对母女还在说话。

　　他的手指渐渐攥紧，又缓缓松开。他拎起剧烈挣扎的狗蛋，僵硬地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先生？先生！你听得到我们说话吗？先生！我求求你不要走啊，先生！帮我们开门啊！”

　　门后的女人声音越来越激动，伴随着小女孩无助的哭声，员工休息室的门激烈地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