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北,一方没有上海繁华,没有西安厚重的远地里。
她的眼透过火车的车窗,仔细打量着外面漆黑雨夜里老旧的城。
细长的睫毛打闪,双眼迷离,明亮的瞳孔映着如繁星的万家灯火,似乎已经看到夜市中喧闹的人群……
…
……
春城,夜市:
高大的汉子顶着雨,往下的鞋边匀了勺黄泥,往上的嘴巴吐着不清不楚但韵味十足的北腔调调儿,丝毫不在意身上的小雨点。
这是地地道道的北长春,大乱里总有小静的一所城……
关于它,余曦鱼总是先想到五十年代的老工业区、百万雄师跨过的鸭绿江、春天里呼啸的大风……
但这些都不符合她眼前的景象,像是差了点什么,于是她又尽可能往文艺了的想,也有杂志和小说中关于东北的描写:
六十年代的北长春,武斗的枪炮声中却听得见附近一扇窗被风吹得一开一合,自得其乐……
改革后的冰城,街道的灯红酒绿看得人目不暇接,用松花江躯体所雕刻的冰雕艺术品在东北冰城的夜幕里熠熠生辉,豪情与奔放悄然相融,跌宕起伏……
历史与岁月重叠,过去与现在交织。
余曦鱼这才品出点味道来,一只白嫩纤细的小手按在车窗上,冰冰凉凉,眼里折出向往。
列车滚滚,破开风雨,载着她从上海来到东北。
……
窗外,六月末的东北雨夜,天空中有什么伴着雨点一起飘落,像是黑色的迷雾自天而降,
余曦鱼双眼一凝,还没看清,车窗外已然一片漆黑,和着车厢内的灯光,玻璃形成一面镜。
一个人影清晰起来,是位青年。
瘦瘦的身影里藏着锐利和沧桑,黑色的T恤掩着棱块分明的肌肉,有些凌乱的短发盖了一张俊俏的脸。
她咽了口唾沫,转过头,一股气势向她袭来。
比北国还要萧瑟的粗粝,比卧虎要还寂静的狰狞,一股戾气夹杂着说不出的豪情像浪一样打出来,明明没有多夸张的身板,但那股气势实在是让人生畏。
这位,
是她接下来两个月的老板——白易。
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白手起家,如今名下一所生态园,一间饭庄,身价百万,小资而真实。
而且人脉极广,若不然她父母也不会找上这位……
回神,
她揉揉额角,
要和老板打好关系的,她自然是知道的。
何况还是这位还这样年轻,纵使往后不是一片坦途,但“白易”二字在将来也绝对会响彻云霄。
可…
就目前来看,
自己小小的身子骨里透着娇弱柔气,
和眼前释放着野性豪气的老板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个柔柔弱弱,一个刚毅狰狞。
这让她主动去打招呼,颇有种绵羊自入虎口的既视感,
脑袋里更是胡乱思索起来,若是老板只是淡淡看着我…若是他冷哼一声…我该如何是好?
光是想,忐忑就像是拧不住的自来水一样涌出。
但着最后还是好奇撇眼对方直盯这的笔记本电脑,像是里面有什么吸引人不得了的东西。
额。。。
她瞥见了,
是间古色古香的茶寨,不知是那个电影里的名地名角儿。
这有什么吸引人的?
她没想明白,而后也觉得眼下情况不错,干脆心底一横(这是要干蠢事的前奏),打算破了这难开口的僵局。
一清嗓子,
朱唇齿白的磕碜一句:“白、白老板?”
普通话里有股怕生似的不自然,显然是惊扰到了那位。
“哒哒、、”
键盘的敲击声戛然而止,抚在键盘上的手猛地顿了下。
凌乱的短发下,白易一点点转过头,似是卧着的虎发现猎物,一点点匍匐接近…
这一刻、她一颗心猛地蹿到嗓子眼!
卧虎相视、鹰眼死锁、
当即、余羲鱼脑袋只剩一片空白。
而那青年脸上的肌肉微微动了动,有声音从嗓子里吟出来:
“紧张?”
“啊?”这一句,让小姑娘有些发懵,
愣愣的,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位十七八的姑娘,那经得上位者这样一阵吓唬?自然如是小学尚未毕业的孩童见了位历来严肃的校长一般,
不自觉的正襟危坐里带着难以言说的压力。
白易眼中闪过疑惑,借着对方发愣,打量起这位女子。
鼻子小巧玲珑,一双眼水润而明亮,上面那细长的睫毛舞得像蝶一样灵动,嘴唇薄而粉嫩,点点婴儿肥的白嫩小脸,搭上五官极是好看。
短发蓬松,刘海微卷,白衬衫内搭米色短袖。
只是,眼里满是迷糊,一双不安分的小手把紧张表现的淋漓尽致。
白易挑了挑眉头,意识到自己工作时无意露出了些许气息,急忙收敛。
于是,余羲鱼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不好意的笑了下,两个小酒窝点缀在脸两边。
“抱、抱歉,稍微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哪里?”面前的老板放下手中的笔记本,拿起水轻轻一转,露出微笑,
余曦鱼看着白易的这一套动作,也微微放松下来,赶忙在思索里找一个能填坑的回答:“不习惯,称,称呼…”
“哦?那你想怎么叫?”青年老板话里多少有点质问的意思。
而她一听,也是脑袋一热,把本就是发懵里的言语扯到更远的地方去,“叫,叫外表舅?外表哥?”
她隔着刘海打量白易,样子柔柔弱弱,张口就是裙带关系。
小老板耸下眉,愣了片刻后,才发出一声轻哼似的笑来,
同时,嬉笑着吐出像威胁的话:
“看你年纪不大,倒是心思不少,会追辈分呵?你要知道,步入社会,没人会把你当孩子,懂?要是觉得自己还小,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订给回去的票,若不然,你叫我叔也成。”
言罢,年轻的小老板迷着眼笑着,眼神却死死盯着她,宛若
笑面虎!
刹那间,被威胁的紧张席卷全身,心脏当即开始砰砰逛跳!
伴虎而行、真是伴虎而行!
不过,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在这情况下,余曦鱼反倒没有慌乱,却是更加清醒、精明。
一息时间转瞬即逝,
余曦鱼眼里忽然闪过亮光,
“您那么年轻,叫叔不就老了吗?难道您有三十?!”语调抬起来,余曦鱼口气像小闺女撒娇一样俏皮。
白易眼底一亮,心中暗暗惊讶,不过脸上没有任何微表情变化,只是手心不自觉捏住了瓶盖。
这小丫头片子……心性不错,白易眼里多了几分赏识,有些惊喜。
不过脸上,却还是那样微笑着,但嘴里的语调就完全变了,
“哈哈,确实、确实。”
下意识手里捏着的瓶盖松开。
……
呼……
一种劫后余生的痛快,让余曦鱼差点想去拍拍胸脯。
若不是潜意识告诉她如此不妥,她甚至想原地跪躺。
缓过气来,余羲鱼接着开口,
“那……我还是叫你哥吧?白哥行嘛?”
语气轻快,完全不同于一开始紧张。
白易嘴角扬起,在心里又给出眼前女孩更高的评价:人际交往出色,随机应变出色,很精明很讨人喜欢……
呵,
轻咳之后,他开口,
“你随意”,顺带饮了口水。
“好哒~小白哥,那接下来就请多多指教了!”这下余曦鱼是彻底放开了,清雅的女腔带点俏皮。
白易笑笑,发出一声轻哼,
“日本人的口调…”声音极小。
“嗯?”余曦鱼没听清,轻哼反问。
他摆摆手,“没什么……东北不比上海,这里方言重,饮食习惯也有别……你哪个大学?”
白易抬起头直视她,无意间把玩起瓶盖。
而余曦鱼转过眼睛,思索起来…
“嗯……我的大学的话,是东大,东北大学经济系!”,余曦鱼说话时点点头,有些奶声奶气。
“张作霖办的?”
“嗯!”余曦鱼脸上有些自豪来,毕竟是一所国内知名的九八五院校了。
“所以开学前,干两个月?”白易笑着,像是打着什么算盘,没去在意对方所考上的大学,像是看不上般。
余曦鱼正要点头,但忽然脑子又一转,想了想抬起头,整个人严厉起来,
语气也是,“工资是说好了的!”
那女孩盯着他,和之前柔柔弱弱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来。
白易到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看似温文尔雅,柔娇软嫩的一个小姑娘忽然严肃起来,着实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