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晨三分出手，涮筐而出。李龙飞拿下篮板，从边线绕至弧顶。吕晨依然放空一步，限制突破。远投没有把握的李龙飞有些发愁地望了望遥远的篮筐：唉，真是投篮不努力，斗牛徒伤悲啊！这小子防守有点儿狠啊。
多想无益，李龙飞放球突破！滋滋的摩擦声中，他用出连续的大幅度变向，手上的动作还是像平时那么畅快有力，脚下的步伐依然和平时一样顿挫灵活，球也依然紧紧地黏在手上！
但是李龙飞只觉心头漫上一阵阵的烦躁！因为那个身影从头到尾都堵在前面，用手臂的接触和躯干的封堵，不让自己亲近篮筐。
变招！李龙飞在一次身体接触后倚住吕晨，运球转身！然而极大的干扰让李龙飞一下子合住了球，他果断出手，禁区外的抛投！
咣的一声，这个力度过大的抛投弹出了篮筐，索性李龙飞占据好身位回收了篮板，在禁区边缘再次持球面对吕晨。
摘下篮板、空中转身后落地、弯腰突破！这些动作几乎连成一瞬！
好快。吕晨同样在失去篮板后迅速调整好了防守姿势，随时可以应对冲击。然而微倾的身体并没有迎来对抗，面前一阵凉风扫过，眼睛下意识地微闭后，吕晨明白自己已经错过了最好的防守时机。
李龙飞运球一步后终于贴近了吕晨，把球举过头顶后向左抡了一个半圆，用一个面对面的大幅度头顶绕球过掉了吕晨，舔篮命中！
“耶！”祥年高兴地甩起了拳头。
李龙飞同样兴奋地舒展开双臂晃动着双手，示意欢呼声更热烈一点，小跑着来到了防守位置上发球。
李龙飞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吕晨就用一个提速后的突破衔接利落的欧洲步，对抗中强硬地上篮打进！answer ball！
李龙飞揉了揉胸口，走到弧顶接球。刚才的防守，一路封堵对手的艰难让他在最后一刻选择了高举双手站立干扰，结果被轻松打进。
李龙飞把球紧紧搂在胸口……要不，这次进攻随便投一个算了，好歹进了一球不算丢人。他的脑海里已经模拟出了待会儿的场景，自己下场，嚷嚷着累了，会有人说“飞哥，你怎么眼神防守？”自己会跟打趣的人笑骂:“放屁，有本事你上！”然后用轻松地语气说出那顺其自然的台词:“骚哥，就看你的了，你是伊青篮球的最后希望哇！”
李龙飞透过浸着汗水的刘海望了望场边，低着头吼了一声后，抬起头注视着对手那平静的眼睛，和其中蕴含的胜券在握的眼神，冷笑一声:“小子，你有班级的队服吧？没有的话总有喜欢的球星吧？为啥不穿球衣，是不是怕输？”
穿着运动背心的吕晨挠了挠头，这个咋咋呼呼但是有些实力的对手，怎么打了一半才开始喷垃圾话？
“你说呢？别让我觉得这次斗牛比平时训练还轻松。”
李龙飞缓缓摩挲着篮球，既然狠话都放了，这球必须打进！
变向，背后运球，在一次篮球触地反弹后，李龙飞突然单手托球大力甩出一道弧线！
没用的！吕晨迅速地张开手臂卡住身位，确定挡住了李龙飞才向最有利的位置冲刺而去。自抛自抢不是奇招，我已经见得多了！
场下的观战者已多是出气少进气也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现在李龙飞落后一个身位，前面的吕晨又弹跳极佳，李龙飞抢不到板的话相当于白白送出球权！
空中的篮球已经砸向篮板正中央，吕晨心中笃定，即使身后的李龙飞抢板犯规冲撞自己，这颗篮板球也会被在预判的位置被稳稳收入囊中。
就是这里了，篮圈前半米处，起跳！篮球如吕晨预想中般地砸到篮板然后滚向篮圈……——嗡——！这蜂鸣声是？！
年久失修的铁制篮筐已经松动，受到了篮球的撞击后剧烈地上下晃动了起来，一拨一弹之间，将篮球再次拔高了一段距离！飞翔中的吕晨错过了这颗篮板球！
隐匿在身后的李龙飞同样以舒展的飞翔姿态出现，不同的是，他的右手掌稳稳地托住了旋转的篮球，微微侧身后，在下落之前轻轻一拨！倏！
手感很柔和，这球得手了！我特么可是这片儿球场的篮板王！
嘈杂声和渐衰的篮球架颤动声中，李龙飞安然落地，露出了笑容，可是下一秒他发现自己的主角身份要被夺走了。
这球不可能被追上，除非……除非像面前的这个小子一样。
空中扑空的吕晨落地有些踉跄，他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但是上一秒的判断失误并没有带来任何犹豫，吕晨坚决地第一时间二次起跳高举左臂！在空中轻扭上半身仰头观察……有了！悬在头顶右上方的左手顺势滑动，轻轻一拨！
时间毕竟仓促，这不是一个之前那样雷霆万钧的响亮盖帽，防守者的手指只有一半触碰到了篮球，但是把握住了这毫厘之时的吕晨，成功拦下了这支必中的轩辕箭。
在离篮筐咫尺处被改变了旋转轨迹的的篮球转而向底线滚落，出界。追赶不及的李龙飞这才泛上了一丝苦涩。
场下的祥年已经惊讶得半张着嘴:“骚哥，他这……”
保持雕像姿态很久的李恩霖动了，他脱下外套开始热身:“最喜欢樱木花道的飞哥，被樱木式的防守打败了！”
祥年咽了口吐沫:“但是飞哥还没输呢！”
赌对了！对方拿到篮板后不是原地投篮也不是上篮，而是迫不及待的补篮！吕晨长出一口气，快意地笑了，走向李龙飞，交谈几句，李龙飞认可此球不是干扰球，根据斗牛规矩算作进攻失败，换发！领先的吕晨再次持球，此时的比分是2:1！
李龙飞用双手不停地拍着脸颊，不再去想刚才那让他备受打击的一幕。
这球防不住就结束了！像之前一样同时防投篮和突破，有点没把握！我没见过这小子投篮，但是我不相信他没有篮，该怎么办？
李龙飞的精神高度集中，脑海中不断回忆对手的一招一式，张开双臂摆好最标准的防守姿势，他从未感觉单防如此煎熬！
吕晨动了！启动，停顿，拜佛，调动了防守后再次压低重心突破，李龙飞耐心地见招拆招，快速横移，交叉步追赶，防住了第一次突破，又接下了第二次的虚晃接突破，此时的他简直像押题备考一样绷紧了神经。在离篮筐不远处被堵住的吕晨突然转过身去用背部逼近对手，同时篮球也消失在李龙飞的视野中。
是翻身跳投，还是靠打然后篮下脚步？擦，我特么应该先防威胁最大的！
为时已晚！迅速归位的发力脚证明了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进攻，转身戛然而止，吕晨以一只手臂几乎触地的姿态在假半转身后单手炸球弹射而出，甩开李龙飞深入篮下，反手上篮！球进了。
砰！与此同时又是一声巨响。“飞哥……”祥年望着追防不及，右手大力地拍在冷硬篮圈上的队友，心中有些刺痛。
“刚才飞哥手掌是不是弯了？不能骨折了吧！”
“快看看飞哥受没受伤！”六班的同学围了上来，李龙飞捂着右手摇摇头:“牛逼，三个球了，我输了。”吕晨点头回应。
李龙飞退到场边坐下，同学们依然围着他。“我服了，你今天是真硬啊飞哥！”“进那球真帅！”
“拉倒吧，赢的是人家！”李龙飞扯着嗓子喊道:“接下来谁上啊？”随后他搂过祥年的脑袋:“看见我眼中的杀气了吗？传给你，你上，祥年！”
“好嘞！”
身边安静下来后，李龙飞这才涌上一股失落，望着场上明明消耗内力在前却依然神气的吕晨，直觉得败于吕晨之手的自己，像围攻光明顶时输给曾阿牛的少林寺秃驴。
李龙飞回味着刚才的对决，可脑海里不断蹦出的不是自己进球的画面而是被盖掉的那个补篮。他突然觉得，在空中被点飞的篮球，那道凌厉的弧线，像极了古代的一种技艺:骑马疾驰时，手取两弹，先发一子，再以后弹击前弹。
“呸！像什么像，内小子哪有这么潇洒！”李龙飞暗自骂骂咧咧起来。此刻的他还不知道，未来他会和场上的这个少年一次又一次地在篮筐咫尺处，一人击落‘弹丸’，一人回收‘弹丸’，用一次次完整的‘飞马挟弹’，带领球队激昂地反击。
接下来上场的是，高二六班的首发控球后卫，皮肤微黑且透着红，身高一米六八的祥年。身处北国的伊青一中，多数班级都可以轻松凑出一套平均身高一米八往上的篮球首发阵容，祥年算是男生中最矮的一波了。
喜欢打篮球的人一定可以在记忆中搜寻出不少野球场上出色小个子的形象，或突破犀利，或投篮奇准，而且都体力充沛。在普通野球场上几乎没有人会因为身高而拒绝谁加入，但是此时的祥年有苦难言，久违地想起了初学篮球时不被同学所接纳的那段日子。
面前的对手在速度不逊色于自己的情况下，用臂展、身高建立了可怕的封锁网，但是祥年深知对手最可怕的地方还不在于此。
重重顾忌带来的是束手束脚，在一次抛投被无情扇飞后，祥年反而放下了负担，投出了一个高弧度的长两分球。
李龙飞眼睁睁看着吕晨第三次利用身体杀进篮下，用祥年干扰不到的在高处合球上篮的方式打进，嘀咕着:“这小子不讲武德！”
祥年蔫吧地走了下来:“骚哥，看你的了。”
李恩霖点了点头走上场:“我来。”
一中的数个高手都败下阵来，场下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在场的高手只剩下李恩霖，如果他也输了，那今天下午这次斗牛的结果将不言而喻……上海球手以一己之力打爆了伊青一中！
看着场上那个剃着寸头，正勾着两只手掌示意继续的家伙，在场所有人都记住了他的名字。
“吕晨。”李恩霖拿着球看向渗着汗珠的强敌，深吸一口气：“要不要歇会儿？”
吕晨想了想后开口说道：“好，我歇一下。”随后找了条长椅坐下休息。
上课铃已经响过很久了，但是没有人离开，大家都想看完这场对决。
与此同时，教室里，颜颖老师进来后，眼睛一扫看到了十几个空座，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班长！李龙飞他们是不是跑出去打篮球了？”
邱冬唯唯诺诺：“啊，可能去上厕所了吧？”
“胡说！厕所能搁下他们这么多人吗！”
突然，颜颖看见十班的班主任石鹏匆匆经过走廊，赶忙叫住他：“石老师，是去抓人吗！”石鹏语气生硬地回答道：“对，去抓几个跑去打篮球的学生！”
“好，看到我们班的也帮我把他们弄回来！”
重启战火的球场上，李恩霖目光灼灼地盯着吕晨，吕晨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喂...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啊！”
李恩霖深深吐了一口气：“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赢了你，你真的来我们班级？”
“绝无二话！”
李恩霖弧顶持球，不断地试探，扫球，虚晃，吕晨始终保持着一步的距离，紧盯着对手的胸口，微微侧着身子随时准备启动，手臂一刻不停地交互挥舞着来干扰对手。
李恩霖耐心地做了两次投篮假动作后，突然压低身子，肩膀往前一横。
吕晨顿时集中了精神，直觉告诉他这个身材颀长的对手，第一步应该会很快，步子很大，能否堵住第一步十分重要，成功的话可以直接打乱他的节奏。
想着想着，吕晨反射性地把双腿压低了一点，准备做横移或者交叉步，堵死李恩霖的前进路线。
一支中性笔被烦躁的邱冬按住笔尾，斜着身子在桌面上来回滑动。啪地一声，猛然转直弹起的中性笔吓了邱冬一跳:这根笔的弹簧不是坏了吗？
吕晨明确而不愿相信地发现，自己慢了。在他还处在应对突破的状态时，对手越过自己手臂的干扰，跳起来了！
咻！
球已经飞出，众人喊叫着助威，而吕晨竟然还愣在原地，没有试图跃起扑防，而是眼睛直直地盯着李恩霖的脚下，甚至没有回头去看球进没进。
心系天下的李龙飞发现了这一幕，喊到:“哎，怎么还给这哥们儿打掉线了哎？”
在仰起头看到对手摆好投篮姿势时，吕晨有些震撼，或是说被这球迷住了。这瞬间跃起的高度，刀刃般笔直的身体，优美的投篮姿势，都令他想起号称投篮时脚下能通过一辆汽车的NBA球星：雷阿伦。
吕晨随即低头看向李恩霖的脚下，果然他的双脚几乎没动地方，稳稳地落在了原地。
交织的种种声音里，李恩霖投完篮后垂下手臂，倏！皮球无声地穿过了篮圈，三分球命中！
欢呼声同时响起，忍住没冲上场的李龙飞在最前方脱掉背心挥舞了起来：“好球哇！这一套持球威胁，给他晃得原地没动！”
听到李龙飞这话吕晨笑笑并不在意，这种球场上的灵光时刻他很享受，同时他也绝不会让胜利从手上溜走。
“好三分！只差一个球了！”
吕晨对李恩霖说道：“好球，不过怎么只差一个了？”
“嗯……我们这儿有点三分崇拜吧，一般斗牛时三分算两个球。”
“这样啊。”
“咱们就算一个吧。”
“不用，入乡随俗。”吕晨看向李恩霖始终没有流露出任何得意神色的眼睛:“没差别的。”李恩霖抿了抿嘴没有回应。
三分崇拜？这奇怪的规则似乎更透露出这座城市篮球基础的薄弱…即使二比零我也不会输的。
下一回合，吕晨持球进攻，几次变向后他结束试探，做了一个胯下拉回动作，察觉到对手的防守站位变成了前后交叉，吕晨心中明朗:接下来变速！攻击对手的前脚！
突然，一声由远及近的怒吼如炸雷般响起：“都他妈给我站那儿！”青天白日下快步逼近的那人，身穿一件被撑得异常笔挺的灰色西装外套，斯文的金丝方框眼镜镇不住脸上跳动的横肉，来者正是高二十班班主任兼高二教导主任——石鹏！
此人脾气暴躁，还爱体罚学生，被他抓住无异于当场退役！
众人顿时魂飞魄散，慌张地往班级逃去！激起一片尘土，只为争取一个向自己班主任投降的机会！
这一出哗变，让场上的吕晨也懵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停止运球和护球，可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李恩霖迈步如箭，用一个令自己防守完全失位的搏命式抢断成功抄走了篮球，随后运球出三分线！
吕晨眉毛紧皱，迅速追防，李恩霖没有丝毫犹豫地从弧顶往右侧底线跑去，想要用跑动甩开对手。
可是吕晨脚下生风般地从斜刺里杀出，瞬间抹平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伴随球鞋与水泥地和石子的剧烈摩擦声，吕晨正正当当地在李恩霖面前站定，此路不通！
李恩霖单手炸球止住前冲之势，迅速合球转身，迎着全速扑袭而来的吕晨后仰出手。绷紧了神经的篮球堪堪穿过平伸、弯曲两只手掌之间的空隙，这才放松地打着旋儿向篮筐飞去，刺啦！篮圈似乎被磨掉了一丝铁皮……投篮命中！
李恩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随即加速，头也不回地往球场外跑去，留下吕晨呆立原地。
吕晨望着李恩霖的背影，他在闷头逃跑时还冲自己挥了一下手。
我竟然就这么输了？
清点被抓获的学生时，石鹏看向这边，大喝一声：“那边那个没穿校服的！给我滚过来！”
吕晨吓得抱起篮球就跑，跑出了好远才惊魂未定地想到：不对呀，我还没正式入学呢，他还能打我不成？他在路边的水泥台阶上坐下，凝望了一会儿不远处米黄色的教学楼，然后摇摇头笑了：不过，已经有去处了。
后来的后来，班级里的写手彼得潘在漂流博客上记录他们的故事时，这一段被起名为三英战吕布。
李龙飞捣乱说改成三英降吕布吧，被吕晨翻过课桌追打。
当时声名未显的刘关张，策马出城去面对名震天下的吕布，说不定会有一些害怕。
他们三人也是如此，面对来自繁华上海的吕晨，很害怕被吕晨轻松碾压，害怕发现自己的水平其实如同井底之蛙，但依旧去应战。
打篮球有什么用的质疑我们听过太多，至少，篮球可以让我们在某一时刻变得不畏挑战，可能是下一次拿起篮球的时候，也可能是放下篮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