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当空,冰寒料峭,华光如水。
明亮的月光下照耀着这个城市。
到处都是层次不齐的各种楼盘,一扇窗户微张,露出这个小伙子仿佛受惊一般清秀的脸。
房子干净而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洁白的墙,洁白的地板,显得简单而又明亮,吊灯的光发出暗黄而又柔和,算是这个房子里最温暖的光了。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平静过了,这个被称作王老弟的小伙子遥望着天边那轮明月,心中想起了富士上的月亮,那个时候可没有这么多时间赏月,除了时时关注自己生活的动向,剩下的便是一身疲惫,大多时候倒头就睡。
月本无异,人心不同。
身在国外各种繁杂琐事集于一身,每天的工作量大的惊人,他有时候也佩服日本人的加班精神
要说把企业当家一样看待,日本人说第二还真没那个认第一。
大理石的桌上放着院长送与他的那本书,名为《漂泊》,出自日本著名的女作家之手。
因为留学勤工,小伙子一向对那些在背后指手画脚的日企管理没什么好感,而对于这个企业的老板,他更是厌恶至极。
这个企业并不大,做的产品倒是精工,,好色贪财,欺压善良不算,对于公司里的女员工也是极尽揩油之嫌,常常以指导为名在卧室行事,可谓人见人恨。
但是日本的地方管理者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好像这个国家的文化都是出自于儒家文化,讲究的都是民不举官不究。
小伙子虽然看不惯,本是异国异族,来的目的也是赚钱勤学,也不宜多事。今天看到一个女员工哭着从老板的办公室跑了出来,全部员工居然默认了,这在一个号称的民主国家真是异事。
摊开桌子上的书,想看看她临终前送给自己的书究竟是什么样的一本书,为何在弥留之际还要送自己这本书。
那么到底是怎样的书,竟然要这个女孩如此推荐呢?
窗外的春风透过缝隙,吹了进来灯光轻摇,翻开了第一页。
那是一首诗,用着蹩脚的汉字笔画。
临风杪秋树,对酒长年人。
醉貌如霜叶,心已不是春。
自己不怎么懂诗,但是这首诗他还是能大概明白,大概是在抒发人生感慨,叹韶华易逝,倏然白首,见着枫叶红遍的热闹景象,但是却已是秋天,自己的心里有春天却已看不到春。
这只是爱情的可羡而不可得吧?
翻开扉页,这书只是一个散碎的心事集,第二页讲的似乎是个小故事。
默默看了一遍,写故事的文笔用词很朴素,很通俗,甚至有些口语。
故事的名字叫做《海边听闻》。
说是在一个海边的小村庄,村民历代以打渔为生。但是由于渔民们不节制地捕捞,导致近岸的鱼类越来越少,后来的人们想要捕鱼,则要冒着很大的风险到更远的海面,海无言,亦无情。不
少的渔民一去不返,葬身在大海之内,越来越多的渔民开始为生计发愁。就在某一天,一个金发碧眼的妖怪乘风而来,这妖怪生着人类的身体,但是却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渔民们一开始很害怕他。
但是这妖怪似乎并没有伤害人类的意思,相反,他开始帮助渔民们捕鱼。准确来说,不是捕鱼,而是发现了一种新的食材,那便是螃蟹。
在渔民们看来,螃蟹全身硬壳,还有锋利的钳子,没有道理可以成为食物。这妖怪便亲身为大家做示范,他将螃蟹用细绳捆紧,放入蒸笼,不长时间,竟然真的有淡淡香味飘出,妖怪将螃蟹取出,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将螃蟹的壳尽数去掉,渔民们才发现里面是鲜美的肉。
自此,渔民们发现螃蟹原来竟然也可以食用,而且味道远胜海鱼。妖怪的到来,顺利地解决了渔民们的生计问题,并受到了大家的欢迎,但是妖怪似乎并不喜欢这里,他常常望着海面出神。
终于,妖怪开始收集木材,打造船只,他夜以继日地加工打造,终于造成了一只巨大的帆船,在渔民们不舍的挽留中,妖怪扬帆出海,再也没有回来。
这个故事简单,日本的海边食堂一类的故事,知道日本的吃的文化历史也读懂了,但是仅仅是读懂,他并没有看出其中的隐意,只是觉得这个故事有点奇怪。
那个妖怪,金发碧眼,又是人形,不说汉语,那应该是个西方人吧?他驾帆远去,自然是要回自己的家乡。
看来,这个故事似乎更应该叫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在中国古代这应该是胡人或者是波斯人。
从国内到日本也已经三年多了,从他来到这里开始,似乎这个世界的人本来就会吃螃蟹,女作家写这个故事倒有些荒诞的意味,莫非日本人吃螃蟹还真的是西方人引领的?
还是这仅仅就是女作家编造的一个故事?
还是姑娘想对自己说些什么?
可是她将这个自己写的诗写在这本书上是什么意思?
除了这个诗,这个故事好像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忍住了再往下看得冲动,他又再次来到窗前,将窗推得更开了些,让更多的冷风吹进来。
楼外的街道早已悄无人声,楼下的商铺也早已打了佯,只剩下最高的一座楼的霓虹到处闪着光,照着这个城市灯火辉煌。
百无聊赖地轻叹一声,都说月色照人归,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心应该归向何处。
她已香消玉殒,自己还在这自怨自艾,也许这就是命运
……
富士山顶有个楼,当地人就叫做富士观星楼,日本的许多苦行的和尚都能以在此悟道为荣,若能在此悟道,成佛可矣。
观星楼的一个厢房却常年住着一个姑娘,姑娘身体不好,高明的医疗也治不好父母只好带着她来看僧人,僧人对父母说道,在厢房居住方可多活几年。
她的父母无奈留下一大笔钱给寺庙,让姑娘再次常住。
她在赏月,这轮月她看了十年,亦看了她几十年。
她的神色很平静,像是从来不会发怒,她也确实不知道什么是怒,更不知道人间尚有喜、哀、乐。
她的眉眼间总是那么清淡,清淡到世间似乎都是余光。
直到他来爬山,那瘦弱的身躯,那清秀的一瞥,恰如女作家的书,有个少年郎将姑娘比作翅膀,会飞翔的翅膀。
真是个有趣的比喻啊。
姑娘的手微微一紧,透亮的月光下,眼睛居然也还可以如此动人。
这个小伙子自然异常动心,匆匆写了几句塞给了她,这张纸让她的心陷入了犹豫,也有些彷徨。
这张纸只有几个字,却是方正的文字,她也看不懂,问了许多人,才知道写的就是简单的几个字:你好吗?
彼时他还不会日文。
这姑娘看着那轮悄悄移动的明月,突然淡淡一笑,原来他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个人啊。
所以在他发觉自己太过于后,做出了这个决定,他却后悔了。
那日看着她平静的坐在窗前,不喜也不乐,他的心竟说不出的不舍。
然后她起身走了进去。
那背影还是很婀娜纤细,他曾经画过每一个线条,熟悉的仿佛能勾勒出来。以至于午夜梦回,辗转难眠时,第一个闪现的就是她的背影。
他竟会有种心痛的感觉。
等到了坚持不住,就告诉自己,去关心一下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次在月明之夜爬到了山顶,她看见了他,居然能够有礼且准确的的问了:“你好!”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他这才发觉轻舟已过万重山了,她居然为此在学习自己的文字和语言。
他竟慌乱了起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仿佛整个世界都要有了他的这种感觉,竟然心乱到可以窒息!
他看着她进入了卧室,一分钟的功夫,或者一分钟也不到。
她搬了一个纸箱出来,放在地上。走到门口,拉开了门,看着他道:“这是几张纸,一本中文的字典,一本日文的字典。”
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那箱子居然是一沓练习过的汉语和汉字。
在那一段向往的日子里,她曾经一遍一遍的写过,冷静过后,像处理自己以往心情般处理这些东西。将它们整整齐齐的,毫无表情的放进箱子里,推进床底下。
夜,很深了。
愈深愈静,一如心情。
他们坐着,看着窗外那移动的明月,富士山的白雪照着他们欢喜的脸!
他看着她,不待她出声,已低头吻住了她。
他的气息淡淡的,依稀杂着稚气的味道,有一丝的呛味。
唇齿之间的缠绵依熟悉的让人发晕,仿佛就如同以往的时光,一刹那间的恍惚,他与她,从未见过。
风,带着冰冷,从尖尖的富士山顶扫过,紧紧的拥着她。
她细细喘着气,手脚竟无一点力气。
她心中苦涩一片,连嘴里也好象吃了黄连一般,尽是苦味。指尖如此的冰冷,却能感觉到他脸上发烫的温度。
僧人告诉她,动情之日也是将亡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