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死，林涛是从李玥口中得知的，而她的姓名是通过之前去调查社，吴征和郑萧对话是知道的。

　　那天吴征对郑萧，乃至对整个拓荒队的态度明显敌对，并且提到了张萤去世这一信息，很显然在吴征一方看来，她的死与拓荒队有很大关系。

　　林涛之前就猜想，李天恒提出交易，并非是想掠夺王腾的腾美集团地下室里，更要对杀害张萤的人发起复仇。

　　真凶一旦与拓荒队挂钩，变相就和它上属的联盟官方产生联系。

　　结合那位大概位居联盟高层的‘领导’，想借由拓荒队话事人之手强迫自己入队，林涛更加坚定了这一想法。

　　因此，‘领导’和李天恒并非同一个人。

　　“来自潜意识的误导看似严谨，实则漏洞百出。”

　　林涛默然分析道：

　　倘若李天恒真的要杀我，或者真想通过我挖掘一些避难所内部的秘辛，那可以通过其他很多手段，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以“免除拓荒队名额”的理由邀请他加入调查社。

　　总之，冒充幕后杀手让我去调查避难所，无疑是最愚蠢的做法。让我相信李天恒会这么做，还不如告诉我吴征高考分数超过250分......

　　不过，李天恒的嫌疑虽然约等于零，但并不代表他和避难所毫无关系。

　　林涛思绪收拢，将注意力锁定在一点：《壁垒之外OL》这款游戏显然用到了“精神化实体”技术，技术从何而来现在没有证据。

　　但并不难由此假设，几个世纪前，避难所还未建立，某个人，甚至可以是科研队的某位成员将技术外泄，流于市面。

　　在避难所建设完成后，有人把它收容进了内部并加以保护。

　　而蓝星联盟成立、壁垒修建之后，旧日调查社在壁垒外调查时，发现了这项技术。

　　想到这里，他尝试唤醒存在于脑海中的“眼球”，在确定那股抵抗思绪的力量消失后，才有信心坚定了自己的推论。

　　得益于先前的「扮演」让他及时从紊乱思维中剥离，此刻他彻底冷静下来。

　　“那股拒绝让我思考的力量，究竟来自于哪里，它就连在我「扮演」的时候，把‘李玥’当做误导，影响着我旁观视角的思维...我姑且把它当做潜意识，可全部属于我的意识又为什么会相互抗争...来自身体团主下意识的抵抗？”

　　“我在地球时的确看过心理医生，但那具身体的疾病怎么可能会带到这个世界......”

　　林涛摇摇头，医学相关的知识涉及到了知识盲区，眼下心绪重获平静，倒不如抓紧时间把《科研日志》看完，毕竟明天还要早起去拓荒队查资料。

　　“我无法猜出‘领导’的全部目的，但一定有‘精神化实体’，这东西可能和抵御「无序生物」有关......继续把日志看完，说不定还有些线索。”

　　林涛将意识重新落到全息屏幕，文档向下滚动：

　　【2月21日。它们出现在东部地区，但貌似将侵略转移到了西部，西方某个小国已经彻底沦陷。研发仍没有进展，我们已经采样了无数生物的脑神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2月22日。「自由灯塔」向那个西方小国发射了5枚核弹，希望人类有能伤害到他们的热武器吧。】

　　【3月1日。除了它们，西方小国无任何生物幸存。照着这势头，它们很快就会重新入侵「牙洲」大陆，我的研发必须快一些了，我坚信，‘精神化实体’能有效遏制住它们的侵略！！】

　　【4月6日。又有一名成员精神失控了，怎么会这样！】

　　【4月10日。部府十分确定，目前我国没有它们的存在，但是为什么我的成员会失控？我必须抓紧时间了。】

　　【4月11日。全国各地、全世界各地开始有精神失控的人出现了！我今天联系到了首都医学院，他们会捐赠一批健康的人类尸体，去特娘的道德伦理，老子要研究大脑神经，人类的大脑神经！！】

　　【4月19日。世界各国已确认，精神失控存在传染现象，全球统一将这种现象命名为——精神污染。】

　　【4月20日。「自由灯塔」沦陷，不光是它们导致的，核污染使得北灯洲与南灯洲不再适合人类居住，「牙洲」大陆北部的冬熊国决定接受难民。真希望我国也能引进他们，这样我就有更新鲜的人脑做实验了！！】

　　【5月20日。科研队创立时有20余人，最近死了不少，剩下的都走了，就剩我和老梁两个人，两个光棍，哈哈！】

　　【5月21日。项目进度停滞了，果然人类的大脑是全世界最神秘的艺术品，也不知味道尝起来如何？】

　　【5月22日。可怕的想法，我为什么会这么想！！我难道不怕朊病毒吗？必须专注于研发了。】

　　【5月23日。老梁好像濒临精神失控，这两天神神叨叨的，好像很怕我，就像狂犬病患者很怕水。我要不要把他报备到部府？】

　　【5月24日。我捕捉到了某个脑......它很像脑细胞，又像病毒，它的细胞壁时隐时现。总之，老梁的大脑为科研项目做出了杰出贡献。】

　　【5月29日。部府联合其他国家，决议研发出毁灭它们的武器，部府以这样的理由，掐断了我的科研经费。他妈的，烦死了！懂不懂‘精神化实体’的含金量啊！？】

　　【6月10日。我给24日捕捉到那种既像细胞，又像病毒的小家伙具有遗传性，我竟然成功培育出了它们的后代。我把它们命名为——精神基因。只要接驳特定的仪器，人类就可以成为‘精神化实体’了！】

　　“这...”

　　这一刻，林涛感觉自己跨越了几个世纪。

　　接驳游戏舱，用精神基因唤醒电脑主机，这一系列行为就在不久前发生。

　　而此时此刻，他看到的这些专有名词，来源于3011年，来自于遥远的800年前。

　　意识稍动，屏幕滚动到了最后一条：

　　【6月11日。我真是一名心系全人类的男人，我把我的科研成果贡献给了国家、贡献给了全世界！他们决定开始向曾经的「丽洲」大陆投放‘精神化实体’，夺回那片本该属于人类的大陆！】

　　【6月20日。投放项目正式启动，庆贺吧，我将是拯救全人类的救世主！】

　　【7月1日。我失败了，精神化实体无法对它们造成任何攻击。】

　　【7月5日。我被扣上了‘反人类’的帽子，这帮傻壁！我不甘心，我要继续我的研究，我想我应该转移阵地了。】

　　【7月6日。有两位已经退出科研队的同事来找我叙旧，他们理解我的远大理想，看来还是有懂我的人！我一定要当救世主！】

　　【7月7日。他们把我的科研资料偷走了，窃取成果，真不要脸，但我已被定下反人类罪，跑都来不及，又有什么办法，哎。】

　　【7月8日。他们为全人类做出了接触贡献，我会好好珍惜他们的大脑。】

　　【7月9日。为杜绝资料再次被偷，我决定多购买一些存储设备，只要零散分布，没有人知道内容具体代表着什么。】

　　【8月6日。我发现很多人的大脑都有精神基因，真奇妙，这是一种病？还是一种进化？可惜人类的大脑很难获取，我决定正式启动培育精神基因计划。新的科研点也该去找了，选择地点一定要慎重。】

　　到这里，整片文档已经结束了。

　　与其说是《科研日志》，林涛觉得倒不如把它形容成某位科研疯子的日记。

　　从日志末尾可以看出来，这位科研者精神已然濒临失控，开始杀死之前的同事和其他人类，研究他们的大脑。

　　不过对方在最后说道，科研项目还会继续，而这台电脑主机除了这份文档外，其余什么也不剩。

　　“剩余的日志和科研记录，藏在其他避难所里。”

　　林涛揉了揉一直盯着屏幕的眼，喃喃道：

　　“找机会去一趟西边平原吧，按照代码地图所指的方向。”

　　看完日志后，他对自己未来的计划有了新的更正。

　　‘领导’是一定要揪出来的，但就算那名‘领导’死了，也免不了未来会有新的‘领导’出现，去觊觎避难所内部藏着的秘密。

　　林涛想要做的，是找到它们。

　　然后，销毁它们。

　　“主银，如果销毁不了怎么办喔。”

　　这时，二妮儿开口问道，它因为担心主人会再次堕入思维深渊，所以对之前无法读取主人意识的事只字不提。

　　“销毁不了......”

　　林涛顺着二妮儿的话，沉思良久，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便开口说道：

　　“成为守护洞穴财宝的恶龙，把一切觊觎财宝的人统统杀掉。”

　　“主银，我喜欢这个答案，这才是真正的您喔！虽然现在的您我也不讨厌就是喽！”二妮儿语气一下气雀跃起来。

　　“嗯，时间不早了，该回去睡觉了。”

　　紧绷着的弦终于松开，精神带来的疲倦感瞬间袭入全身。

　　他打了个哈欠，像之前“收回授权”那样，将融入主机当中的精神基因抽离、内化。

　　见全息屏幕消失后，他迈步准备离开避难所。

　　“恢复「全面戒备」。”

　　念头落下，无数粗壮、冒着绿光的藤蔓条拔地而起。

　　“等一下......我好像漏掉了什么。”

　　林涛站在甬道上，猛然回头。

　　他看向避难所内，被幽绿光芒笼罩的，是一地碎片玻璃。

　　光芒与藤蔓渐渐挤占墙壁空间，那里摆放着一架架破碎的培养皿。

　　“乳白色颗粒......”

　　林涛嘴角抽动，喃喃道：

　　“「五」偷走了「精神基因」，那是我传送过来所需的东西，那是属于我的东西......回头去西部平原找找线索，看有没有机会拿回来吧。”

　　......

　　......

　　月光绯红，斑驳映照泥地，仿佛在贪婪地舔食地面上的一切。

　　一颗头颅瞪着猩红的眸子，她看向蹲在旁边的无头女孩，嘴唇快速张合，像在愤怒地说些什么：

　　“废物，你说那个人类很照顾你，照你妈的卵！他把你扔在这里，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那、那个哥哥真的很好。”

　　莲花小姑娘支支吾吾解释道：

　　“姐姐你就是哥哥帮忙种的，他还教我施肥......唔，姐姐，网络上说，咱们是植物，咱们的妈妈没有卵子......”

　　“放你码的...你敢和我顶嘴？和那个人类学的！？”

　　姐姐被莲花想姑娘怼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立马转变话题道：

　　“「五」去哪了？他之前说要杀死很多人类的，尸体怎么没见到？”

　　“哥哥说他死了。”莲花小姑娘怯怯回了一句，将身子退到好远，尽管姐姐现在只是一颗脑袋，但还是很怕她生气。

　　“死了！？”姐姐眉毛高高挑起，红瞳快要渗出血来。

　　与「五」死亡相比，她更吃惊自己这个废物妹妹之前一直管「五」叫大哥哥，怎么认识个新人类就改口了？！

　　“我告诉你，那个人类在利用你！他救我也是想吃咱们的肉，你能不能动脑子想一想，人类当初是怎么掳走咱们父母的？

　　“他不是说要回来找你吗？这么久过去人影都见不到，还不是因为刚才看我没醒，准备过两天等我复苏完全之后，再来吃肉！你这废物，你他吗能不能动动脑......”

　　姐姐话还没说完，突然感知到不远处有一道人类体形的生物朝她们走来。

　　“小朋友，你在找我么。”

　　她看到了一名面瘫脸的人类，蹲到了自己头前，蹲在了妹妹的身旁。

　　“你他吗有事冲我来，敢动我那个废物妹妹，老娘他吗弄死你王八蛋的！你他吗......唔、唔唔。”

　　她说道一半，只觉嘴巴忽然被堵住，随即香醇的味道于味蕾扩散开来。

　　“你爸妈有没有教过你，对救命恩人要有礼貌。”

　　林涛从河道边的麻袋里，抓出一把肥料，堵住了“姐姐”的嘴。

　　对于这位含妈量极高的“姐姐”，他很是失望。

　　本身他打算在莲花小姑娘复原好“姐姐”脑袋后，带着她们一起去西边平原的避难所看看，当个小帮手。

　　但这样不讲礼貌，还对他有巨大敌意的小家伙，不变成麻烦就不错了。

　　“你能不能学学你妹妹，像她那么听话，有毛病。”

　　“哥哥，你回来了。”

　　莲花小姑娘乖巧打了声招呼，她本身想制止林涛往姐姐嘴里塞东西的动作，但看到塞的是肥料就没再阻拦。

　　这种肥料很好吃，很久以前妈妈给她们吃过。

　　“嗯，就是过来再嘱咐你一下，别忘记按时施肥。”

　　“哥哥，可不可以不要走。”莲花小姑娘鼓足一千分勇气，终于说出了早就想讲的心里话。

　　不走你养我啊......林涛心中接了句上辈子周星驰电影中的台词，按捺住吐槽的念头，回道：

　　“我有很多事要做。”

　　“哥哥...”莲花小姑娘声音一下子变弱，纠结了好几秒，才再次说道：

　　“你要去哪里，我能不能陪你去。”

　　林涛抬头看了眼月光，那透过肥硕枝叶的斑驳绯红并不能让他辨别方向，只好放弃了指向东西的念头，回复道：

　　“去东边和西边，你先照顾好你姐姐，如果她能听我的话，我会考虑带你去。”

　　“我带你吗！人类就该死.....呜！”

　　娇嗔的怒吼没发泄完全，莲花小姑娘伸着小肉手，战战兢兢地往姐姐嘴里又塞了堆肥料。

　　“等红月亮再升起来的时候，我还会回来，先这样。”

　　林涛不再理会聒噪的姐姐，说完径直走向森林深处。

　　因为他透过那水潭倒影出的脸，再次发现自己‘群演’百分比的上升速度又从“0.001%”变成了“0.00001%”。

　　“真麻烦......”

　　他找了个还算平坦的地形，不顾树梢那些涩涩发抖的食脑蜱虫，喃喃念道：

　　“二妮儿，启动「精神传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