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之后,西洲公主萧灵芙名动天下。
太后喜欢她娇俏烂漫,赐住花神祠竹沁园,与两只放养的食铁兽比邻而居,传令下来,西洲公主可以在园中随意游玩,不必拘谨。
第二天,太液池莲花盛放,濯清涟而不妖,比昔年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开的繁茂美丽。
京城女眷没有机会得见芳颜,倒是从自家老爷们谨慎的描述中,得到了一个类似洛神的形象。
满池菡萏为证,这西洲公主是莲花化身,祥瑞之兆的传言甚嚣尘上,满城皆知。
西洲送嫁他们最美丽的公主,这是咱们国力强盛的象征,自打皇帝做了国运任务,咱们大云朝的日子要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
这种欢快的氛围,冲淡了被西洲前来讨要岁赐带来的压抑,一派祥和之中,两国的一年一度的岁币金额拉锯战,悄然拉开了帷幕。
欢宴过后,就当签署当年的岁币交割协议,西洲使团索要的岁币数额,并非一成不变。
每次都想着在文书上连年加码,坐等大云的鸿胪寺卿从中斡旋,跟他们讨价还价,再多多敲诈上十几车奇珍异宝的厚礼,才会勉为其难的维持原价。
今年的协议签署尤为困难,西洲使臣萧青衫来京之后,听闻大云少帝新近完成了国运任务,心中大为忌惮,多加刁难。
时任鸿胪寺卿是帝师晏舒的儿子,晏元武,与西周使臣商谈一天未果,气得整宿没睡,第二天满眼红丝,面容憔悴的上朝。
大太监刘修明的有事启奏话音还没落地。
晏元武就疾步出列,大声说道:
“臣有本奏,西洲使臣萧青山提出,西洲近来时局艰难,各处部族都受天灾影响,生计艰难。”
“要将岁币增为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茶叶五万斤。而且要求将文书中岁赐的赐字改为贡。若是不成,就要五溪十县的税赋。”
“臣不齿其行,无法签署协议。”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一字之差,天差地远。有血气的官员更是握紧了拳头,义愤填膺。
没等楚爻回答,层层珠帘之后的太后,就抢先一步说道:
“我大云国力强盛,不差这点金帛财物,若是和西洲交恶,边疆战事又起,生灵涂炭。”
“遭罪的还是我大云边陲的百姓,岁币增加倒还罢了,与他就是,每年贸易往来,休养生息于我大云最为有益。”
“至于这个贡字,不过是文字游戏而已,没有战事,两国才都有万年的太平基业,就照这个协议签了吧。”
太后这么认怂是有一定原因的,据边陲邸报。
萧如玥派朝中大将和她向来狠厉残忍的皇弟,在两国接壤处练兵,声势浩大,制造侵云攻势,一面又派着萧青衫来京,向云朝再索要更多的财物。
而她想要的五溪十县,都是膏腴之地,每年的税赋远远超过要增加的岁币总值。如若大云不允,破坏盟约,两军开战之后的军需更是天文数字。
丢面子还是丢里子,这笔账刘嫦太后可是算的很清楚,何况大云崇文轻武,边疆战士都以耕读为荣,战力薄弱,她虽有虎符军权,但是失道寡助,能使唤动的军队是未知之数。
一旦开战,这个短处必然暴露无遗。
反正签订协议,是要以少帝首肯的名义,甩锅给声望日隆的楚爻,正好借此机会压压他在民众之中的声望。
太后这一席丧权辱国的话说出来,楚爻心底冷笑,在游戏里看到NPC说,和现场亲自经历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要不要得等等看群臣的表现。
他甚至想立刻把眼前的龙案掀翻,将后面这个老妖婆拖出来,当场血溅五步的冲动。
晏元武的神情从错愕,到难以置信,再到肃穆刚毅,终归是忍不住回头看了自己的父亲,已然白发苍苍的老太师晏舒一眼。
晏舒同样神情肃穆,对他点了点头。
鸿胪寺卿晏元武转过头来,双眼微有濡湿,对着楚爻深深一揖,沉声说道:
“臣,恕难领命。西洲原本就是向我大云称臣,永为睦邻兄弟之邦,这世上,安有君王赐给臣子的赏赐,以贡为名?”
朝堂之上,众皆沉默,静的落针可闻。
宁王率先出列,厉声喝道:“晏大人糊涂,太后忧国忧民,远见卓识,志在千秋,不可以一时得失论成败,还不速速退下!”
晏元武不退,手持玉笏挺直了脊梁,大声禀道:
“当年檀州小胜之后,战局本就有利,奈何少帝年幼,兵马不强,恐无久战之力,迫不得已签订了岁币之约。”
“此举本该是为大云争取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的机会,然自从朝廷缴纳岁币之后,至今已经十年有余,税赋连年加增,官府无旬月之储,千村万落,生理萧然。”
“而我大云安于和平假象,对西洲无理要求一再退让,只能助长其嚣张的气焰,于我大云有百害而无一利。”
“你懂什么?西洲如今送来公主和亲,就是畏惧我大云强盛,想结秦晋之好,快收了你自以为忠臣谏言,却是胡言乱语的做派。”
宁王斜眼瞥见太后面沉似水,眼看就要发作,不容晏元武继续说下去,再度出言斥责。
晏元武跪下大声说道:“臣以为,朝纲当是帝心圣断,而不是宁王步步紧逼,越俎代庖。”
宁王语塞,一张马脸涨得通红,太后终于忍不住发话,说道:“晏卿好大的口气,宁王是为哀家代言,莫非连哀家说的话都算不得数了?”
晏元武长跪不起,掷地有声地回禀道:“太后娘娘,恕臣无能,不敢签署此丧权辱国之条约,不愿将来史书铁笔背上骂名,成为千古罪人。”
老太师晏舒,颤颤巍巍的出列,同样跪伏于地,说道:“臣附议!”
两父子这一跪,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将钟鸣鼎食之家以后的荣华富贵,通通舍弃了。
太后不怒反笑,说道:“好!晏家父子以下犯上……”
“两位爱卿铁骨铮铮,金玉良言,岁币原本就是无稽之谈,朕要亲自与西洲使臣重新商讨岁币事宜。”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瞬间划破了朝堂上剑拔弩张的气氛。
发话的正是,一直不曾出声的少帝楚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