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梦,也许脑子里的幻想,在昏迷的期间,泽瑞坎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化身成了没有概念的虚体,他看见了云雾缭绕的山峰被暗绿色的森林覆盖,他看见了山下拥挤的人群与车流,他看见了半山腰上拦腰摔断的飞机残骸,看见了又兴奋又活跃的记者,看见了满脸泥水的救援人员,看见了悲痛欲绝的父母和眉目悲戚的朋友,看见了脸色麻木的俱乐部老板。
可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像一个旁观者,像一个与此事毫无关系之人。
自己身上李伯言那部分,好像是被“抽离”走了,自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一样,附身在了之前自己深爱并向往的世界中。
泽瑞坎漫无目的地在世界中飘着,越过飞机失事的山峰,前面竟然是那座深山里的猎魔人要塞凯尔.莫罕,看见了身穿蓝色巫师袍的人,带着一群农民和士兵,冲进了凯尔.莫罕的要塞,杀死了狼学派的猎魔人们,杀死了满身伤疤的老年猎魔人,杀死了醉酒的中年猎魔人,杀死了刚刚完成了青草试炼满怀希望的学徒,这座城堡上所有狼图腾都被打碎砸烂,只留下一地狼藉。
“泽瑞坎?”
中年男人声音又出现在耳边,泽瑞坎挣扎了一下,醒了过来。
他已经在达瓦扎村小旅馆休息了快半个月,期间一直是亚历山大在照顾他,慢慢地,两人也逐渐熟悉起来。
亚历山大全名是亚历山大.格瑞尔德.奥博里,是一个足足有70岁的巫师了,与其他巫师相同,他通过魔法手段来延缓自己的衰老,年龄虽然不小,但看起来也非常年轻,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
而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希里安.伊伦.格瑞尔德.奥博里,那个卖肥皂的小女孩儿,在泽瑞坎昏迷的第一个晚上,就被苟斯.威伦城的术士接走了。
再次期间,亚历山大在陪床的时候,也解答了一部分泽瑞坎很好奇的问题,例如为什么巫师有时叫巫师,有时叫法师,又有时叫术士,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主要是上古语中的Mage在各个语言中的翻译不同,在北境通用语中一般叫做巫师,而在尼弗迦德语中,则被翻译成了法师,虽然南方的尼弗迦德帝国是现在贸易和军力最强大的国家,在北境诸国中,还是人类与精灵混用的北境通用语使用更加广泛。
至于术士,部分法师会使用一些炼金药剂和巫器来进行施法和战斗,更早的时候巫师群体还为了这个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只使用自然中存在的魔法以太进行施法,而另一派主张可以通过炼金药剂和巫器来辅助施法,高贵的巫师们不愿与自己瞧不上的巫师同行为伍,也便分为了巫师中两个派系,巫师兄弟会和高阶术士评议会,两个组织在几百年间一直老死不相往来,直到现在两个组织依然存在,只不过发展到今天的巫师,已经没有观念上的冲突了,在这个轻蔑的时代,一切以实用主义为主,现在已经没有法师会抗拒使用巫器和炼金药剂了,两个组织也从对抗逐渐走向了合作。
虽然狭义的术士概念已经消失了,但是术士的称号依然存在于北境诸国的各个阶层,之前炼金术士们疯狂而又冷漠的形象深入人心,术士这个称呼也就逐渐变为了中性偏贬性的词汇,而在正式场合里,对于Mage这个人群,标准的称谓还是巫师。
亚历山大陆陆续续讲了很多,泽瑞坎也问过之前提到的巫师议会,亚历山大则轻轻带过了这部分,显然时不想深讲,每个人都有秘密,既然巫师先生不想讲,泽瑞坎也不想勉强。
……
阿普特力在希里达斯向喜欢摇头晃脑引经据典的希里达斯国王埃塞因复述了自己的口信以后,被准许休息一段时间,等到要传达的新的信息到来。
信使并不是一个喜欢享受的人,相比在泰莫利亚会馆里每日吃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美味,他更想回到维吉玛城墙内狭小的家里,尽管自己老婆做的食物不仅粗糙而且寡淡,但这一段时间他确实有些思念家里的粗面包和黄油了。
终于,在十几天无所事事的等待中,希里达斯王庭来人催促他觐见,等待他的并不是国王和他的弄臣们,而是一个衣着朴素的瘦小老人,阿普特力认识他:克拉茨,希里达斯国王的老师和密友,也是希里达斯王庭的情报头子。
信使知道,所有有关希里达斯的口信,克拉茨都有权听取并给出回应。
克拉茨看着阿普特力斗篷上的那面装饰着银色鸢尾花纹的黑盾纹章有些发呆,阿普特力也不敢打扰他,只得等到老人缓缓收回精神。
旁边的亲卫见老人有些发呆,上前轻轻在老人耳边呼唤一声,老人这才回神,咧嘴一笑,露出牙齿上的空洞,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对着信使说到。
“这是给弗尔泰斯特王的信函,还有一条口信……竖起你的耳朵听好,一个字不差地复述给你的国王,只能说给他本人听,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行,明白么?”
“明白了,大人。”
“口信如下:埃塞因至弗尔泰斯特。已经确认仙尼德岛有‘夜莺’的人要行动,‘老橡树’已死,来自瑞达尼亚的‘胖子’已就位,正在等待时机。复述一遍。”
阿普特力复述了一遍。
“很好,你马上出发。我已经下令给你准备了一批纯种小公马,骑上它你就像驾驭风。别忘了拿好你的钱袋,免得维吉玛有人说埃塞因王是小气鬼。”
“谢大人。”
“经过布洛克莱昂的森林时一定要当心,有人看见树妖们冲出森林在道路上活动,不过那儿附近本来也不缺少强盗。”
“啊,我知道了,大人。呃,三天前,我在苟斯.威伦以东一百里的地方,看到……”
“你看到什么了?”
阿普特力飞快地汇报了达瓦扎村那诡异的一夜,猎魔人、赏金猎人与法师,几个人的对话,猎魔人与法师组合前往苟斯.威伦的信息,换句话说,是前往仙尼德岛和艾瑞图萨学院的路上。
“有问题么,大人?”
“没有。”老人思考了一会,抬了起头,看了一眼信使,说到:“至少跟你没关系,出去吧,去马厩那儿骑走你的马。”
阿普特力在马厩那领取了一小袋干粮和水,又牵着马走出了城门,希里达斯的城门比维吉玛的要大一点,因为这是个贸易城市,拥有着北方最好的港口。
小公马确实跑的很快,但是没有他之前的母马老实,总是不太安分,阿普特力不是很喜欢这种马。
……
路上的风景很美,可阿普特力无心欣赏。
布洛克莱昂是北境诸国中人为活动最少的森林,这里是树妖们的天下,虽然大多数时候树妖与人类都是和平相处的,可最近紧张的局势让之前就不怎么平静的路现在更加危险了。
“吁!”
中午时间吗,他发现了第一具尸体。
信使只是稍稍停下,没有下马,死人很难让他有所动容,之前穿梭在战场之上,遇见死人真是再平常不过了。
但这次例外。
穿着希里达斯军服的士兵仰面躺着,双腿叉开,茫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惊恐。
箭穿过他的太阳穴,深入头颅,箭羽是用山鸡翎制作,用硝涂成黄色,在草丛中又刺眼又刺鼻。
阿普特力不敢停留,他知道,那是树妖弓箭手的杰作。
森林里狮虎没有任何凶险,这里的植物狂野而又茂盛,像每一处没有被“修正”过的森林一样,阳光洒在高大的木本树木上,剩下的一些余光,被树冠下矮小的杨树、桦树和蕨类植物吸收,而再剩下的部分,则留给了矮小的草本植物。
在它们的枝叶之下,则是折断的枯枝和腐朽的树干,还有古老的、挣扎的树木,濒死的残躯上,布满了各种食腐生物的家。
布洛克莱昂生机昂昂,昆虫嗡嗡振翅、蝴蝶翩翩起舞,蜥蜴和甲虫在树干上飞快地移动,而耐心的蛇,则静候着猎物自己上门。
阿普特力稍稍加快了速度,这份工作的收益可以让他在维吉玛城内购买一块昂贵的地皮,也能给他的两个女儿备下两份丰厚的嫁妆,可死亡的风险也如影随形。
这里没有巡逻队,平时络绎不绝的商队也不见踪影,因为大家都知道,布洛克莱昂周边的几个国王要动手了,这个时候,没人敢挑战杜恩.卡纳尔那位女士的耐心,阿普特力在森林里走了小半天,愣是一个活人没见到,倒是见了一具尸体。
小公马蹦跳嘶鸣,信使不断用马刺提提马腹,叫它飞奔起来。
阿普特力没有听见箭矢破空的声音。这是一根“寂静之箭”,箭的后端镶着又长又细的羽毛,箭杆上有凹槽,使其在飞行中不会弯曲,而且重量更轻。
锐利地三棱箭头带着强劲的力道刺进信使后的后背,刺入右肩胛骨和心脏之间。阿普特力扑倒在马颈上,软软地滑向地面,像一袋脱壳的稻谷一样。
正午的阳关把路面的黄土烤的发烫,连碰一下都会灼烧手掌,可信使感受不到了,他死了。
一颗杜松环绕的冷杉之后,一个黑袍的人类出现,手上拿着一把树妖风格的长弓,而长弓上还环绕着淡蓝色的法术荧光。
“树妖的射击真是麻烦,还需要模拟。”
黑袍人走上前来,在信使的怀了摸了摸,然后把信函轻轻掏出,又从怀中拿出另一封信函,塞进信使的怀里。
黑袍人没有看信函的内容,直接一个响指,面前便出现了黑洞似的漩涡传送阵,直直地跨进去之后,传送阵直接消失。
森林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布洛克莱昂依然生机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