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视死如归
“驾——”方衍赶着马车在稷山竹林里奔驰,身后不远处紧追着密密麻麻的唐军。
此时的高长恭还斜靠在马车内昏睡着,方穹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术士服,与高长恭身上的华服做了交换,整了整衣着,将别在华服上的龙纹玉佩取下放入了高长恭胸口的衣襟内。
“父亲,换好了。”方穹掀开车帘坐到了方衍身旁。
“好。”方衍回头看了看身后紧追不舍的唐军,用力甩了甩缰绳,“马上就到了,坐稳了,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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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深处,立着一个五米高的石牌坊,牌坊上提着“万古长明”四字。
牌坊下面站着一队人,以一位老人为首,身后站着十一位腰间别着佩剑的少年。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驶来的正是方衍驾驶的马车。
而在方衍眼里,前方空无一物,有的只是更深的竹林。
石牌坊下的老人朝前挥了挥手,一道透明的结界被打开了。这一切都好像在方衍的预料之中,驾驶马车越过结界后便稳稳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老夫子,别来无恙啊。”方衍说着,跳下了马车走到了牌坊下的那位老人面前。
“老朋友,你可算还记得这里。”被叫做老夫子的老人抚了抚胡子打趣道。
他和方衍算得上是生死之交,并且在当年他刚创办稷下学院的时候,许多国家都曾派人来请他出山,而这位老朋友方衍因知道自己不喜欢掺和国家政事便特意赶来帮他弄了这结界。
方衍笑而不语。
这时方穹扶着高长恭已然走到了方衍身后,朝老夫子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句,“老师。”
“哟,这是方世吧,两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啊。”
“老师,我是方穹。”方穹很认真的更正。
“方穹?对对对,你是方穹,瞧我这记性。”老夫子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随后又看向靠在方穹身上昏睡不醒的高长恭,“这位才是方世吧,两年不见,没想到都长得和你兄长一样大了,哟,这怎么还在睡觉啊?”老夫子顺手捏了捏高长恭的脸颊。
“......”方穹满脸黑线,再一次更正道,“老师,方世才三岁,这是齐国王子高长恭。”
“我知道,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嘛。”老夫子笑着说道。
“......”方穹汗颜,老师你确定真不是自己记错了?
“行了,老夫子,别拿小孩子打趣了。唐军应该快找到这里了,王子殿下就拜托你了。”方衍说着,方穹会意,搀扶着高长恭走到老夫子身边,将他交给了老夫子身后的弟子。
“老朋友,你真打算这么做吗?”老夫子看了看方穹,似乎猜到了什么,再次看向他眼前的这位老朋友时,眼里除了不舍,更多的是无奈。
“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
“你啊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老夫子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
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他了解这位老朋友是怎样的心性,正如老朋友了解自己不喜卷入朝廷政事一样。
作为齐国的国师,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断做不到像他这样了却前尘隐于稷山中的,所以他并不会去阻拦他,因为他知道这或许就是方衍的宿命,也是方穹的宿命,更是他们方家的宿命。
“一定要平安。”老夫子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方衍的肩膀道,“别忘了。”
别忘了,三年前牡丹亭下的约定——十年再续把酒言欢。
方衍会心一笑,只道了一句“走了”,转身带着方穹走向马车。
老夫子挥了挥手,那透明的结界又被打开,能看到很远处黑压压的一片正朝这边移动——是唐军。
方衍勒马调转方向,驾着马车从结界中跑了出去。再次一挥手,这道结界便渐渐消失在方衍身后。
看着老朋友渐行渐远的背影,老夫子突然回想起几天前方衍的那封来信,信中提到了齐国王子的宿命:“他命中带煞,极其容易入魔。”
作为一国的王子,以他的心性断断放不下亡国的仇恨,极容易被蛊惑。
如若成魔,定要背负上重大的罪责,终其一生,都会被罪恶笼罩。
这是齐国王上和王后不期望看到的,他们把王子交托给方衍,大抵是想让他摆脱这个宿命。
但唐军突然毁约是在意料之外,却也是在方衍意料之中,他早早的便安排好了一切,提前炼好了一颗封存记忆的丹药,并让高长恭服下封存他的记忆。
包括追来的唐军也是他故意引来稷山的,因为他设了一个局,在这个局中他将自己和方穹的宿命全都设计进去了。
老夫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方衍啊方衍,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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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衍驾着马车停在了稷山山顶,再往前一步,则是万丈深渊。而此时的唐军已经在他们身后将他们包围。
方衍下车驻足,牵着缰绳站在悬崖边上面向唐军,面色十分从容:“万俟将军,这是何意?”
唐军领头的是万俟襄,只见他翻身跃下马,朝方衍的马车走近了几步,拱手做了一个揖:“方先生,还请您交出齐国王子。”
“万俟将军,我知你是重信之人,如今王上已故,你们竟还要毁约吗!”
万俟襄听了,抱拳的双手紧了紧。
万俟家历代为将,以“仁信”作为家训,常与他国签订和平契约,从未失信于他人,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实。而如今“毁约”二字,不过是替唐国太子背了锅罢了。
奈何为臣者,誓忠于君王,纵始有心,却也力不足。
“为臣者,君令不可违。”万俟襄一字一顿地说道。
方衍冷笑:“好一个君令不可违。”
这时一个声音从唐军士兵们的身后远远传来,“方先生何必为万俟将军。”
只见一辆马车驶来,众士兵回头,饶有默契的纷纷让出一条小道。
那马车缓缓前行至万俟襄面前停下,随后车夫下车将车帘掀开,说话的人探了出来,正是唐国太子乾。
“太子殿下。”万俟襄上前行礼。
太子乾下了马车后,微微理了理华服,抬头看向方衍,笑道:“万俟将军也是为了抓捕齐国余孽,若有地方得罪先生的还请先生海涵。先生若肯交出余孽,我定不会为难先生的。”太子乾说着朝方衍鞠躬作揖:“诚意邀请先生入住我府,恳请先生能够辅佐我。”
“看来太子要失望了。”方衍冷笑,“方家世代为齐国效力,恕方某难以从命。”
“先生,齐国已经亡了,现在的天下是我们唐国的天下,区区一个齐国余孽还翻不了天。”
“国亡,人未亡;人亡,心未亡。”
“可我会杀了他。”太子乾狠狠咬牙说道,眼中充满了阴鸷。
“若如此。”方衍抬眸,对上了太子乾的目光。衣决在风中起舞,白色长发随风飘扬,眼神是无比的坚定,接着道:“若如此,便是方某无能护不了殿下,只能以死效忠了。”
方衍的话大义凛然,语气坚定,竟让万俟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微风渐停,带走了万俟襄的轻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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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坐在悬崖边马车里的方穹却是脸色凝重,嘴唇紧闭,手中紧紧握着一张软皮面具。
仔细看去,那面具竟与高长恭的面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