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齐国王子
高长恭弯下身去,将盖在少年身上的旧帷帐往上提了提。
就在这时,高长恭察觉到破庙外似有人走动,警惕的看向门外,右手下意识的移到了腰间的比匕首上。
“咳咳......”一个轻微的声音自外面传入高长恭耳中。
高长恭迅速取下腰间的匕首朝门外声源处掷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显然匕首是插入了门外的柱子中。
“出来。”高长恭说话带着命令的口吻,声音很轻,不至于吵醒百里玄策,却也足以让外面的人听到。
“咳......这地方......尘土还是太重了些。”
来人从门柱后走了出来,将门柱上的匕首拔出后,走到门槛停了下来。
借着月色和火光,高长恭只能勉强看清来人穿着一件紫色衣袍。
紫袍人停住脚步后,放下帽子,将他那一头白色长发以及戴着蓝紫色六芒星额饰的脸暴露无遗,微微颔首朝高长恭一笑,缓缓开口道:“王子殿下。”
王子殿下......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了。
高长恭有些恍惚,思绪飘到了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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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年前。
贞观十年。
齐国宫殿内,齐王坐在案桌旁,手上拿着一块玉玺,若有所思的盯着它看了许久,齐王后站在一侧静静地磨着墨。
一名小官慌忙跑进了正宫大殿。
“王上,何将军他被万俟襄斩于马下,城门已经......已经失守了。”
“孤知道了......”齐王听到这个消息后似乎并不意外,不慌不忙的将玉玺装入一个雕花镂空花纹的檀木盒内,接过齐王后递过来的一支笔,沾了沾墨,在一块黄色绸缎上写了几个字后放入盒内,将檀木盒盖上后,才又缓缓开口问道:“方衍那边怎么样了?”
“国师说已经准备好了。”
“很好。”齐王起身拿着盒子走到小宦官身旁,将盒子递给他,“把这个交给唐国的使臣吧。”
“王上......决意如此了吗?”小官犹豫是否要接下檀木盒。
其实他本不该过问王上的决定,毕竟王上是一国之君,有权决定国家的未来,但他也知道,这个象征齐国权利的玉玺一旦交给唐军,那便是归顺唐国的意思,从此不再有齐国了。
“延奂,去吧。”
“......是。”这名叫做延奂的小官最终还是接过檀木盒,转身退出了殿门。
“该来的,还是来了。”齐王立在原地,紧蹙眉头目送着延奂离去的身影,喃喃道。
“王上,”齐王后走到齐王身旁,抬头对上齐王的目光,柔声问道,“有国师护送恭儿,你还在担心什么?”
“齐国的国势已尽,唯有同意他们的谈判,拱手交上玉玺,才能换百姓安康,方衍占卜的两个卦象已经有一个验证了,我担心另外一个也......”齐王说到这里顿了顿,脑海中又回忆起方衍说的第二个卦象。
那时方衍和齐王还坐在殿内下棋,正谈到高长恭的卦象。
“断。”只见方衍执一枚黑子,将其稳稳的落到了白子合围的最后一个点处,缓缓道,“殿下,第二个卦象说的是,王子他将来恐入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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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恭将来恐入魔道,我担心恭儿他放不下仇恨呐。”齐王长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齐王后伸手将齐王的眉毛抚平,莞尔一笑:“有国师在,恭儿会没事的。”
“希望如此吧。”齐王看向了大殿外,眼神变得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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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王上!不好了......”延奂遍体鳞伤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正宫大殿,脚下一踉跄跌倒在地。
“发生了什么?”齐王走到延奂身边将他扶起。
“唐军......他们的太子......毁约了!”
齐王身形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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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邺城,偏门。
国师方衍行色匆匆的从小城门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位十一二岁年纪相仿的白发少年。
其中一位一身术士服,眉眼间与方衍有些相似;另一位着华服,面如冠玉,紧锁着眉头。
城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那位华服少年突然停住了脚步,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脚下。
方衍先一步走到停靠在偏门外的马车旁,抬手掀开车帘示意身后两位少年上车,正好瞧见这一幕:“王子殿下?”
术士服少年下意识回头,这才发现他与高长恭之间已隔开了一小段距离。
“长恭?”
高长恭猛然抬头,紧握双拳,一脸认真的看向他们:“我要回去找父王和母后。”说完转身跑开了。
“长恭,长恭!”术士服少年追了几步,转头又跑向方衍身边,“父亲,怎么办?”
“那是城门的方向,”方衍拉过缰绳递到术士服少年手中,“穹儿,你在这等着,我去把殿下找回来。”
“父亲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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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挽着齐王妃的手走出正宫大殿殿门,立足在城门之上,俯视城门下的所有。
城门下黑压压的一片,除了唐军铁骑,还有倒下的齐国士兵们的尸体。
万俟襄驱马前进了几步,手中拿着雕花镂空花纹的檀木盒,隔着头盔朝城门上喊道:“齐王,并非是我有意弃信于您,实在是君令难为啊。”
“将军的为人素来最讲究信任二字,至于你们那位太子殿下,”齐王顿了顿,将目光落到了万俟襄身后战车上的唐国太子乾身上,“孤......且问他,以孤的命,换一座城的百姓安康,可作数?”
“那是自然。”太子乾轻蔑一笑回答了齐王的质问。
“如此......甚好。”齐王说完,与齐王妃相视,悄然一笑。
两人十指相扣朝前踏了一小步,从城墙上纵身一跃而下,倒在了城门前。
“父王!母后!”高长恭绕回正宫大殿时正好看到齐王和齐王后纵身一跃的这一幕,狂奔着朝齐王和齐王后最后立足的地方跑去,竭嘶底里的喊着,却被追来的方衍一把抱住。
“殿下!”
“父王!母后!放开我,我要去找他们!”高长恭此时已经痛哭涕流,想要从方衍怀里挣脱,奈何对于一个才七岁的孩子来说,力气还不足以大过成年人,于是抓住方衍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下去。
方衍吃痛,却抱得更紧了,“殿下,你不能去!”
“我是齐国的王子,我命令......”高长恭话说到一半便被方衍点捂住了嘴,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只能干瞪着那双哭红了的双眼。
“殿下,得罪了。”方衍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送到高长恭口中,掐着高长恭的嘴强行将它喂了下去,“它会让你好受些。”
说完方衍便背起高长恭朝他们来的方向离去,没多久药丸的药效便开始发挥,趴在方衍背上的高长恭便渐渐昏睡了过去。
“殿下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便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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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乾走到城墙之下,俯视着齐王的尸体,轻蔑一笑:“齐王啊齐王,我要是放过这满城的百姓,他们以后若是起了复国的心思怎么办?不如屠城吧,齐王你看怎么样?”
“太子,不可啊,这样做会寒了百姓的心啊,陛下知道了肯定也会......”万俟襄劝阻道。
“行了行了,你急什么,我不过是说说而已。”太子乾不耐烦地瞥了一眼万俟襄,正了正色,又道:“齐国的国师方衍素来只辅佐仁君,我还想着让他为我所用,断不会干出屠城这种事来。不过百姓的命可以留着,齐国王族的余孽留不得。”
说到这里,太子乾的眼神突然变得阴鸷起来,一字一顿的说道:“找到他,然后,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