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大梦初醒
如今的人族虽然式微,偏隅西北不毛之地,占据大陆不足三成的土地,可却仍有七大王国并存于世,屹立不倒,百折不挠。
人族有个毛病,越是在处境艰难的时候,越是喜欢用一些喜庆国号来壮大声势,因此七大国的国号分别为:大势,大丰,大盛,大境,大通,大宇,大贺。
大家都叫大,实则领土与任何一个魔国相比,都显得很小,魔族各国更像是一把尖刀,插入人族的七大国中,将他们彼此分隔,很难守望相助。
大势国独自面对两大魔国的包夹,凭借三十年前那一战的余威,至今为止还能维持边境的平稳。
大丰国,同样毗邻两个强盛的魔国,并且与所有人国都不接壤,常年饱受魔族的侵扰肆虐,民心疲惫,苦不堪言,若不是其余几国不计损失的疯狂援助,恐怕早就已经被魔族的啼骑踏平,不复存在了。
大丰国上至国君,下至黎民,皆都以丰为姓,许多人虽然明知毫无血缘关系,也仍以兄亲相称,意在举国上下齐心协力,同仇敌忾,共抗魔族。
这一年,大丰国刚刚经历了一场惨败,魔族大军深入腹地烧杀抢掠,其余六大人国倾巢而出,老将费进再度挂帅出征,做出决战之势,没过多久,魔族大军便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片生灵涂炭,满目疮痍的焦土。
大丰国的腹地,有一座城池,名为丰原,是人族占有土地中少有的大平原,丰原城外良田千顷,养活着大丰国七成以上的国民,因为这场大战,丰姓男儿尽数披甲,战后十室九空,留下了大量的孤儿寡母,大丰国就此一蹶不振,阴盛阳衰,女人们夜夜以泪洗面,惶惶不可终日,直到有一天大丰国那位著名的贤后,肩扛一把锄头,赤着一双玉足,纡尊降贵,不带一人的来到这片田地间,亲自锄去那些荒废中诞生的杂草,播下了初春的第一粒种子,在一双双震惊的眼神注视下说道。
“你们的男人战死了,所以你们还活着,家还在,孩子还在,未来就在。现在,轮到你们接过男人们的锄头,将你们的孩子喂饱,让他们有衣可穿,有屋可住,直到他们长大成人,重新顶起大丰国的脊梁,你们才可以放下这份重担,回家做一个女人,直到那一日来临之前,我将与你们一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忘记自己的身份,没有高低贵贱之别,抛弃所有繁文缛节,只要踩在这片土地上你我就皆是佃农,我们女人要用自己的力量,重建我们的家园。”
皇后的话令许多人都感动不已,打了鸡血一般的追随在了她的身后,玩命似的干起农活,丰六娘也在其中,她同样也很感动,但仅仅是感动而已。
她的男人也死了,却又与别人不太一样,因为她还是个没有过门就守了寡的大闺女,按照大丰国的传统,只要有婚约在身,她将一辈子不能再嫁,尤其是她的未婚夫还是为国捐躯,大义加身之下,她只有死守贞洁,孤独终老的命。
那个死去的男人,她总共也没能见上几面,说过的话只有寥寥几句,还远远不到熟悉的程度,她与他都没有亲人,如今更是只剩下了她自己。
尽管皇后以身作则,身先万民,带领大家将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好,可丰六娘还是很迷茫,很困惑,不知道,也看不见自己的明天在哪里。
挥动锄头种地并不是丰六娘擅长做的事情,还好她有一双灵巧的玉手,女红做的不错,尚还能自己养活自己。
直到某一日,有一个女人在城门前被公开处死,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寡妇,没有孩子,没有家人,因为渴望,与一名他国的男人产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被人撞见后告发了出去,愤怒的民众将她五花大绑,关进一个猪笼中,游街示众,她的身上被打上不贞,不洁的烙印,曾经的兄弟姐妹用一切恶臭来抹黑她,那一天的口水,多过了田里灌溉的井水,女子还没登上绞刑台,就已被暴雨般的石头块卸去了半条命。
从那一天过后,丰六娘就变了一个人。
她开始魂不守舍,发呆,走神,做工时刺破手指,血珠窜成串的落在地面,爆燃成一朵朵金色的火花,点着了那些绣着图案的绫罗绸缎,最终烧毁了整座房子。
火烧的很旺,丰六娘却有种如在梦中的朦胧,她觉得自己很空,皮囊之下仿佛有着一个不存在于世的自己,想要摆脱一切,像那间房子一样燃烧殆尽。
丰六娘毫不在意的走上城头,抬头去看天上那轮火红的太阳,将那根受了伤的手指伸向太阳的方向,阳光一照,伤口上燎起了一道青烟,眨眼间愈合如初。
她觉得那是太阳在召唤她,那里才是她的归宿。
好在丰原城的房子比人还多,丰六娘不至于流落街头,生活照旧,茫然与日俱增。
休养生息的平淡日子,被一群自称来自于仙空山的修仙者们打破,他们进入丰原城,打着查找魔族奸细的幌子,挨家挨户的提取他人的鲜血,不管别人是否愿意,他们只用手中的武器说话,就连居住在城中的皇族也不能幸免。
紧接着,一群魔族的修魔者突然杀了进来,与那些修仙者们在城中混战,打的不可开交。同时还不忘留下他人,继续挨个查找他们所要寻找的重要之人。
大丰国的上位者们顿时明白,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绝不简单,可他们只求安宁,愿意全力配合,只为让这场争端尽快过去。
普通人在那种修仙者和修魔者的面前无从躲藏,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默认和承受,可丰六娘就是不愿意,她不想被这些人看到,碰到,知道她的存在。
于是丰六娘开始躲藏,但是丰原城的管理者很清楚还有谁没接受检查,很快她就再无藏身之处,除了认命外唯一的办法只有逃跑。
丰六娘从一间即将倾塌的危房中钻了出来,刚刚走入小巷,前后的去路与退路,就都站着一名看起来等了很久的陌生人。
一个容貌俊朗,皮肤惨白,额头中央刚刚长出一枚匕首一样的独角的修魔者,拦住了她的去路,同时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注视着堵住退路的那名白衣飘飘的修仙者。
丰六娘很倔强,以至于她并不准备前进,更不要后退,而是笨拙的扒住了一旁的墙壁,想要直接翻越过去,只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连墙头也骑不上去。
堵住前后路的二人,没有行动,他们饶有兴趣看着丰六娘一次次的掉下来,再爬上去,再摔下来,却没有像别的女人一样哭过一声,甚至连眼泪都没有,眼中的坚毅超乎想象。
这时,他们觉得再看下去也没有别的意思了,便准备行动起来,并不一定要先动手,许多事情就算阵营不同,也有默契可言。
只是,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就那样僵在了原地,就连眼前的天色也暗了下来。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墙的另一头轻轻一跃,便跳到了墙头上,看向下方的丰六娘,伸出了自己的一条手臂,露出一口白牙笑声爽朗的说道:“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丰六娘抬起头,看向墙头上的男人,忽然抽泣起来,泪眼婆娑着,没有任何理由的一口就咬在了那只手掌上,但却没敢用力。
“我见过你,在我的梦里!”她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