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后，乙二心中产生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深知荒谬的念头，对于魔族人而言这个念头异乎寻常，甚至大逆不道，而他此刻迫切想要的就是将这个念头告诉泫芳，他想要听听她的声音，想要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胡思乱想属于人之常情，并非过错。

　　乙二走的极快，一路低头口中念念有词，似乎两点连成一线的脚尖才是牵动全身的重心，他根本不去抬头看路，也不需要去辨认方向，这条路上的每一颗石子他都已熟悉的不能再熟。

　　于是当他抬起头来的下一刻，泫芳家的大门就已经洞开在了眼前，那位丽人刚刚将一盆水洒在了石阶上，同时也看到了匆匆赶来的乙二。

　　“这么早？又是数着脚步来的？还是觉得你没有数错对吧。”

　　乙二点了点头，走上前去一把牵起她软若无骨的掌心，将泫芳从家门口拉了出来，走到远离家门的一处巷角后才停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准备要说些什么。

　　但乙二嘴还没张却听泫芳先说道：“虽然你来的很早，很急，可还是晚了一步，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乙二一脸的诧异，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她是怎么知道的？心思不免就拐到了金歌魔将那位爱子长颢的身上。

　　“内家伙大晚上的又来你家了？”

　　泫芳翻了个白眼道：“男人小心眼起来真是可怕，从来不会往好地方想啊。我已经知道咱们可能要在铜水川与人族打上一仗，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上阵杀敌，这可比斩杀魔物有意思多了。哈……看你一脸吃惊的样儿，是我爹告诉我的，别看他荒废了许多年，不出门照样知天下事，这就是宝刀未老。”

　　乙二清楚看到泫芳眼中燃起的灼热，一双粉拳紧紧攥着表情跃跃欲试，似乎下一刻就会变成一对血淋淋的手掌，因此他难以展露笑颜，没有表情的说道：“铜水川那里生活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族，我们以修魔者的身份戮下屠刀，未免有些倚强凌弱吧。”

　　泫芳不以为意的轻蔑一笑道：“那有什么，对待人族无需任何怜悯之心，铜水川是我们在遥国留下的人族保留地之一，历来是由傲国与遥国的魔将轮值镇守，与圈养在栅栏里的牲畜有何区别？人族喜欢把这些地方称作飞地，就是爱逞口舌之快，真有本事就让他们来抢好了。不过也是，自从三十多年前的大战战败后，魔皇便同意了人族的说法，承认这些圈起来的土地属于人族，承认飞地一说，但是拒绝人族将其中生活的人迁走，所以说保留地还是保留地只不过是给人族仙空山点面子改了个称呼而已。战后这么多年来围绕这些人族保留地的小仗就从来没有停过，但凡有需求时人魔两族总会以此为借口做些文章，碰巧最近这些年一直是金歌魔将在铜水川坐镇，若不是戒言大君突然薨逝，是不能离开那里的，眼前他留在去来城中的时间不多了，就只能在那里搞事情，将所有人都拖入其中，等到战斗爆发后独善其身的魔将自然就失去了竞争魔冕之位的资格，他儿子昨日那般自鸣得意不就是因为提早知道了一些风声，才来我面前炫耀的吗？生为修魔者若是不能手刃几个人族修仙者，岂不是枉费此身。”

　　泫芳越说越是激动，几乎可以看见她额头处的独角都要显现而出了，乙二这时才终于意识到原来不一样的真的就只有他自己，在意这些事情的也真的只有他自己。

　　“泫芳，我们又不用去争夺魔冕，何必去操心这些事情呢？如果主公让我等随其前去的话，我们再一起前往也不迟，现在先暂时在城中观望下去，机会总会有的。”

　　“乙二！你这唯唯诺诺的样子跟我当初刚遇见你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的你锋利挺拔，当真令人赞叹，可为什么才一年多你就变成这样了？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你现在不放在眼里，你清不清楚，你我距离真的的鬼武还差多远？你知不知道某字有多厉害？我们都还没有开启属于自己的鬼武，就不算是真正的鬼武，这一仗不仅是那些魔将们需要的，也是我们需要的战斗。”

　　乙二咬着嘴唇两颊用力吐字道：“自从遇见了你，我的眼里就只有你了，心中更是想不到其他事情。要我斩杀魔物，哪怕是天魔境界的悬殊差距，我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是那些人族，普普通通的人族，就与茶花山上那些平平凡凡的魔族茶农们一样，长得一样，吃的一样，生活一样，唯有所见的天空不同，只要我想上一想，竟就不敢下手了，若我们真要战，便与真正的修仙者一战，公公正正，方才觉得心中安宁。”

　　乙二说话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泫芳的脸色正逐渐转寒，直到他把话说完后那位丽人已经面如寒霜，声音冰冷的说道：“你切莫将这些话说与他人，除了叛徒的骂名你不会再听到别的声音。”

　　乙二垂头叹气道：“泫芳，你杀过人吗？你想要杀人吗？那种毫无还手之力，双目呆滞，哭声凄厉的老幼妇孺，去铜水川就是做这件事，如要与修仙者厮杀我时刻都有准备，可到了那里我们就要逼迫人族的修仙者们出战，如何逼？”

　　泫芳背过身去向前走了两步后又停下说道：“乙二！你总是想要别人理解你，可你有没有理解过别人？你没有，因为你也是你口中常说的那一类人，自私自利的人。这世上哪有什么心安理得的事情？如果有，那也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掩饰的周密罢了。你觉得只有你想要心中安宁吗？看来你是根本没想到过我爹是怎么变成的废人的！一名修魔者！成了废人活着会比死更残酷！对我而言人族就是仇人，无论男女老幼所有的人族全部都是我的杀父大仇！魔族，人族，修魔者，修仙者只用顶着名号就是你死我活的仇人，再普通的人族也一样。”

　　说罢，泫芳头也不回的走向家宅，那样子似乎再看一眼乙二都嫌多。

　　乙二摇着头轻声嘀咕：“是的，你们所有人都是对的，就我是错的。”

　　泫芳早已走进了门内，乙二在外面孤独徘徊了几趟正欲离去，却见泫芳之父海明板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看见乙二的衰样后反而又怒气全消的走上前去。

　　“吵架了？”

　　乙二摇了摇头道：“我怎舍得与她吵架，只是在某件事上观念不合，让她生了我的气，讨了嫌，也是我活该。”

　　海明拍了拍乙二的肩膀道：“你快回去吧，你们那里今日怕是也会有事情发生，最近应是不会再有空闲让你们继续打情骂俏花前月下了。其实你小子还是不错的，你很……善良，可善良这种美德在魔族是一种过于奢侈的幻想，没有人会拥有真正的善良，如果你真的想要与泫芳有个结果，必须的首要条件就是强大的实力，而强大的人不可能拥有善良，修魔者不可能拥有善良，我想修仙者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