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冒险经历,几乎将姬千陇的心境,磨砺成了某种与石头类似,牢固且不知变通的古怪玩意儿。即便被名为“阿甘左”的男人重构了三观,这位支撑“黎歌”的年轻冒险者,也不过只是陷入了持续数秒的短暂混乱。
严格来说,习惯察言观色的“坏习惯”,也算是把西泽给害了。鸡哥那眉头紧皱的严肃模样,闯入了新人副会的视线。对他这样的“冒险小白”来说,那可是无法想象的全新景色。
装的一幅人模狗样,是不会为自己带来笑容的——明白这一点后,西泽下定了放飞自我的决心。
相较之前扭扭捏捏的拘谨模样,陷入“自暴自弃模式”的西泽,看上去就跟喝了假酒差不多。但在乐天派的“大冒险者”听来,那棕发年轻人的所有胡言乱语,都神似每一次凯旋归来后,萦绕耳边的赞叹与颂扬。
借着二楼渐而热烈的气氛,卡拉卡斯竟也燃起了“吹牛皮”的激情。自“天鹰”一路扯到“月光酒馆”的老板娘,趁着讲故事的空当,那位操着“玛尔腔”中年男人已抽掉小半根雪茄,却没喝半口水来润嗓子。
没人能拒绝一个好故事,尤其当那个故事的讲述者,是位神秘且幽默的帅大叔时。伴着淡淡的烟草香,卡拉卡斯的故事飘散在酒馆昏暗温暖的二楼大堂。几乎就是在听见声音的刹那,两位初出茅庐的年轻冒险者,便成为了“阿拉德往事”的又一群俘虏。
“...对了,你俩知道吗?刚刚那段故事的主角,奥康奈尔的友人,‘天鹰’的副队长,施米特先生,好像也是这儿的常客。”
当卡拉卡斯冲着两位来自“黎歌”的新人说出这话时,西泽与姬千陇的欢呼,险些掀翻月光酒馆的屋顶。
而坐在方桌最不起眼的角落上,身着“忍者”装束的另一位大叔,已经望着摊开的“黎歌”成员册,沉默的读了很久。
为完成冒险者公会的政府备案,在签字完毕后记录下重要的公会成员,也是“密探”必须完成的工作。
作为备案工作的监督人,身为高阶密探的博肯.涅夫,本没有亲自审核名单的义务。但多年的地下活动经历,已令这位年近中年的情报工作者,练就了亲力亲为的行事风格。
“刘..君逢?”
阿拉德少见的别扭名字,闯入了“忍者大叔”的视线。随即,那位木头般无血无泪的公国密谈,竟情不自禁的,将它念出了声音。
虽说在卡拉卡斯这样的“传说”面前,姬千陇依旧是晚辈。但作为“黎歌”的会长,管理公会一年有余的鸡哥,已完全够格了。事到如今,他才不会天真的认为,当“监督人”被名单上的人吓了一跳时,“黎歌”会迎来什么意想不到的好事。
“博肯先生,名单有什么不对的吗?刘逢君是近期加入‘黎歌’的冒险者。说是以前干过佣兵,因为工作太过危险,便转行当了冒险者。”
“佣兵?”
听见这话,博肯抬头望了姬千陇一眼。虽说隔着面罩,“忍者大叔”那似笑非笑的锐利目光,还是扎的鸡哥心里发毛。
“博肯先生?”
就算被“监督人”这么盯着,鸡哥没有任何能拿出手的线索。关于刘君逢的出身,姬千陇早就猜到里面有鬼。但每当他抓住疑点,那位不着调的单马尾渣男,总能将自己简历中可能存在的断档期,圆的跟武侠小说似得,精彩且天衣无缝。
望着姬千陇惝恍若失的模样,忍者大叔无奈的叹了口气。伴着口哨声与壮如泥鳅的单马尾,某张英俊却略显欠揍的帅脸闯入了博肯的脑海。随即他便猜到了,在招惹了某位作风不正的小混蛋后,这位可怜的公会长,到底都遭遇了些什么。
“...别在意,我只是想起了些有趣的事情。‘黎歌’的公会名单已核对完毕,没有任何问题。”
“那真是太好了,感谢您今天为了我们专门跑一趟!”
“都是工作内的事情,理所应当。对了,请容我再多问一句:刘君逢加入‘黎歌’的具体时间,你还记得吗?”
“一月中旬,刚好是在一个月前。”
这一次,桌对面的“忍者大叔”只是简单点了点头,没有应任何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但凡是智商为正数的灵长类生物,都能大致猜出刘君逢和博肯的关系。但在跟那只人模狗样的渣男朝夕相处了整整一个月后,鸡哥实在无法想象此等“人形自走单马尾打桩机”,能跟正了八经的“公国密探”扯上半点关系。
无论当年还是现在,姬千陇都是那个踏实稳健的鸡哥。当无可解答的疑惑充斥心头,鸡哥向来习惯将问题推上台面。只要能知道答案,他从不在意丢不丢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是个好习惯。
“博肯先生,您与君逢认识?”
“嗯,确实有过交集。”
会谈整理出的资料,已经在博肯面前堆成挺厚一打。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后,“忍者大叔”便继续埋头于手头仅剩的整理工作。姬千陇不擅长揣测他人的心思,但就算愚钝如他也能大致明白,“监督人”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既然如此,他哪里还敢追问。
终于,整理完毕的文档,被“忍者大叔”塞入了随身的公文包。
在经历了短暂却异常难熬的数秒沉默后,博肯率先拉开了话匣。
“年轻人。不,姬千陇会长——”
“嗯?”
“告诉我,你是如何看待‘异类’的。我也可以换个问法:你会反感与自己不同的人吗?”
“这种事情,待到弄清‘异类’的为人,再做讨论也完全不迟啊?..我不明白,您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意识到自己发言的突兀后,博肯又叹了口气。
“好了,请忘记这些话吧。我可以拿‘密探统领’的身份向你担保,虽说刘君逢现在还是个新手,但他终将成为一位很出色的冒险者。而且,别看那小子平时吊个浪荡的,关键时刻,他是值得委以重托的人。”
说完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博肯.涅夫离开了酒馆。他走的很急,当姬千陇从思索中回过神来,那位神奇的“忍者大叔”,早已从他实现中消失。
大概是受某种“大叔间的古怪默契”影响,目送博肯离席后,卡拉卡斯并没有送他出门。在“忍者大叔”起身的同时点头致意,便是“灰发大叔”唯一尽到的礼节了。
监督人的离去,标志着“备案工作”的完美结束。当西泽与姬千泷卸下一身戒备,卡拉卡斯“老前辈”才终于注意到,两位年轻人脸上,那副印着醇厚黑眼圈的憔悴面容。
毕竟,这俩倒霉玩意儿可是在初春要命的阴冷天气中,昼夜兼程,轮换着驾了整整一周马车。
在“大冒险者”的提议下,西泽和姬千陇在月光酒馆好好搓了顿。当然,酒钱统统记在“冒险者同盟”账上。
至此,“黎歌”公会的备案会谈,便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趁着某个占了“天时地利”的良辰吉日,鸡哥也曾向君逢同志打探过,他跟博肯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害!就这事?得了,来‘黎歌’这么久,我也没啥好瞒的了——想当年,身为公国密探的我,可是博肯大人的直属卫队呢!...你问我为什么来干冒险者?嘿!老子愿意,你管我烧蛇吃?”
他是这么说的。
总而言之,鸡哥自那时起便觉得,刘君逢是位很神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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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终于可以到此为止了,让我们将视线移回圣堂教会西海岸分部。
现在,挡在圣骑士团与“神焰处刑官”面前的,只余下刘君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