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几个周前，林陌已经从种种迹象中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女友恐怕是在外面遇上别人了。只不过由于近来蒂娜和自己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并且城市里还有许多职责等着他去履行，因此林陌一直没有开诚布公地谈这件事。或者说，他不过是寄希望于两人结束这段冷战后，蒂娜可以自行终结这段插曲，现在看来，那也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倘若两人真的就此分别，林陌倒也觉得可以接受，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玻璃心少男，在情感上受了点挫折就寻死觅活看破红尘。可眼下面前的这个FBI探员却告诉他，女友选择出轨的对象……居然就是昨晚自己亲手逮捕的嫌犯？

　　这让林陌几乎本能地拒绝相信。

　　“所以你是打算告诉我，我的女友和那些嫌犯中的一个上过床？”面前这个年轻人冷冽的目光，令即便识人无数的尤伦也感到了心悸，“是这个意思吗？”

　　“他们在一起时都做了什么，并不在我们的调查范围内，”尤伦无奈地摊开手，“但事实是，你的这位女友的确在过去至少两个月内，和马特·伯恩维持着秘密关系。”

　　视线落到桌面上写满字迹的笔录，那些字句仿佛隔着纸页在刺痛林陌的双眼，让他感到无比酸涩。蒂娜·霍尔——自己的女友，怎么会和地下世界的打手牵扯到一起？并且自己还天真地相信她和家人一起去了黄石公园度假，原来她自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洛杉矶……

　　这一刻，林陌终于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后院起火。

　　枪林弹雨、穷凶极恶的歹徒、阴暗的地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击垮自己，可如今仅仅因为一个女人……至于FBI的人为何会找上自己，现在原因也已一目了然：从林陌到蒂娜再到那个什么马特·伯恩——听上去就像一条环环相扣的消息泄露链条。

　　真难想象不到半小时前，自己还和米凯拉他们一起有说有笑地坐在餐厅里。

　　“所以，林警督……”

　　“你们认为是我做的。”蓦然抬起头，林陌的语气中几无情绪，“是我提前泄露了这次行动的消息，对吗？”

　　“不得不承认，目前看来你的嫌疑最大。这并非私人恩怨，所以也请你配合我们。”

　　“蒂娜呢？她现在在哪儿？”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我的同事们正在对她进行讯问，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尤伦偏过头，眯起眼用审视一道谜题的眼神打量着林陌，“那么你呢，林警督？你又会给我怎样的回答？”

　　“我想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跟我没关系。”

　　“哦，林警督啊，林警督……”FBI探员惋惜地摇着头，“我可是在期待着一些更有实质性的答案呢，不得不说我有点失望。”

　　“抱歉你恐怕要一直失望下去了，因为这是我的最终回复。”

　　“现在硬撑对你有任何好处吗？我尊敬的林警官。我们都有犯错的时候——当然，我毫不怀疑你是无心的，只不过在共进晚餐的时候多说了一两句……”

　　“我原以为FBI里都是一群精干的家伙，看来我错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林陌只觉得心里烦透了，“好吧，尤伦探员，既然你们执意认为是我做的，有什么能让我哑口无言的证据吗？光凭蒂娜是我女友这一条可是不够的。”

　　一句简单的反问，却让尤伦内心暗自苦笑起来。证据？那东西要是有的话他们早把林陌逮捕起来了，还用把人叫到这儿你来我往地打太极？

　　“相关的证据，我们正在调取之中。”

　　“还在调取中，那也就是没有啰？”林陌冷笑一声，“你知道吗，尤伦探员，比起这荒唐的一切你的行为反而更让我惊讶。既然没有证据，你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叫到这儿来？就因为蒂娜是我女友而她又跟那个杂碎有染吗？不要笑死人了，你得做的比这更好才行。另外……你知道昨晚在码头上都发生了什么吗？为了那些不存在的货物，还有你们的‘侦查失误’，我们的队员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尤伦脸色骤然一变，再也无法维持先前那平静的姿态。

　　“你怎么知……”话已出口，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误，可惜已经晚了。

　　“怎么会知道？”林陌欣赏着对方紧张而窘迫的神情，“因为我信任我的同伴！米凯拉是个优秀的特警，她绝不可能犯下那种疏漏。所以唯一可能的真相就是——你们的预先侦查出了问题。本来我没有向任何人提出这种猜测，是因为顾及你们FBI的面子，但现在我想没有那种必要了。”

　　突然间，尤伦发现自己将林陌找来，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尽管他现在看上去身负嫌疑，但也不能肯定就是泄露行动内容的主使，在找到更多确凿的证据之前，确实不该冒失地打草惊蛇。然而这也纯属无奈之举，现在FBI已经由于侦查失误处在曝光的边缘——事实上那也仅仅只是时间问题。这时若再不找个人出来露露头，恐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洛杉矶FBI分局的舆论都会受到影响。

　　换句话说，是时候该人见人爱的替罪羊出场了。而那个最适合担当这一重任的幸运儿，眼下就坐在尤伦面前。

　　只不过，令尤伦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并非绵羊，而是一只浑身长满尖刺的刺猬。

　　“林警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

　　“让我猜猜，按照惯用手段你们应该会先查我和蒂娜在网络上的通讯记录，”林陌并未理睬对方无力的辩解，自顾自地道，“但很明显，你们什么也没发现，事实上就连上次我们互发消息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接下来，是我和蒂娜在现实中见面的可能，你们只能从这方面入手，我猜眼下正在讯问她的人，主要也是围绕着这方面在发问吧？与此同时再由尤伦你来探探我这个当事人的口风，如果口径不一致——bingo，开香槟庆贺，顺便再沿着这条线索深入调查。无论最后调查结果如何，亚历克·林成了这次行动失败的罪魁祸首，FBI依然是那个秉公执法、一丝不苟的FBI。”

　　“你在暗示我们试图嫁祸你吗？”尤伦脸色难看地问，“你想要对我们提起指控？”

　　“指控？不，我只是在假设事态的发展进程。怎么样，尤伦探员？我分析得可对？”

　　“简直是……一堆胡言乱语！”FBI的探员终于失去了理智。

　　“别发飙，尤伦探员，我们正对着镜头呢，”林陌微笑着朝角落里的监控抬了抬下巴，“当然，除非你们打算后期剪辑，掐掉你对我大吼大叫的场面。”

　　“你……”

　　审讯室的大门适时地打开了，一名身着西装的探员走进房间，手持文件夹。尤伦愤愤地坐回椅子上，整了整领口。

　　“另一名嫌疑人的口供。”探员将文件夹摊开放在尤伦面前，转身走出去重新关上大门。

　　审讯室一时间陷入了寂静，尤伦探员面色阴沉地浏览着笔录，另一名光头探员则紧紧注视着林陌，仿佛担心他会突然暴起伤人似的。只有林陌——这个被强制带到的人，反而表现得最轻松自在，甚至还翘起腿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片刻后，尤伦抬起头，眼里闪动着复杂的光。

　　“最后一个问题，林警官，”他轻声说，语气中有种孤注一掷的意味，“你和蒂娜·霍尔女士近期见过几次面？都谈论了哪些内容？”

　　“想套我的话吗？尤伦探员。不过，我想你们恐怕也没料到真相会是这样……”林陌轻笑着，“因为从行动发布直到今天，我和蒂娜根本就没见过！她从上个周起就告诉我她已经跟家人外出度假，但实际上……”

　　他停住不说了，实际上还能去哪儿？当然是跟她的情人待在一起了。这一点，在被尤伦告知前就连林陌这个身处其中的人也不知道。

　　真是后知后觉啊……

　　“你可以离开了，林警督。”短暂的对视后，尤伦缓缓站起来，合上了文件夹，“尽管你们两人口径一致，但供词的真实性依旧待定，因此在我们查清事实之前，请不要离开市区，也不要和你的女友私下接触——我们会派遣专人对你们进行监控。”

　　“请随便。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

　　“我想见见蒂娜，就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