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部。

　　尚书厢房。

　　长孙无忌坐在上首，微眯着双眼，一副老态龙钟模样。

　　眼角若有若无的寒光，让在场的小厮大气都不敢喘。

　　卢承庆停在门口，整理好自己的官袍，这才春风拂面的跨进门槛，行礼道：“民部侍郎卢承庆见过丞相。”

　　该有的礼节一样不能少。

　　更何况长孙无忌是官居一品的丞相。

　　长孙无忌徐徐睁开眼睛，笑呵呵道：“子馀，我们两个相识多年，这番行礼生分了，给子馀上茶。”

　　子馀是卢承庆的字。

　　小厮上茶完后，识趣退出厢房。

　　“殿下。”

　　两人异口同声，相互对视，皆是一脸尬笑。

　　长孙无忌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唉，太医说了，圣上龙体欠安，乃是心忧所致，殿下年轻，管理朝堂欠缺考虑，我们这些做辅臣的难啊。”

　　言外之意。

　　殿下为了能让圣上早点康复，才不得而为之，这件事情世家不要太过分，殿下年少，不代表他老子也年少，以后登基的人是殿下，撕破脸谁都不好过。

　　连理由都给你们想好了。

　　息事宁人吧。

　　“殿下年轻有为，聪慧伶俐，尊师行孝，乃大唐福分，臣倒以为殿下将来与圣上一样，都是一代圣君，周公吐脯，天下归心。”

　　卢承庆喝了口茶，气雾遮住了眼睛，让长孙无忌看不清他的眼睛。

　　他想传达的也很清晰。

　　这件事情自己无所谓，可其他世家那里也说不上话。

　　两人表面像聊家常。

　　该说的都说了。

　　话题就此打断。

　　两人聊起前朝末年的光辉岁月。

　　厢房内其乐融融。

　　民部大门。

　　众伙计还是第一次从民部运粮，安抚完躁动的马匹，一双双眼睛盯着门口的将士和牌匾看得出神。

　　嘴里不时发出赞叹声。

　　就算有个在门口当侍卫的兄弟，都值得吹嘘一辈子。

　　看向郑先的眼神满是敬佩。

　　郑先翻身下马，亮出令牌。

　　立马一名侍卫小跑上前行礼：“拜见华县男。”

　　熟练接过马绳走向牵马桩。

　　这就是牌面。

　　还是当官好啊，怪不得挤破头也要冲。

　　富贵跟在郑先身后，低着头不敢抬起，仿佛犯了错事的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官府内堂，而且还不是犯错被抓，腿肚子都在发软。

　　在乡下老家，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正。

　　郑先看出富贵内心的扭捏和局促不安，没好气的低声喝道：“给老子抬起头，堂堂正正的做人，怕个球。”

　　兜兜转转。

　　穿过几个长廊。

　　“华县男请在此等候，容小的进去禀告一声。”带路的小厮行礼道。

　　约莫十分钟。

　　长孙无忌和一名中年男子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

　　“这位便是华县男，想不到如此年轻？小小年纪获得男爵称谓，假以时日必当是位朝廷重臣，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老夫民部侍郎卢承庆。”卢承庆看起来人畜无害，爽朗笑道。

　　郑先只见过长孙无忌。

　　当初如果不是长孙无忌多嘴，自己早就和漂亮小姐姐把酒言欢，游览各地山川大海。

　　顺带发明点小玩意，混个大唐首富。

　　可这一切都化为泡影。

　　李承乾真他娘的粘人。

　　别说逃离长安，就是跑到天涯海角，郑先都敢相信李承乾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回来。

　　“小子拜见长孙丞相，拜见卢侍郎。”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郑先一一拱手行礼。

　　总觉得卢承庆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又突然想不起来是谁。

　　既然在史书上见过卢承庆的名字，说明这人来头不小。

　　“手书带了吗？老夫验明盖章即可开库放料。”卢承庆语气亲和，一脸善意，仿佛家中长辈一般口吻。

　　郑先自然递上文书。

　　卢承庆扫视几眼，确定无误，吩咐手下人道：“把国库里的香料都搬出来，让华县男带走。”

　　看看满载的马车。

　　郑先突然被古代的办事效率折服，前前后后不到两个时辰，处理的干干净净。

　　“多谢卢侍郎。”郑先拱手道别。

　　卢承庆笑呵呵摆了摆手：“华县男言重，为圣上分忧，为百姓做事，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本分。”

　　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

　　卢承庆笑容凝固，眼眸仿佛深潭，细微的摇了摇头，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心里发出感慨。

　　世家不是软柿子，不可能任由圣上施压欺负。

　　郑先啊郑先，好之为之。

　　世家还没有动手呢！

　　马车穿行过朱雀大街。

　　郑先故意让伙计放慢速度，将驮运的香料亮出。

　　果不其然。

　　每过一处。

　　人人纷纷指指点点，小声议论道：“这华县男还真有本事，连国库的贡品香料都能搞到手。”

　　“这些香料卖出后，郑家得多有钱啊，按照现在三十贯来说，俺们一万年也挣不到这么多钱。”

　　“唉，早知道俺当初砸锅卖铁也要买香料。”

　　“别白日做梦了，能长长见识都算你娃荣幸，怀里那点钱还是好生攒着，将来回乡下娶个寡妇。”

　　类似场景发生在每个大街小巷。

　　消息最为灵通的还是商贾，半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他们最了解香料上涨的原因。

　　瞬间西市囤积香料的商贾慌了神。

　　眼看暮鼓快要敲响。

　　能抛一些是一些。

　　浩浩荡荡的马车驶进西市。

　　郑先指挥着马车在西市溜达了一圈，这才回到郑家铺子。

　　伙计们熟练从马车上卸货。

　　今夜注定无眠。

　　……

　　东市宅邸。

　　崔文在椅子上端坐，一言不发，静静看着案桌前聚精会神，龙飞凤舞的崔化伦。

　　耶耶有一个规矩，谁都不能逾越。

　　练字时，谁也不准打扰！

　　想到第一次见到耶耶杀人，他就感到不寒而栗。

　　跟着耶耶身边多年的亲仆，因为把墨汁滴在了宣纸上，就被一刀了断。

　　崔文伦将最后一撇写完，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拿起宣纸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撕碎。

　　眼眸闪烁精光，转身笑呵呵道：“卢承庆没有答应。”

　　崔文点了点头，脸色变得难看，“卢……卢伯父让孙儿带一句话，边关！”

　　对于他来说，这是背叛。

　　老狐狸崔化伦立马明白，坐在胡凳上，一脸平静：“文儿，依你看，卢承庆是什么意思？”

　　“耶耶，孙儿以为卢伯父是想说，我们不应该染指边关。”崔文犹豫片刻道。

　　崔文伦笑了笑，脸上的褶皱更加明显，消瘦的脸庞看起来略显森然，“文儿说的不错，李世民重边关，自然不允许世家染指，还有一点，边关不太平，我们这些世家才能有喘息的机会。”

　　“耶耶……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