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陈荣一耙砸向林老大,猛的一下,林老大被砸倒在地上。
趁现在!
陈荣果断喊道:“带孩子们走!”
正要转身跟上,倒地的林老大却用仅剩的一只手抓住了陈荣的脚。
然后猛地一口咬在了小腿上,用力一扯!
一大块腿肉被生生扯下,顿时血流如柱!
“啊!”
腿上的疼痛让陈荣的脸都扭曲起来,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上。
林老大趁势立刻扑了上去,两人随即翻滚纠缠在一起。
“老陈!”妻子哀嚎了一声,举起菜刀想冲回丈夫身边。
“别过来!”陈荣一边抵抗着,一边喊道:“带娃娃们走!”
“爹!”
“爹爹!”
两个孩子被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妻子泪流满面,痛苦不已,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孩子,这辈子,她从来没想过要在这两者之间做选择。
此刻,又有几只活尸跌跌撞撞地出现在视线内,妻子见状不禁浑身一抖。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在犹豫下去了,孩子,至少先把孩子送出去!
把心一横,她转身拉着两个孩子往门外跑去,几个活尸见到,像闻着血腥一样,嚎叫着奔了过去。
还在一旁抵抗着的陈荣这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瞬间挣脱了林老大,站起来,扑向了几只活尸!
“走啊!”被活尸缠住的陈荣,不忘回头吼道!
妻子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泪流满面。
没多久,见妻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陈荣不由得松了口气。
娘的,真疼啊。
他放弃了挣扎,瞬间被几只活尸扑倒,很快便没有了声息,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音。
母亲拖着两个小孩跑了一小段路,映着惨淡的月光,隐隐约约看到了几根柱梁。
终于到了!
妇人脸露喜色,带着两名孩子加快了脚步跑到了寨子的后门处。
打量着大门,突然,她的脸色一变。
寨子的后门是锁上的。
妇人心急如焚,心里又浮现起就在刚刚不久前被活尸扑倒的丈夫。
想起他那痛苦挣扎的模样,妇人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几近昏迷,整个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呜呜呜..”
孩子的抽泣声传入她的耳中,突然让她清醒过来。
妇人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过几个呼吸,眼神便变得坚定许多。
她瞅见自己手上一直紧握着的菜刀,思索片刻,来不及悲伤,甚至来不及软弱,咬着牙,她举起了菜刀,狠狠地砍在了横木上!
一下!两下!
“呜呜呜,哥哥,我怕。”
豆大的泪珠从小黍那粉嘟嘟的脸上滑下,即使双手在努力的拭擦着,但是整张脸蛋还是被泪水弄花了。
“不怕,不怕,有哥哥。”陈小源一边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淌。
他才十二岁,在今天以前,他不过是个调皮捣蛋,老是带着妹妹这个鼻涕虫在寨子里面到处捣乱的孩子,谁又能料到,不过一日,一切都变了。
祥和安乐的寨子如今变成了人间地狱,平日里打着招呼,说说笑笑的叔叔婶婶们,今夜都跟疯了一样,互相啃咬在一起。
我不能哭,爹让我要照顾好妹妹的!
陈小源一只手紧紧握住妹妹小手,另一只手一直在使劲揉着眼睛,仿佛要把眼泪都揉回去。
“啊啊啊啊!”
活尸们从陈荣尸体上站了起来,把目光放在不远处还在使劲砍着木珊栏的母亲和在一旁的两个孩子身上,顿了顿便开始晃悠悠地走向他们。
不多时,刚刚死去不久的陈荣,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猛地一下睁开了那血红色的眼睛,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迷茫地看了一下四周,发现了寨子后门处的妻儿,嚎叫了起来,随后便也跟随着其他活尸一步一晃地走了过去。
一声轻响,横木被砍断,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妇人脸上一喜,打开了门,转身拉着在一旁的两个孩子就要往外跑。
余光往远处扫了一眼却发现身后的情况,活尸不过数十步便要赶上。
即使现在拉着两个孩子走,也肯定跑不过这些活尸,迟早都会被追上。
刹那间,妇人下定了决心。
她在两个孩子面前蹲了下来,挨个地亲了一下,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想说什么,但是嚎叫声已经近在耳边,有些话也来不及说了。
妇人把心一横,猛地一推,将两名孩子推出门外,然后把门重新关上,自己背靠着大门,呆呆地看着眼前奔跑过来的活尸。
隐约中,她发现自己的丈夫跟着几只活尸后面,那狰狞的面孔不复往日模样。
孩他爹,你也跟他们一样了吗?
这时,妇人耳边响起了两个孩子的嚎哭声和锤门声,她扭头朝着门外大声喊道:“小源!听话!带着妹妹往前跑,不要停,保护好妹妹!”
“娘!”
“呜呜呜,娘亲~”
两个孩子的哭声不断传来,而几只活尸已经扑到妇人身上,正不停的撕啃着,时不时从妇人身上扯下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妇人忍着剧痛,任由活尸在身上撕咬,没有挣扎,反倒是费力地抽出手把两只手穿过门上的锁孔,使劲地扣着,扣得紧紧的。
“小源,你是男子汉,要听话啊!”妇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吼了出来。
陈小源双手不停拭擦着眼泪,胸膛不停起伏,听到母亲的吼声后,突然嚎啕大哭,随后拉起同样嚎哭的小黍,转身跑了出去。
听着两个孩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妇人也松了口气。
要活下去。
最后一个念头闪过,妇人的头便无力地往旁一歪,不多时便没有了声息,但穿过门上锁孔的手却依然未有半点松开。
小源拉着妹妹一直跑,跑了没多久,便气喘吁吁了。
两个娃娃的体力又能有多强。
而小黍一直哭着。
“呜呜,哥哥,我怕,我要爹爹娘亲。”
小源使劲擦干了眼泪,看着哭到嗓子沙哑的妹妹,又想起了母亲最后跟自己说的话,心里开始给自己鼓劲:不能哭,我是男子汉,爹娘要我保护好妹妹,我要带妹妹走!
爹说过,往前一直走就能见到苗哥,苗哥是兵,很厉害的,我要去找苗哥,回来杀光它们!
想到这里,小源便忍住泪水,蹲了下来,如往常一般。
“小黍乖,听哥哥的话,娘亲叫我们往前走,去找苗哥,你还记得苗哥吗?总爱用胡子扎你的那个大哥哥啊,我们找到他,就可以带他回来找爹和娘亲,不哭好不好?”
“呜”小黍抽泣着使劲地揉着双眼:“去找那个大叔叔就可以回来见娘亲了吗?”
小黍还太小,也许现在的她不知道死亡代表了什么。
“是大哥哥。”小源把小黍牵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
“就是大叔叔,他有胡子,和爹爹一样。”
“好好好,大叔叔,我们去找大叔叔,回来就可以见到爹娘了。”也许小孩子注意力比较容易分散,小源松了口气,只要妹妹不哭就好了,他擦了擦妹妹脸蛋上的泪痕:“你要听话哦,不哭了,我们找到了大叔叔,就可以回家了。”
“嗯嗯,小黍不哭。”
“小黍真乖,那我们走吧。”
两个娃娃向着未知的前方蹒跚而行。
...
广元卫,哨所
数十个北境步军正在穿戴甲胄,一名校尉在一旁喊道:“赶紧着甲,广元卫刚响归集号箭了,一定有事发生了。”
“是!”
“大人,我家那边好像刚刚放了烽火,我不放心,我能不能先回去看一下?”在一个早已穿戴整齐的满脸胡渣的大汉对校尉说道
“王苗你是不是疯了,归集号箭一响,不论是巡逻的或是我们这些哨所兵,必须按时返回,平时你偷跑回去也就算了,现在这个时候回去就是违反军令,要杀头的!”校尉眼睛一瞪:“别再说了,指不定是那些小毛孩半夜点着烤红薯,又不是第一次了,马上整理好,出发!”
“是。”王苗只得遵令,只是目光还是忍不住向寨子方向看去。
今晚自己的心不由得来的一阵心悸,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看着烽火,王苗那悬着的心越发绷紧,但偏偏这个时候又要集合回城!
“出发!”
半柱香后,哨所的数十名北境军分两列在校尉的带领下朝着广元卫赶去。
哨所内,空无一人。
此时,两个跌跌撞撞的小孩并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会彻底改变了他们的一生,他们只是咬着牙前行着。
...
“啪”一声,一只大手搭在陈小源身上,打断了他的回忆。
“傻小子,别想了,你以为那些活尸只能伤害到我们这些没有什么防护的村落和寨子么,不说吾威,北境八卫一十二城,哪个不是高深壁垒,就凭这些只会走路不会爬墙不会思考的活尸,怎么可能那么轻易会攻破我北境经营多年的城池卫所。”
王苗望着城墙,叹了口气,情绪突然变得有点低落。
“我们的城池啊,是在内部被攻破的。”
小源闻言瞳孔一震,扭头望向王苗。
“你那时候小,很多事情你不知道,而来到吾威城,这里的人对当年的事仿佛遗忘了一般,也许是当年的场景太过惨烈,大家都不愿意提起吧,所以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说来,广元卫那天发出的归集号箭,其实不是让我们集结,是在求援,原因和寨子一样,整个卫城的驻军,一大半在半夜的时候突然变成了活尸,广元卫剩余的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发出号箭请援,只是慌乱中把求援的号箭发成了集结号箭。”
“什么?!”陈小源大吃一惊。
一直以来他都想不通为什么北境军会败退的这么快,甚至都没怎么抵抗多久,北境就全境沦陷了。
有时候听着那些谣言,他偶尔也会想,会不会真的是秦帅叛逃了,不然怎么解释十几万镜王军连一个月都没能坚持住。
看来,情况没有那么简单。
“我们赶到广元卫的时候,城里跟地狱没什么两样,一半的弟兄变成了活尸,剩下的一半大部分又被咬死在睡梦中,而不到一盏茶时间,那些被活尸咬得血肉模糊的弟兄又爬了起来,向着身边还在抵抗的弟兄扑去。”
王苗叹了口气:“就在城门处,我亲眼看见了广元卫守将,那个平日里豪爽的汉子被堵在甬道活活咬死,连身体都已经被那些活尸吃得只剩下上半截了。
可没一会,我看见他醒了,拖着半截肠子,又爬向了另外一个弟兄身边。”
“广元卫有一万士卒,而那天晚上,逃出来的,除了我们这支还没来得及进城的哨所兵,其余几支提前到了的哨所兵,以及城里的弟兄,一共就逃出了二十五个。”王苗痛苦得闭上了眼睛,“一万人啊,就这么没了。”
“除了吾威城,北境的八卫一十二城,包括北境的村庄,寨子,就在那天晚上过后,陆陆续续没了。”
”当初镜王大军出征后,不到十天,前方就突然断了一切消息,北境留守的将领也曾多次派遣斥候前去联系,但只要一入犬柔境内,就没有一个人回来。
那个时候,大家都猜到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上官们一边按照镜王出征前做好防守准备,一边快马向朝廷汇报,却没想到,竟然出现了这种事,我们根本反应不过来啊,不到半月,北境大部就成了炼狱。”
“能从那场浩劫中活下的百姓十不存一。”
“所以啊,相比那些死去的,我们是走了大运了。”
“到了吾威城,神武军不要我们这些溃兵,拓威军那个时候还没建军。”
“还好都衙卫要我,我就干脆做个衙卫算了,反正能安稳的活着就行,在哪不一样。”
“唉,一眨眼都过了五年,你小子都当上衙卫了,时间过得是真快。”
小源静静听着,内心却是很不平静。
“好了,故事说完了。”王苗忽然一拍手,跳下了石桌,伸了伸懒腰。
“明日伺候好那班公子小姐,有奖赏的话,回来买点东西,再去拜祭一下寨子的父老们吧,我一个孤儿,当年能活下来,全靠他们。”
陈小源点了点头,他明白,虽然王哥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谁又能想到,会有那么一天,平日里一起插科打诨的同袍,有朝一日变成了自己面对的敌人。
北境就这样沦陷了。
就如当日寨子里的情况一样。
正当陈小源思绪难平时,远处的街道突然发生了一点小骚乱,引起两人的注意。
“怎么了?”陈小源疑惑道。
“我看看。”王苗身材比陈小源高大魁梧得多,他眯起眼看了一下,看见街道那边突然出现出现的一面旗帜,上面绣着“冯”字。
“哦,冯参军的旗帜,估计是那个冯大小姐了,每次出来都喜欢带着一堆人,摆起仪仗,生怕不知道她是谁一样,也不想想他老爹上次差点都被刺杀了,也不怕死么。”
“王哥,你的嘴啊,别老是口无遮拦。”
小源真的拿这个王哥没办法,王哥什么都好,人热心,乐观,有一副好心肠,小时候他和妹妹还有寨子里的一大班小孩最喜欢跟着他在寨里面乱跑。
后来他参军后,每次回来都买了一堆糖果零嘴,寨里的小孩都喜欢围着他打转。
但就是有一点不好,有点口无遮拦。
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经常得罪人,为这事,都头不知道教训他多少次了,可他还是老样子,大家也拿他没办法。
“嘿嘿,习惯了,改不了。”王苗摸了摸脑袋,嘿嘿笑道
陈小源摇了摇头,“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明朝还得到衙门集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