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曾问年:“朕已身为天子,壮志在心,当以何为镜?”
年答道:“日上三竿人未起,想来名利不如闲。”
帝不解,道:“天道酬勤。懒人自娱自乐之言,朕怎可轻用之。”
年答道:“寄居屋檐下,岂可不低头先!女子出嫁,以夫家为家,鸠占鹊巢,水到渠成。”
帝听其言,明面痴呆,暗地积蓄力量,韬光养晦。朝堂之上,不发一言,实如提线木偶,无人不喜。
一日,帝见年,欢言道:“朕昨日听言,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
年答道:“纳百川方能成江海,身处溪流之中,是龙先盘着;聚万木方能成深林,眼前草地一片,是虎先卧着;囚笼还在,羽翼未丰,是雏凤先蜷着。”
帝不悦,对年之言语不屑一顾,挥袖而去。
年倍感无奈,身冷心寒,出得宫门,忧心忡忡一路,再无单独觐见之机。
......
顺天帝一早起来,指挥着侍女们、内侍们,张罗这个,张罗那个,忙的不亦乐乎。
站在权力的顶端,光有个响亮的称呼还是不行,万事还是凭实力说话,谁掌握着军政大权,谁的话就好使,就有人听。
正所谓,我靠你吃饭,我靠你升官,我靠你实现抱负,我就得听你的,人人都懂。
顺天帝尽管名义上被文武官员们称呼为皇帝,手中却无任何实权,往日交好的文臣武将见安思景对其起了杀心,没一人敢踏入宫门,前来庆贺。
顺天帝不知他强行惩罚崔乾佑一事,已得罪了忠于安思景的武力集团,对着那扇宫门还在翘首以盼,但也没有让他彻底失望,最终还是等来了一人——李康年。
李康年见顺天帝一脸欢笑,为了不扫顺天帝的兴致,让身后跟着的二十个大帅府甲士保持一段距离,走过去行礼问安后,让顺天帝屏退其左右。
顺天帝见李康年脸色凝重,身后的甲士齐整,定是来者不善,不想牵连无辜,将李康年迎入御书房内。
大帅府的甲士怕李康年念及旧情,悄悄放走顺天帝,将御书房里三层、外三层保护起来,端着毒酒候在房门外头,等待着李康年的命令。
李康年见顺天帝脸色不好,有着不想死的念头,宽慰道:“陛下,今日之事,实属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我早已说过,万事切莫操之过急,讲究个顺风顺水、水到渠成,你就是不听。”
顺天帝明知故问,道:“安思景动杀心了?”
李康年冷言答道:“我军兵败东平郡,非崔乾佑一人之过,你硬要来个卸磨杀驴,让所有忠于安思景的部将人心惶惶,就算大主宰愿意放你一马,将领们为求日后自保,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顺天帝不解道:“可此时杀了我,对安思景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除了落个大逆不道的口舌,什么都捞不到,他难道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李康年听过,大摇脑袋,苦笑道:“扶你上位,本就是为了凝聚人心,现在你搞得内部分化,人心涣散,留着你又有何用!你现在羽翼未丰,就敢这般不知收敛,事事胡来。要是等你日后羽翼丰满了,还不知道会怎么,你叫别人如何安心?杀了你,就是凝神聚力的一剂良药,何来饮鸩止渴一说。”
顺天帝难以相信李康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问道:“难道你也认为我必须得死?”
李康年冷言道:“在崔乾佑没回来之前,我还盼望着能救活你!可你偏偏忠言逆耳,急于表现自己,一心求死,我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现在,只有你死了,内部才能团结一心,一致对外。”
顺天帝苦笑道:“我死不足惜,没什么怨言,但你得帮我照顾好我的孩子。”
李康年站起身来,温言道:“这点你放心,我定会竭尽所能,帮你完成心愿。”
顺天帝站起身来,拿来镜子,将仪容整理了一番,大喝道:“拿酒来!”
门口的甲士端来毒酒,给顺天帝斟满一杯,放到书桌上。
顺天帝拿过酒杯,欢欢一笑,对着李康年说道:“康年,你我虽名为君臣,却是亦师亦友。要是有可能,你就听我一句劝,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吧!那王猛秉性良善,文武全才,忠于家国,毫无私心,他既能凭一己之力守住京都洛城,也就能凭一己之力平定叛乱,安思景在他面前,好如荧虫与日月争辉。”
言语落,一口喝下毒酒,杯子一扔,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两眼泪水滚滚,不知为谁而流。
很快,顺天帝肠胃难受,捂着肚子,实在忍受不住,将一口污血从嘴角边溢了出来,强作镇定,慢慢地合上了眼睑,手一松,带着一脸的不甘与痛苦,离开了人世。
李康年膝盖一软,拜倒在地,挤出两滴泪水,悲戚道:“对不起啊!急着把你骗来,又急着将你送走,记得原谅我!”
难过片刻,站起身来,又是一躬,道:“其实细细想来,我无需你的原谅。你来,是因为名利;你去,也是因为名利。虽死的身不由己,但也算圆了帝王之梦,自当无怨无悔。”
走到顺天帝的跟前,用衣袖帮他擦抹掉嘴角边的污血,整理好仪容,走开两步,深深一躬,道:“刚才为了让你了无牵挂地离开,我骗了你,你知道吗?其实你自己比谁都清楚,要我答应保住你的孩子,只是想求个虚假的安慰罢了!你名为帝王,都保不住自己的命,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弱弱书生,拿什么能力来保住你的孩子。”
甲士走了来,道:“军师,我们该回去复命了。”
李康年调转身,跟在士兵的后头,走出御书房,走向深宫之外。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女人走进御书房,见顺天帝安静地坐着,很是不解。
走近身去,摇了摇,不见苏醒,便摸了摸,全身冰凉,眼泪泼了出来,苦苦一笑,拿过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毒酒,对着顺天帝冰冷的身躯,微言道:“你切莫以为我是奔着你去的,我只是不想自己的骨肉死于他人之手。”
言语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欢言道:“孩子,你应该不知道你父亲是谁吧!这样很好。”
端起毒酒,一口喝下,走到顺天帝的身边,靠在椅子上,痛苦地睡了过去,带着满腔的怨恨。
侍女、内侍奔进御书房,见皇帝、皇后都已死去,忍不住哭成了一堆。
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谁而哭,可能是见到他人无辜死去,感觉不应该而已。
谁又能送给他们眼泪呢?难道他们也将无辜死去?亲人们有可能早已不在,就算还艰难地活着,也不知道他们何时变成了冤魂。
或许哭声都可以免了,杀害他们的人,早已认为他们死有余辜,何来眼泪。
李康年出得宫门,坐上马车,内心深处全是泪水,有时还来上几滴鲜血,悲情一路。
安思景见李康年帮自己解决了顺天帝这个难题,立马召集文武百官,商议顺天帝的后事。
谁知官员们却将顺天帝的死给忘记了,只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盼着安思景早登大宝,成为新君。
安思景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在文武百官的拥戴下,迫不及待地坐上龙椅,登基为帝,年号圣武,国号大燕。
文臣武将向大燕皇帝朝拜完毕,成为大燕国的开国功臣,高高兴兴地等待着大燕皇帝的加封。
皇帝新立,为回报拥立之功,被安思景加官进爵的臣子自然不在少数。
人人都得到了封赏,为了保住这来之不易的爵位,为大燕国谋求未来,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高尚见安思景坐于龙椅之上,身姿威武,很是来劲,道:“陛下,江南山多水多,不便我军骑兵作战,不如先清理掉常山郡的敌军,西进拿下并州,再徐图南下,渡过黄河,一统天下。”
安思景欢言道:“高爱卿言之有理。”
崔乾祐赶忙站了出来,道:“陛下,末将愿意领兵出征。”
安思景大笑道:“崔将军,你前不久刚经历了一场恶战,需得养精蓄力,将养一下身子的好,不急在这一时。”
武令珣、田乾真站了出来,齐声道:“陛下,末将愿意为大燕国取得头功。”
安思景站起身来,喜悦道:“好!任命武令珣将军为先锋,率兵三万,明日出征。任命田乾真将军为主帅,率兵五万,三日后出发。争取中秋之前,消灭常山之敌,举国同庆。”
武令珣、田乾真跪拜谢恩,大言道:“末将绝不负陛下所望,半月之内定能剿灭夏国兵马,还常州一片安宁。”
安思景走下龙椅,大声道:“诸位爱卿,今日朝会就到此结束,散朝。”
忠诚一个礼拜,大声吟唱:“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思景离开大殿,朝会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