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我的诗就是抄的
收完诗稿,红夫人招呼身边的丫环过来,小声道:“你去礼部尚书家的范公子那桌看看,看下都有哪些人在?”
丫环点头称是,刚想离开,又被红夫人喊住,“准备些点心带过去,注意不要惊扰贵客。”
很多学子没弄清题目,作出的诗词当然也得不到好评,因此评选起来要比第一轮快不少,白磊那首《自谴》毫无意外的夺魁了。
丫环回来时,诗稿已经评选完了。
“将军府的柳小姐,相府的刘公子,居然都是有大来头的官宦子弟,另外一人确定不认识?”红夫人感觉,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她要找的那位才俊。
丫环道:“确实不认得,不过看着脸熟,那位公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白磊要是在场,肯定会问,你这丫头是不是喜欢看《江湖月报》?
也顾不得唐突了,红夫人准备在诗会结束后,就亲自去看看。
有《自谴》这首珠玉在前,其他的诗词根本已经入不了红夫人的眼,她快速的点评完几首还算不错的,就准备来着重点评这首《自谴》。
然而,她刚把这首诗吟诵完,却有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敢问红大家可知道此诗到底是谁所作?”
提问的是徐明轩,当红夫人吟诵出这首诗时,他心底猛然一惊,当红夫人告诉大家,这首诗没著名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现在的徐明轩很愤怒,愤怒的失去了理智,他现在只想要一个答案,这首诗到底是不是白磊所作?
如果不是,那他还是徐明轩,白磊还是笑话;如果是,那他和白磊就刚好调换角色,他成了笑话。
红夫人道:“请徐公子见谅,妾身刚刚已经说过,这首诗并未著名,妾身也……”
“红大家不必解释。”徐明轩恼羞成怒的打断了红夫人的话,他对着在场众人道:“各位,这人既然才学出众,为何不敢出来一见,莫不是视我等为无物,不削与我等为伍,还是说这人根本不存在,一切都是卷耳楼故弄玄虚?”
徐明轩的话在中庭内引起了一阵骚动,一些头脑简单的才子佳人,觉得他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红夫人蹙眉道:“诗会规则里没有要求必须著名,卷耳楼也没有理由欺骗各位,徐公子还请慎言。”
徐明轩也感觉自己刚刚的话有些过激,不过事已至此,他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
他想了想说道:“红大家见谅,在下并非不明事理,相反我对这两手佳作夺魁也极为信服。我之所以言语过激,一是因为见不到这位才俊,感觉非常遗憾,有些心急;二是怕一些欺世盗名之辈,出去后将这两手诗词据为己有,毕竟谁也不知道真正的作者是谁。”
说道这,徐明轩环顾四周,喊道:“所以,肯请这位高人现身一见。”
白磊当然不会现身,他现在倒是很好奇,这个徐明仙到底是闹什么妖蛾子?
短暂的沉默过后,现场没有任何人回应。
红夫人道:“徐公子说的第一点,妾身可以理解,但这第二点就有些多虑了,在座各位都是才德兼备的青年才俊,想必不会有人做出如此下作的行径。”
徐明轩不依不饶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败类为了荣华富贵可以卖主求荣,有人为了名声,同样可以不择手段。”
砰——
这一次柳昔酒直接将桌子拍碎了,巨大的响声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柳昔酒起身骂道:“徐明轩你丢人现眼可以,再在这里指桑骂槐,信不信姑奶奶拿鞭子抽你。”
红夫人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客气道:“原来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还望两位给卷耳楼一个面子,不要伤了和气。”
平时或许会忌惮这位将军府的大小姐,但现在徐明轩豁出去了,他不甘示弱道:“柳小姐为何这般愤怒?天下人都知道现在坐在你身边的这位白大人干过什么,何来指桑骂槐一说?”
徐明轩此话一出,中庭内一阵哗然,众人纷纷起身看去,发现那个败类确实稳稳地坐在那里。
“还真是那个败类……”
“这个败类也会写诗?”
“怕是来凑热闹的,躲在那个角落不敢见人,难怪没人发现他。”
“也不知道这个败类耍了什么手段,居然能结交了相府公子和将军府千金?”
“……”
中庭内乱糟糟的一片,任凭红夫人怎么劝说都没人理会。
读书人的闲言碎语,虽然没有市井百姓那么难听,却依然让人感觉不舒服。
啪——
柳昔酒手里的马鞭重重抽在塌掉的桌子上,发出一声炸响,接着大喊一声:“都给姑奶奶安静!”
终于,整个世界清静了。
柳昔酒握着马鞭,气冲冲走向徐明轩。
众人心里一惊,这是要武斗的节奏啊。
徐明轩习过武,但自认为肯定干不过七品境界的柳昔酒,他下意识的想后退,但为了面子,最终还是忍住了。
“柳小姐息怒,息怒。”红夫人跑上前劝解,直接被柳昔酒忽略了。
徐明轩颤抖着声音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柳小姐请不要有辱斯文。”
柳昔酒举起马鞭指着徐明轩,不削道:“就你还君子,抽你都嫌脏了姑奶奶的鞭子。
朝廷早就下过诏书,说白兄是弃暗投明,你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的诋毁他,你是觉得你有些小聪明,还是觉得朝廷官员都是昏庸无能之辈?
再让姑奶奶听到你乱嚼舌根子,我就用马掌盯住你这张嘴。”
徐明轩道:“柳小姐好大的口气,难道要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吗?”
刘禹飞忽然走了过来,他说:“徐公子何必成口舌之快呢,诗会本是高雅之事,我们和白兄前来虽是凑热闹,但并未冒犯在做各位,到是徐公子刚刚就再三刁难,现在又是点名攻击,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君子之道?”
刘禹飞的话说的委婉,但却是读书人说出的话,相比于柳昔酒的蛮不讲理,更能得到大家的认同。
不过一码归一码,认同这番话,不代表认同白磊这个人。
红夫人上前道:“原来是刘相家的公子,卷耳楼今天是蓬荜生辉啊。”
“见过红大家,小子才疏学浅,这是来凑个热闹。”刘禹飞说着,脸颊有些微红,倒不是真的羞愧,是什么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刘禹飞的出现让中庭再次骚动起来,一些佳人争相涌上前。
“干什么,都给姑奶奶坐好。”柳昔酒一声厉喝,吓得一群佳人不敢近身。
“你也给我坐好。”这话是对刘禹飞说的。
柳昔酒道:“徐明轩,你今天不给白兄赔礼道歉,就别想走出卷耳楼。”
“哈哈!”徐明轩气机反笑:“士可杀不可辱,给一个败类道歉,痴人说梦。”
柳昔酒真的忍不住想要动手,刘禹飞无奈的摇摇头。
这时,范文彦匆匆忙忙跑来,他低声对徐明轩说了一些话。
刚刚还狂放不羁的徐明轩,听完后面如死灰,他得到了答案,那两手诗是白磊作的。
不仅如此,范文彦还告诉他一个摧毁他一切骄傲的事实,白磊不仅是王先生,还是三石先生。
范文彦道:“徐兄,别在无理取闹了,就算做不成朋友,不一定非要做敌人。”
徐明轩心想,做敌人?自己配吗?
徐明轩扭曲的人格和变态的心理,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他用力地一把推开范文彦,歇斯底里的喊道:“滚开,你们都被那个败类骗了!哈哈,白磊你真是厉害,不用现身,自然有这么多人来帮你,他们说那两首诗是你写的,我不信,我不相信一个世人眼中的江湖败类能写出如此佳作。
你忘恩负义,卖主求荣,你为了功绩不择手段,你结交他们,是不是为了在今天给你攒名声?”
徐明轩不知是哭是笑,在众人眼里他像是疯了。
“哈哈,我知道了,知道了,两首诗是你抄来的,你不著名,因为你知道没人相信,但最终他们会帮你证明,谁会怀疑相府公子和将军府的千金呢?
真是好手段啊,为了名声,你真的是算无遗漏啊,哈哈。”
尽管知道了一切,但徐明轩还是不愿相信,已经没有退路了,丢尽颜面的他失去了理智。
一直稳如泰山的白磊终于动了,他起身一步步走向徐明轩,众人不约而同的让开一条道。
中庭此刻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白磊的脚步声和徐明轩急促的喘息声。
中庭一角。
小侍女踮起脚,紧张的看着这一切,她局促不安道:“公主,那个败类会不会杀了徐明轩?哎呀,这里这么多人,要真是杀人了,那可不得了。”
锦衣公子笑着道:“杀人哪有诛心狠辣,他白诛心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
“是吗?”小侍女不懂何谓诛心,她还是不放心,“不行,我得去看看。”
白磊很生气,不是因为徐明轩攻击他,而是这家伙如同疯狗胡乱攀咬。
你诋毁我可以,但不能诋毁我的朋友。
白磊在离徐明轩半丈左右停了下来,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眼神虽然平静,但带着一些同情。
“白磊,你终于敢现身了,你祸害完江湖,又想祸害文坛,你别以为抄了两首诗,就能成为读书人,你就是一个莽夫,一个人人唾弃的败类。
百炼千锤一根针,一颠一倒布上行。眼晴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哈哈,你一辈子就是败类,败类!”
徐明轩突然觉得心里很舒畅,什么颜面,什么风度,什么气节,都去他妈的吧。
白磊淡淡道:“最凶恶的狗也只会攻击那些威胁它的人,我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胡乱攀咬的狗,我想你是疯了,我知道疯了的狗会很可怕,但一条如果只会嗷嗷叫,却不敢下口的疯狗也没什么了不得。
你说我的诗是抄的,我承认是抄的,我现在还可以现场抄一首,还是写愁。”
白磊停顿了一下,伸出手,自言自语的喊道:“拿笔来。”
刘禹飞他们身边没纸笔,其他人不想和白磊有牵连,所以没笔送来,离他最近的那张桌子空空如也。
白磊心想,这就尴尬了,好不容易决定装一个逼,居然冷场了。
忽然,一个弱弱的女声道:“我这有笔,给你。”
小侍女钻进人群,把一只精致的硬毫奉到白磊手上,又急忙跳到一边。
白磊很满意,心想终于有个配合的吃瓜群众了。刚准备动笔,发现还是少了些什么。
于是他又喊道:“纸来!”
“来了!”小侍女把宣纸铺在空桌上。
“墨来!”
“来了!”小侍女拿出砚台。
白磊动笔了,忽然又停了,他这才注意到给他送装备的小侍女,诧异道:“咦,你怎么在这里?”
小侍女急得跳脚,“哎呀,你快写吧,人家都看着呢。”
白磊轻轻一笑,在纸上写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好,好一个为赋新词强说愁。”柳昔酒一直瞧不起这些浮云风雅的士子,她感觉这句诗简直说到她心坎儿里了。
红夫人眼睛一片明亮,目不转睛的盯着白磊的笔尖。
忽然,白磊又停了下来,他问小侍女:“你是唐北愁的侍女?”
“咦,你怎么知道。”小侍女很诧异,“欸,不对,你不应该知道公主……哎呀,不要说话,快写,快写。”
白磊又笑了笑,在纸上写道:“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众人看着这首词,感觉有些怪怪的,心里不约而同的想到,这家伙似乎是在骂咱们呀。
说谁少年不识愁滋味呢?没看到我们绞尽脑汁的写诗吗?都愁死了。
“好词,寥寥数语,对比强烈,意境阔大,富含哲理,绝对是传世之作。”
方师道不知何时出现在二楼回廊,他的点评无疑道出了这首词的价值,在场众人这才知道这首词是何等绝妙。
徐明轩脑子嗡嗡作响,如同一摊烂泥一样坐在椅子上,他抛弃一切,如同疯狗一样的报复破灭了。
“晚辈见过方国公。”白磊对着方师道一拜。
“哈哈,老夫想得果然没错,解开谜题不难,难得是如何写愁?古往今来,郁郁不得志的诗人何其多,写愁的诗词更是不下千万,但是有多少能将一个愁写得如此传神呢?
好一个为赋新词强说愁,好一个却道天凉好个秋,一个是少年的愁,一个是晚年的愁,好,写得好!白小子,你不错,很不错!”
“国公爷过奖了,晚辈这是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
“班门弄斧又如何?老夫就是喜欢你那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狂放劲儿。”方师道道:“白小子,老夫也不废话了,你写好的这首词我要了。”
白磊正准备点头,小侍女突然窜出来,一把抢过桌上的诗词,紧紧地抱在怀里,道:“不行,笔墨都是我给的,写好的诗词也是我的。”
众人哭下不得,心想你一个小侍女,调皮捣蛋也要分场合啊。
白磊黑着脸道:“别闹,这首送给方国公,等会儿我再帮你写一首。”
“我不。”小侍女倔强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原稿才最贵重,写的越多越不值钱。”
“嘿,小丫的片子谁教你的?快点给我,不然……”
“不然,白大人当如何?”锦衣公子突然出现,伸手接过小侍女手里的诗稿道。
白磊笑道:“还真是你啊,唐北愁,不对,应该是北堂未如。”
唐北反过来就是北堂,愁,无可奈何,便是未如。
这位锦衣公子便是月华公主女扮男装,小侍女当然就是小月。
“原来是公主殿下,妾身未能及时相迎,还望恕罪。”红夫人大吃一惊,心想今天到底吹什么风啊?
“红大家不必介怀,本宫也是来凑热闹的。”月华公主说着,面朝二楼,对着方师道行了一礼,恭敬道:“月华,拜见老师。”
方师道不仅教过两位皇帝,也教导国不少皇子公主,其中就包括月华公主。
方师道的脸色并不好看,冷声道:“你我师徒情分早已尽,你也不必行师礼,说起来,老夫还要拜见你这位公主殿下。”
月华公主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师徒之情怎能说断就断?”
“好,你把那份诗稿给老夫,老夫就认你这徒弟。”方师道义正言辞地说道。
呃,众人差点没跌倒。
谁都知道月华公主的生母贾氏和方师道有大仇,本想方师道就算不把仇恨加在月华公主身上,对她也不会有好脸色。
可闹了半天,竟还是为了一张诗稿。
月华公主道:“老师要这张《奴儿丑》也可以,拿那张《蝶恋花》来换。”
方师道道:“成交,小红,快给老夫把诗稿拿过来,哈哈!”
得了诗稿的方师道高兴得像个孩子,再也不管什么狗屁诗会。
月华公主得到那张皱巴巴的《蝶恋花》后,也准备离开,走过白磊身边时,还小声道:“初八晚,浮云阁,白大人可别失约哦。”
白磊一哆嗦,顿时一阵头大。
红夫人跑回来,对白磊行了一礼:“妾身见过白大人,那张《自谴》大人可否赠与卷耳楼?”
“拙劣之作能入红夫人的眼乃是在下的荣幸。”
“多些白大人恩赐。”
“红夫人不必客气,日后我这位兄弟来卷耳楼,红夫人可要亲自侍候着,千万不能怠慢了。”白磊满心恶趣味地拍着刘禹飞的肩膀,将刘皮囊的脸拍得通红。
诗会到这里就要散场了,被忽视的徐明轩忽然又发起疯来。
“抄的,都是抄的,这个败类作不出这等诗词,抄的,都是抄的……”
“徐兄,你冷静点,我送你回府吧。”
范文彦刚想去扶他,却再次被徐明轩一把推开。
“滚开,你个蠢货,你爷爷若不是礼部尚书,你有什么资格和我称兄道弟?”
柳昔酒拉过范文彦道:“别管他,他现在就是一条疯狗,逮着谁都咬。”
“抄的,你们这些蠢货都被这个败类骗了,什么卷耳楼,什么红大家,都是蠢货……方师道也是……”
啪——
一直沉默寡言的赵子玉突然一巴掌扇在徐明轩脸上。
徐明轩不知是被打懵了,还是被打醒了,竟然倒在地上,一言不发,也不动。
赵子玉扶起徐明轩,对着众人道:“徐兄癔症发作,冒犯了各位,还望海涵!”
“徐兄,该回府吃药了。”赵子玉就这样拉着有些懵逼的徐明轩走了。
走出卷耳楼,白磊拍了拍失魂落魄的范文彦道:“徐明轩也不知道走什么狗屎运,居然能有你们这样两个好友。”
刘禹飞道:“白兄,你要向赵子玉和小范学习,不能坑朋友啊。”
白磊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又没人强迫你以后来卷耳楼。对了,我刚刚问过红夫人,方国公是为了感激当年卷耳楼对他落魄时的救助才来参加诗会的,他俩清清白白。还有,红夫人今年三十有七,也就比你大个十几岁,所以,别有太大压力。”
白磊说着,又拍了拍刘禹飞的肩膀,这回刘皮囊没有脸红,而是若有所思。
柳昔酒鄙视道:“呵,别人逛青楼找姐儿,你找老鸨,啧啧……”
范文彦忽然道:“白磊,我把你的身份告诉了徐兄。”
“说就说了呗。”
范文彦道:“不会有麻烦吗?”
“有一点吧,不过不是我,而是你,听哥的,回家之前把膝盖上绑两团棉絮。”
“完了,爷爷肯定会打死我的。”范文彦哭丧着脸道。
“行了,挨打之前先要吃饱,走,向千金楼前进。”
众人策马飞奔,扬起一路的沙尘,却也没掩盖住那些欢声笑语。
许久,安静下来的卷耳楼,突然飞出一只信鸽,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不知飞往何方。